其實,就算沒有唐芊芊的那番話,因着雪狼狗一事,白凌薇也敏感的察覺到水卿卿的不尋常,心中已對她生疑。
那日,水卿卿當着她的面宰殺雪狼狗時的狠戾樣子,白凌薇看得一清二楚。
她震驚的發現,這樣的盛瑜,卻是與平時那個唯唯諾諾、巴結討好自己的盛瑜大不相同。
那狠戾絕然的殺氣,讓白凌薇膽寒,更是對她起了防備之心。
而如今再聽到唐芊芊的話,白凌薇的心裡彷彿扎進了一根深刺,讓她片刻都不得安生。
不光如此,直覺上,白凌薇總覺得梅子衿對這個盛瑜,已遠遠沒了她初進侯府的厭惡。甚至有時會讓她錯覺,侯爺明着對盛瑜不理不問,可心裡卻並非如此……
越想,白凌薇越是惶然,本就多疑的她,再也不敢對水卿卿掉以輕心,惟有將她送出侯府才放心。
她想到了侯老夫人曾經說過的話,只要遇到合適的人家,就讓盛瑜從侯府出嫁,絕不攔她。
於是,白凌薇心生一計,要將水卿卿做媒,嫁給她那剛剛死了老婆的堂兄白俊峰做續絃,以此將她趕出侯府……
料準了水卿卿下午來白薇院的時辰,白凌薇早早的守在了昀兒的房門口,攔下她,一臉和善道:“妹妹生得這麼好看,實在惹人憐愛——這不,前日裡的宴席上,我孃家的堂哥自見了妹妹一面,竟是念念不忘,今日就託我親自爲他說媒來了!”
一句‘說媒’將毫不準備的水卿卿驚得身子一顫,不由自主的退步,想遠離白凌薇,卻被她伸手拉住。
笑意晏晏的拉過水卿卿的手,白凌薇一臉的真摯:“我那堂兄雖然年長你十來歲,但家世清白,出身也好,如今任職金吾衛,雖無多少實權,但勝在離天子近,也是不錯的肥差。你嫁過去,必定吃香喝辣,日子好過得很……”
白凌薇的雙手就像毒蛇纏住了水卿卿,讓她膽顫又厭恨!
雖然一時半會她想不明白,爲何白凌薇會突然要爲自己說媒,但水卿卿卻知道,她這樣做,絕對不是真心爲自己好。
而且,此生她從未想過再嫁!
回過神來的水卿卿不露聲色的鬆開白凌薇的手,訕然笑道:“姨娘怎麼突然想到爲我說媒……太突然了。”
從見到水卿卿的那刻時,白凌薇的眸子就一直定定的看着她,不漏過她臉上一絲的神情。
她心裡冷冷一笑,面上卻故作惋惜道:“同是女人,我那能不體會妹妹的心境——這樣孤家寡人的單着,多可憐,找個夫君疼着纔是正經。”
“而且,我見妹妹這般喜歡昀兒,想必是個喜歡孩子的。將來若是生了自己的孩子,豈不會更加疼愛入骨。所以,還是找個良人嫁了,生兒育女纔是最好的歸宿!”
聽她提到昀兒,水卿卿眸光一沉,眸子深處有恨意翻涌。
她低下頭語氣微涼道:“多謝姨娘的體貼。只是,我自知自己是福薄之人,不想再拖累他人,像如今這般安靜渡日對我來說,已是最好的歸宿,不敢再有其他奢想……”
此番話,雖是推諉白凌薇之詞,卻也是水卿卿的內心話。
短短十幾年的人生,水卿卿已嚐盡人世間的辛酸苦辣,像嫁夫生子這樣的幸福,對她來說,太過奢望……
可白凌薇卻不這麼想。
見她毫不猶豫的推卻,白凌薇更加肯定了唐芊芊的話和自己的猜測,所以,要趕她出府的絕心越甚。
心裡冷冷一笑,白凌薇語氣也冷了下去,涼涼道:“依照妹妹以前的性子,可不是這般容易灰心喪氣之人。妹妹可是苦追侯爺一年之久啊,最後爲了不嫁大公子,連湖都敢跳,如今怎麼會這般氣餒——難道說,妹妹是嫌棄我這堂兄不如咱們侯爺,所以看不上我家堂兄,纔不肯嫁?!”
