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章在家呆了十天,跟趙管家、周管家等拿出當年登記莊丁佃戶家下衆人的冊子細看,竟發現其中有兩戶姓周、賈的人家從前便有種植花草的經驗,於是找了兩家當家人來談話,問他們可願意搬遷到黃山那邊,專門種植顏料花草,引章尤其強調,待遇絕不會比在這邊的低,而且還有一筆安家費。
兩家當家人聽了有何不肯?都笑着說莊稼人在哪裡都一樣,別說有安家費,就是沒有,夫人和大小姐待人和善厚德,無以爲報,也是願意去的
引章聽罷小有感動,她其實沒做什麼,素來只是公平、公事公辦、將他們當成“人”看待罷了,沒有什麼格外的恩惠,不想,他們卻感恩戴德。她不由得感慨這個社會,階級涇渭分明,縱然她沒做什麼,也顯得與時代格格不入了
跟他們簡單說了一遍黃山那邊的情況和未來規劃,讓他們再挑兩三戶平日裡相處較好的而且也會願意去的人家一塊去,周賈二人商量了,便說了三戶,引章命周管家記下,回頭去問他們。那三家人聽了也情願,於是五戶人家歡歡喜喜收拾東西,隨着引章一道來至杭州。
郭泠的事不能再瞞着魚兒。回到杭州安頓好,引章將魚兒拉到書房裡,好好發了一通脾氣,埋怨魚兒不告訴她郭泠大鬧杭州的事。魚兒跟她長了這些年親如姊妹,自然不會將她的這些責備話放在心上,聽罷笑道:“這事已經過去了,奴婢何必說了惹小姐不痛快呢我這是爲了大小姐好,不是有意欺瞞不過,天下事還真巧,”魚兒不由抿嘴笑嘆道:“唉,誰又想得到呢那位郭爺竟是龍姑娘的哥哥呵呵”說罷意味深長一笑。
引章被這笑攪得更惱,嗔道:“你笑什麼?這有什麼好笑的”
魚兒本想玩笑兩句,說這位郭爺既然如此深情,小姐跟了他倒也不錯見引章臉上下不來不敢再打趣,便收起玩味的神態,故意轉換了話題,偏着頭想想道:“小姐,他們兄妹一個姓郭,一個姓龍,這麼說必有一個假的了?小姐你說說,哪一個是假,哪一個是真呢?”
“那還用說”引章本想說姓郭的定然是假,忽然想起翠羽有意含糊的關於身份的話語,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想了想道:“誰知道呢也許兩個都是假的,也許,兩個都是真的”
“這,這是怎麼說?”魚兒愕然。
引章瞧了一眼她那十分較真的神態不由“嗤”的一笑,瞪着她道:“你管這麼多做什麼真也好假也好,又不關咱們的事,給我倒杯茶來”
“是,小姐”魚兒忙斟了茶遞到引章手裡,又道:“那麼,小姐這次去塞外,帶不帶我去呢?”
“你想去嗎不跳字。引章笑道。
“當然了”魚兒眼睛一亮,笑道:“跟着小姐出門最有趣不過小姐,您就帶我去吧,杭州這邊,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哼,我什麼時候怕過事”引章不屑加不服,道:“那就去吧收拾收拾東西,後天去黃山,等安頓好了,再去塞外。”
“是,大小姐”魚兒大喜。
過了兩天,引章、吳管家、魚兒、藿香、寶珠、十二位男僕、大腳、五房家人大小二十八口、兩位種植師傅,一衆人啓程,分乘兩艘大船,浩浩蕩蕩前往黃山。一路上極是熱鬧。只有大腳,似乎有些悶悶不樂,常常呆呆的望着河面或是天空出神。
引章十分詫異,平日出門,大腳雖然也很少說話,但精神狀態總是不錯,至少沒有什麼不對勁,這一次,引章直覺感到,大腳有了心事
別人引章可以裝作不知不問,大腳卻不行。幾年相處下來,這個不聲不響的人已經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雖然他極少說話,但他的存在感從未降低過。因爲有了他,她的生活才更有了保障,外出時也毫不擔心安全問題。正因如此,不單是引章,便是安寄翠、吳管家等,平常都動不動便會提到他。
大腳的來龍去脈一直是個謎,甚至,連他的名字,也沒有人知道。他不說,引章便不問,也不許人問。
一開始,對於大腳引章是抱着無所謂的態度:他不想走便留下,想走便走。不知不覺,引章心裡沒來由的感到不安,她開始擔憂,生怕大腳會離開這些年下來,大腳絲毫沒有要離開的表示,引章又在不覺間放下了心,潛意識裡她已認定,大腳是不會離開她了誰知如今,從來一臉淡漠、毫不動容的大腳也有了情緒,這樣的反常是不是表示,他,是準備離去了?
引章心裡矛盾極了,忍耐了兩日終究忍不住,故作閒閒向大腳笑道:“怎麼,你很不喜歡塞外嗎?你若是不喜歡去,那便回駱家莊好了”
大腳擡頭望了她一眼,沉默半響,終是搖搖頭,道:“不,我還是隨小姐一起去吧”
引章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到了黃山,引章又叫人找了那位能說會道、人面極廣的地保甲,讓他幫忙找人到黃山鎮靈石村農場種植,再請一隊泥瓦匠建造房屋。
將地保甲介紹給吳管家認識之後,交代一番,引章只在黃山歇了兩天便帶着大腳魚兒等繼續趕路,橫豎有吳管家在,一切自能料理清楚。
一行人往西北方向前行,到了池州,再往前不遠便是長江,沿江順流而下,在鎮江轉入京杭大運河,急趕水路,到達北京,在北京休息了兩日,順便便服查訪查訪了太平通商行的情況。京城依舊那麼繁華,盛世風光,果然不同引章垂涎欲滴:滿大街都是財富,可惜,她的本錢終究還不夠,還不能把手從江南伸過來
兩日之後便出了京城,從張家口出塞。
過了張家口,越走人煙越稀,天氣確是越來越好。天空特別藍,特別乾淨,特別高遠,在明亮陽光的照耀下,像一塊通透瑩潤的琉璃或者藍色的翡翠。藍天下的天地,也特別的遼闊,那一種天大地大、遼闊無垠的壯美盪滌着人們狹隘的心胸,令人的心情不由得便激盪起來。高原上清涼的風一陣一陣吹拂着,陽光很明亮、耀眼,熱度卻不高,站在樹影兒下,立時遍體生涼,不像江南的夏天,空氣中溼度太大,陽光一籠,又悶又熱,難受之極,這的陽光,都是乾淨爽朗的。
魚兒和藿香及一衆家僕們都未見過這等天遠地大的遼闊之景,一路上興奮極了,驚歎不已,只有大腳,似乎越來越有些不安於心。每覺察到,引章便給他投去一個示意安慰的目光,大腳朝她勉強一笑,又是怔怔半天。
出了張家口行了兩日到達豐寧,往北再走兩日改道往東到達隆化,在隆化人煙漸漸多了些,引章一路走一路詢問,又折往熱河,最後在熱河住下了。
魚兒見引章一路上也不提找礦物染料賣主的事本有些納悶,因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