聞言,水卿卿身子一滯,心裡瞬間明白過來,白凌薇今日的說媒,說到底還是在顧忌着她與梅子衿之間的關係,想着辦法要將她趕出侯府。
得知白凌薇的真正目的後,水卿卿非但不急,反而放下心來。
先前,她還擔心,是因爲雪狼狗一事,讓白凌薇察覺到了自己對昀兒超乎尋常的感情了,對她心生懷疑戒備,所以纔會想方設法的趕自己出府。
如今知道她是防備自己與梅子衿,水卿卿反而不擔心了。
因爲不愛,所以無懼。
她擡起頭不再避諱白凌薇打量的目光,坦然笑道:“姨娘,恕我直言一句,姨娘心裡所慮什麼,我很清楚——是,世間男兒像侯爺這般出色的確實少之又少,但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深深的體會過在水裡窒息的痛苦感,也是那種生不如死的痛感讓我洗心革面,放下了不屬於自己的奢望。”
“姨娘,我是真的完全放下侯爺、不再喜歡他了——所以,也請姨娘放寬心!”
說罷,水卿卿不再逗留,她知道今日是照顧不了昀兒了,向白凌薇告辭後從後門離開了白薇院。
轉角的紅梅樹後面,一道玄色身影已佇立良久,那邊門口白凌薇水卿卿兩人的對話,一字不漏的落進了他的耳朵裡。
寒風拂過,吹落梅枝上的積雪,落在梅子衿的發間,再順着髮梢滑落至他俊逸的臉頰。
冰涼絲絲入浸,涼了他的臉頰,更是讓他心頭莫名的空涼……
見他久久的緘默不動,跟在他身後的三石小聲提醒道:“爺,白姨娘已回她自己屋裡去了,爺可以進去看小世子了。”
擡手拂去肩頭的落雪,梅子衿冷冷道:“這個白俊峰,可是白家最不長進的那個紈絝?”
三石點頭道:“是的。他雖是白家長房長子,可出身……是白家大爺與通房丫頭所生。白家是翰林世家,白姨娘的父親白二爺更是官拜翰林大學士,其他子嗣都能文善武,各在朝中謀職。只有這個白俊峰,不學無術,只會走雞鬥狗,流連青樓,是京城紈絝子弟之首——他的結髮妻子,據說就是因爲受不了他寵妾滅妻,鬱鬱而終的……”
梅子衿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冷冷道:“既是這樣一個人渣,怎麼就成了負責皇城巡衛的金吾衛?”
聞言,三石卻是遲疑着不敢開口了,直到梅子衿回頭瞪着他,他才壯着膽子小心翼翼道:“其實……白俊峰是在白姨娘嫁進侯府後才當上這個金吾衛的……”
餘下的話,三石沒敢明說,可意思很明白,白俊峰能當上金吾衛,正是借的梅子衿的光。
眸光瞬間沉下去,梅子衿的神情冷若冰霜,冷冷吩咐道:“將開春後的集訓提前,三日後就開始軍營集訓。集訓人員不止軍營官兵,京畿守兵、皇城巡衛統統歸入集訓——集訓考覈不合格者,撤職讓他滾回家!”
三石徹底石化當場,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自家主子——
主子這是生氣了嗎?
難道,就是因爲方纔白姨娘要將盛瑜許配給白俊峰?
不等三石回過神來,梅子衿已跨步進了昀兒的房間。
以往的這個時辰,正是昀兒喝完奶準備睡覺的時候。而昀兒也早已習慣了每日這個時候躺水卿卿懷裡睡覺。所以,今日水卿卿不在,他也變得不安分,喝了奶後在奶孃手裡扭個不停,怎麼哄也不肯睡。
奶孃們很是無奈,換做平時,她們可能會去聽笙院請水卿卿過來幫忙,因爲水卿卿對她們囑咐過,只要是昀兒哄不住,隨時可以去喚她。
但今日,白凌薇在水卿卿走後,明確的下令過,以後不準再將昀兒交給水卿卿照顧,那怕她自己過來要求要做,也要推辭。如果再讓她發現奶孃嬤嬤將昀兒交給水卿卿帶,嚴懲不貸。
梅子衿見昀兒哭鬧不止,擰眉從奶孃手裡接過孩子,冷聲道:“不是說昀兒作息規律了麼?怎麼到了時辰又不肯睡覺?”
奶孃們謹記着白凌薇的囑咐,不敢讓外人、尤其是侯爺和老夫人知道水卿卿每日來白薇院照顧昀公子的事,只得膽怯道:“回稟侯爺,世子只怕是那日被雪狼狗驚嚇到,所以這兩日又開始哭鬧厲害……是奴婢等失職,還請侯爺責罰!”
梅子衿眸光深沉,腦子裡不由想起白凌薇瞞下水卿卿送給昀兒足鐲的事,臉色一沉,冷冷道:“世子如此哭鬧,你們爲何不請他母親過來哄哄他?”
奶孃嬤嬤們那裡敢將白凌薇從不管世子哭鬧的事告訴給梅子衿,一個個只是跪在地下深埋着頭,沒有一人敢吭聲。
但即便她們不說,梅子衿心裡也一片清明。
他悄悄來過幾次昀兒的屋子,每次來見到的都是水卿卿在照顧孩子。
而同在一個院子裡、僅幾牆之隔的白凌薇,卻難得見她出現照顧孩子,那怕昀兒這樣哭着,她明明在自己屋子裡聽得到,也不會挪步過來……
心頭涌上失望與痛心,梅子衿俊臉凝滿冰雪,揮手讓奶孃們起身,學着水卿卿的樣子抱着昀兒,讓他的小腦袋靠在自己的肩頭,一邊在他耳邊輕聲細語的同他講話,一邊輕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
小半個時辰過去,昀兒終於在他懷裡甜甜睡着,密集又捲翹的睫毛像最美麗的羽翼輕輕覆在彎彎的眼瞼上,小臉光潔如玉,猶如剛剝去蛋殼的雞蛋,配上粉嫩的小嘴,簡直漂亮得不像話。
梅子衿看得入迷,冰寒的臉上不覺露出了寵溺的笑意,那怕昀兒早已睡熟,也捨不得放下他。
就在此時,門口傳來腳步聲,卻是白凌薇得知梅子衿在這裡,歡喜的尋過來了。
進門見到梅子衿如獲珍寶般將昀兒抱在懷裡,白凌薇眸子裡飛快的閃過一絲嫌惡,下一刻卻是上前接過昀兒,轉手遞到了奶孃的手裡,回頭對梅子衿嬌聲道:“侯爺忙累了一日,怎麼能還讓你照顧孩子?妾身今日親自準備了侯爺最喜歡的飯菜,還有侯爺喜歡喝的杏花釀。酒菜已上桌,侯爺隨妾身去正房吧。”
說罷,當着一屋子下人的面,親暱的上前去挽梅子衿的胳膊,卻被他不動聲色的躲開。
梅子衿面色平靜,語氣更是平淡到沒有一絲波動,涼涼道:“你平日難得下廚,今日怎麼有如此興致?”
白凌薇是翰林家的大小姐,從小到大都是金貴不已,十指不沾陽春水,更是害怕廚房裡的油煙會薰壞肌膚,莫說下廚,就連廚房的門都難得踏進半步。
但今日因爲與唐芊芊的爭執,她卻是忍着不適,去廚房督促着廚娘們用心做了一桌子梅子衿喜歡的飯菜,早早就讓夏蟬守在侯府門口,等着梅子衿回府就請他來白薇院用膳,藉此留着梅子衿今晚宿在她的白薇院。
如此,就給了唐芊芊一個下馬威,以此證明她在梅子衿心中是不同的,侯府夫人之位也非她莫屬。
夏蟬在門口等了半天沒等到梅子衿,白凌薇正擔心梅子衿是不是被唐芊芊提前請去她的青蘿院,卻被告知梅子衿此時正在她白薇院,在世子的屋子哄世子睡覺。
梅子衿在昀兒滿百日這一日,毫不徵兆的封了昀兒爲世子,最意外的卻是白凌薇。
白凌薇心裡很矛盾,她一面歡喜梅子衿心裡惦記、疼愛着昀兒,在他百日宴這日封他爲世子,讓她母憑子貴,身份在侯府又高了一層,離侯夫人的位置也更近了。
而一面,她卻又想到昀兒到底不是她自己親生,只是從外面抱來的野孩子,如今卻佔了侯府世子之位,心裡不免對他生出嫌惡,一心想着讓自己儘快懷上自己真正的孩子,再想辦法悄悄處置了這個野孩子,從而讓自己的孩子成爲真正的侯府世子……
所以,如今的白凌薇那裡還有半點心思放在昀兒身上,她的心裡只有侯夫人的位置和承寵受孕。
可是,外人眼裡白凌薇母憑子貴得盡了梅子衿的恩寵,可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梅子衿對昀兒是真心疼愛,可對她,還是冷冷淡淡,並無過多的寵愛。
而他來白薇院的次數增多,也是來看昀兒,進她屋子的次數卻是越來越少……
所以今日她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一定要將梅子衿留在她的屋子裡過夜。
柔若無骨的身子再次不露痕跡的往梅子衿身上靠,白凌薇深情款款道:“侯爺是妾身的夫君。只要侯爺願意,妾身願意日日爲侯爺洗手做羹湯……”
“不必了!”
毫不遲疑的打斷了白凌薇的深情話語,梅子衿的面容暗了下去,語氣也冷了下去。
“你有如此功夫,不如多花些時間陪伴照顧昀兒——他不過剛滿百日的幼兒,正是最需要疼愛照顧的時候,奶孃與旁人再好,也不如骨肉相連的母子親情來得貼心。”
梅子衿冰冷、帶着責備的話語讓白凌薇全身一滯,而那句‘骨肉相連’更是讓她瞬間白了臉色。
正是因爲昀兒不是她的親生兒子,所以,白凌薇對這樣的話格外的敏感與……害怕。
她眸光驚恐的看向梅子衿,心裡更是慌亂成一團,嘴脣翕動,絞盡腦汁的想爲自己辯解。
見她的形容,梅子衿心裡更生失望和厭煩。
不等她開口,他已是甩袖朝外面走去,冷冷道:“唐氏病了,我去青蘿院看看她——飯菜你一個人吃了罷!”
聽說梅子衿要去唐芊芊那裡,白凌薇徹底慌了神,想也沒想就追上前去,一把拽住梅子衿的胳膊,顫聲道:“唐妹妹竟是病了麼?妾身陪侯爺一同去看看妹妹。飯菜先溫着,等看完妹妹回來,妾身再陪侯爺吃……”
“你是要替夏蟬去向她道歉嗎?”
頭也不回的扔下這句話,梅子衿再不做停留,快步離開了白薇院,留下白凌薇慘白着臉呆在當場……
唐芊芊並沒有病,只是被白凌薇氣狠了,故意讓丫鬟去稟告梅子衿,說自己病了,以此盼着梅子衿來她的院子裡。
可是後來她卻聽到下人來報,說是梅子衿一回府就徑直去了白薇院,更是心涼如水,委屈得直掉眼淚。
正在她傷情絕望之時,丫鬟梳兒卻是激動不已的跑進門來稟告,侯爺從白薇院出來,來她們青蘿院了。
唐芊芊歡喜得簡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以爲自己聽錯了,直到梳兒再三告訴她,她才相信,頓時感覺冰涼的心又暖和起來,整個人彷彿重新活了過來。
梳兒看着她披頭散髮、滿眼淚痕的樣子,迭聲讓手下的小丫鬟打來熱水給唐芊芊淨面,又要扶起她去鏡前梳妝,卻被唐芊芊出言攔下。
帶着淚痕的眸光裡閃過精光,唐芊芊冷冷笑道:“如今整個侯府的女眷中就數她白凌薇最春風得意。那好,就讓她得意好了,我就是要讓侯爺看看她將我欺負成了什麼樣子。”
說罷,復又將身子躺下,面朝裡邊,等聽到門外響起了沉穩的腳步聲,知道是梅子衿來了,眼淚說來就來,竟是哽咽哭出了聲。
講真,梅子衿常年呆在軍營,領兵征戰的日子更是多過呆在京城的日子,所以,對於後宅女眷們的各種爭寵手段,他很厭煩。
在門口聽到裡面的哭聲,梅子衿就不想繼續踏足進去了。
關於唐芊芊與白凌薇今日的爭鬥,三石早已向他稟告清楚。
雖然知道唐芊芊受了委屈,但梅子衿卻不能理解,同樣是女人,爲何她可以堅強到被刺得肩頭撕裂流血也不掉一滴眼淚,而唐芊芊她們則爲了一點小事可以不依不饒的痛哭流涕……
等他回過神來,他才驚覺,自己竟是將水卿卿拿出來與唐芊芊做比較。
身子不由一僵,心裡涌過慌亂——
他是怎麼了?她是嫁進侯府給兄長爲妻的人,那怕最後婚事未成,他也不能拿她與自己的妻妾們相比,有悖倫常。
何況,他已不止一次親耳聽她說過,她不再喜歡他了……
心裡莫名的空蕩,轉而又堵塞住,梅子衿心煩意亂之下,站在唐芊芊的房門口久久沒有推門進去。
豎耳聽着外面響動的唐芊芊,聽那腳步聲停在門口久久不進來,心裡不免着急起來,一邊使眼色讓梳兒開門去迎梅子衿進來,一邊則哭得更是傷心,哭聲也更大。
梳兒連忙領命去開門,佯裝不知道梅子衿在門外的樣子,正要恭請他進去,梅子衿站在門檻並不進去,淡淡道:“勸你主子莫再哭了。你們被搶的雲錦,爺賠你主子十匹。”
說罷,轉身朝來路走去。
牀上的唐芊芊聽到梅子衿的話先是一喜,他這樣說,就是知道自己的委屈了,還拿十匹雲錦補償自己,如此算來,這一仗,侯爺站在了她這一邊,倒是她贏了。
而且,就此也足夠看出,侯爺的心裡並沒有因爲世子而偏袒白凌薇,所以,侯府夫人的位置也並不一定是她白凌薇的。
然而,下一刻聽到他連屋子都不進就要走,唐芊芊心裡又慌了,再也顧不得在他面前裝可憐,飛快的從牀上爬起身,去追梅子衿。
“侯爺……都到這裡了,怎麼不到妾身的屋子裡坐一坐?”
聞言回頭,梅子衿回身看着一臉着急的唐芊芊,心裡一片瞭然,淡然道:“既然你無事,就無需再幫你叫府醫。我還有其他事要處理,你且自己好好休息。”
說罷,再不做停留,大步離開了青蘿院……
雖然正面直接拒絕了白凌薇的說媒,但水卿卿還是不放心,總感覺白凌薇今日之舉,肯定有原由,她不會無緣無故的如此‘好心’。
回聽笙院後,小喜出去悄悄打聽了一番,水卿卿才知道,原來在今早的爭吵中,唐芊芊竟是將那日梅子衿在樂宜公主面前保下自己、要爲自己抵命的事搬出來嘲諷白凌薇。
原來,這纔是白凌薇突然要爲自己說媒的原因,她是要將自己嫁出侯府以絕後患。
知道一切事因後,水卿卿的心‘咯噔’一聲往下沉。
以她這段時間與白凌薇的接觸和了解,她善妒之心極重,人也敏感多疑,並且虛僞狠辣,只要她認定的事,不會那麼容易改變。
所以,說媒一事,那怕她當面拒絕,只怕她也不會死心,還會有後續。
水卿卿不怕白凌薇,卻怕她去老夫人面前鼓吹慫恿,讓老夫人出面,將自己嫁出侯府。
心裡一涼,水卿卿再也坐不住,當即帶着小喜出門,冒夜去了老夫人的世安院。
自從水卿卿不顧兇險從雪狼狗的嘴裡救下昀兒後,老夫人越發的感激喜歡她,見她冒夜過來,連忙拉着她坐到暖榻上,關心她身體可有好了?傷口還痛不痛?
水卿卿溫聲道:“託老夫人洪福,風寒已好痊了,傷口也在癒合,無礙了。謝謝老夫人掛心。”
侯老夫人察言觀色,見她眉眼間藏不住的憂色,再想着她這麼晚過來,定是遇到什麼難辦的事了,不由直言問道:“你可是遇到爲難的事了?你同老身說,老身護着你。”
在來的路上,水卿卿就想好,在見到老夫人後,一五一十的將白凌薇替自己說媒的事同老夫人稟告,再表明自己絕不再嫁的決心,求老夫人答應自己,不要將她嫁出侯府……
如今聽到老夫人主動提起,水卿卿正要一口氣將話說出來,門口卻是傳來響動。下一刻,門簾掀開,卻是梅子衿來了。
四目相接,兩人都是微微一愣,沒想到會在老夫人這裡碰上。
老夫人也沒想到梅子衿會漏夜過來,不由關切問道:“你怎麼也過來了?”
梅子衿從青蘿院出來後,心裡煩悶,隨步就走到了老夫人這裡,卻沒想到這個時辰,水卿卿也在。
而見到梅子衿到來,水卿卿立刻將到嘴邊的話咽回肚子裡,起身向老夫人告辭。
好巧不巧,梅子衿見到她在,也開口道:“既然母親這裡有事,兒子明日再過來陪母親說話。”
兩人異口同聲的向老夫人告辭,卻是讓老夫人不知開口留哪一個好,只得擺手笑道:“罷了罷了,天色已晚,你們都先回去吧。”
走出世安院沒多久,漆黑的天幕間飄揚起鵝毛大雪,水卿卿出來得匆忙,小喜也沒料到會突然下大雪,所以主僕二人都忘記帶竹傘,光着頭在雪地裡走着。
前面,梅子衿與三石的身影越離越遠,很快就消失在了水卿卿的視線裡。
如此,水卿卿倒是鬆了口氣,回頭對小喜道:“我們走快些吧。”
爲了躲避風雪,主僕二人沒有再走原路,而是抄近路從湖面上的遊廊上穿過去,節省路程。
風雪交加的寒冷冬夜,整個侯府一片靜謐,各房各院的人都守在溫暖的屋子裡不再出門,偏僻的湖心亭這邊,除了趕路的水卿卿主僕二人,更是見不到其他人影。
所以,陡然見到湖心亭裡的人影,着實將主僕二人嚇了一大跳。
小喜提着燈籠探路,無意間擡頭,竟是看到不遠處的亭子裡站着一個人。
小喜一邊奇怪這樣的惡劣天氣裡,怎麼會有人來湖心亭這邊,還這麼晚呆着不走,一邊小聲的跟專心趕路的水卿卿嘀咕道:“小姐你看,這麼晚了,還下這麼大的雪,天寒地凍的,怎麼還會有人呆在這樣的風口裡?”
湖心亭顧名思義是建在湖中心的亭子,本是夏日供人納涼所建,正是建在風口上。夏日是納涼最好的去處,可到了這樣滴水成冰的天氣裡,卻是讓人繞道而行。
聞言,水卿卿不禁擡頭朝那邊看去。
果然,風雪肆意的湖心亭畔,一道欣長的身影背向她們傲然而立。
如小喜一樣,在這樣的時刻見到有人出現在此處,水卿卿心裡也是好奇,所以不免擡頭多看了兩眼。
越走越近,佇立在湖心亭畔的人影也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熟悉!
腳步一滯,水卿卿停下步子怔怔的看着幾步開外的人影,心裡疑惑不已——
方纔,她明明看到梅子衿往主院方向去了,怎麼他又一個人出現在這裡?
來侯府已近兩個月,水卿卿自是不會再認錯梅子衿的背影。
可是,他離開時明明身上穿着玄色大氅,可如今他卻換上了一身紫色披風,肩頭積了拇指厚的積雪……
拇指厚的積雪?
水卿卿突然想到,梅子衿比自己先離開世安院,一路上還有三石爲他撐傘,就算他身上的積雪是他獨自來這裡積下的,但……絕對不會超過她身上的,不會這麼厚。
所以,眼前的男人,不是梅子衿?!
全身一震,水卿卿被自己的這個推想嚇到了,看背影明明就是梅子衿,但若不是他,還會是誰?
幾乎是下意識的,水卿卿快步上前,要去看清男子的面容。
可是,就在她與小喜跨步進入亭內時,站在亭畔背向而立的男子突然轉身,身上的披風高高揚起,積雪四濺,迷亂了水卿卿的眼睛。
匆忙一瞥中,她只看到一雙寒光凌厲的深邃眸子!
竟是……與梅子衿的眸子一模一樣!
幾乎就要驚叫出聲,可是下一瞬間,眼前人影一閃,等水卿卿再去看時,眼前之人卻如鬼魅般平地消失在她們眼前。
寒風呼嘯而過,空蕩的亭閣畔空空如也。
若非地上留下的足印,證明方纔這裡確實有人來過,水卿卿還以爲自己見鬼了。
可小喜卻被這詭異的一幕嚇壞了,直呼有鬼,拉着水卿卿沒命的往聽笙院跑。
一直跑回院子裡,鎖好院門,小喜還在乍乍呼呼怕個不停。而水卿卿的腦子裡卻一直回想着方纔那個熟悉的背影。
記憶裡,她之前似乎在什麼時候見過他,卻一時怎麼也想不起來……
熄燈安寢,看小喜一直怕個不停,水卿卿讓她上牀與她一起睡,主僕二人共擁一牀被子倒是安心了許多,不一會兒小喜就睡着了。
水卿卿心裡裝了太多事久久無法入眠,那怕閉着眼睛,腦子裡卻異常的清醒。
而正是這份清醒,讓她敏感的捕捉到院子裡響起了細不可察的腳步聲。
一步一步,朝她屋子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