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章突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便又擡眼向鳶蘿道:“九爺呢?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見他?”昨晚剛剛過節,按理說今日胤táng不必上朝他不會出去纔是。
鳶蘿一怔,有些猶豫,終於笑道:“昨晚九爺比主子還回來的晚呢!都過了三更了纔回來。今兒一早天一亮便又起來了,說是有事要出去。”
“他有沒有說去哪兒了?”引章詫異。
“好像是,好像是進宮去了。”鳶蘿吞吞吐吐。
引章本來不覺得奇怪的,鳶蘿的態度倒叫她起疑,她瞅着鳶蘿笑道:“你是我帶來的人,我的脾氣還不知道麼?怎麼回事儘管說來吧!”
鳶蘿定了定心,神情明顯一鬆,笑道:“其實奴婢也不清楚怎麼回事。只是九爺昨晚回來氣色很不好,沉着臉不說話,紅葉姐姐還捱了他幾句訓呢!九爺聽見主子喝酒回來睡得沉了,便回書房睡去了,聽說今兒天剛亮便起來穿戴整齊出門去了,門上小廝說是穿戴着進宮的朝服。”
“我知道了,”引章滿腹狐疑,不懂胤táng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要是往常她飲酒醉了,他一定不會離開她身邊,就算他怕吵着她往書房睡去了,今日一早也一定會過來看她,絕不會就這麼急着出去。除非有很大的事要發生,或者,除非他已經不愛她了!不管哪一種“除非”,都表示有比她更重要的情況發生了。
引章心裡有些失落,畢竟。他捧了她疼了她這麼久,她已經將這一切當成理所當然屬於自己獨享的東西,此時突然被不知情出現的東西攔截去了,她的心裡無論如何總不能好受。
她雖然面上若無其事,心裡的酸味卻一股一股的冒了上來。
“你去叫——”引章話到一半又住了口。她本來想說:“你去叫魚兒來!”她想讓魚兒出府給她打聽打聽是否發生什麼事了。魚兒替她打理了這麼多的生意。往來聯絡都是她做的。她的人脈關係還是很廣的。胤táng如此重視的事必不是小事,要打聽起來不會太難。更重要的是,魚兒纔是她嫡出的“自己人”,讓紅葉等人去打聽,雖然也可以,但她總覺得彆扭,畢竟,這事跟胤táng有關,而她們都是胤táng的人。
可是此刻。她又怎麼能讓魚兒出府呢?引章不禁暗暗苦笑,原來她和魚兒之間,是她更加不能離開魚兒啊!
“主子?”鳶蘿見她話說到一半突然沒有了。等了半響沒等到,忍不住出言提醒。
引章微微一笑,道:“小阿哥呢?你去叫宮嬤嬤、紅葉她們抱他過來吧!”
“好!”鳶蘿笑着去了。她在生活上很能照顧人,諸事可處理的井井有條。但說到對外,完全不通的。
弘衍已經可以自己站着一小會了,就是不敢邁開步子,引章一放他站着,後退幾步向他伸出手含笑示意他走過來,小傢伙躍躍欲試,啊啊兩聲,小腿始終邁不出去,每次都是極其靈活的蹲下身子往地上一爬,手腳並用,飛快的爬到額娘懷裡,得意的抱着額娘依依呀呀,逗得引章和宮嬤嬤等又好氣又好笑。
可是今日引章卻沒多少心思逗他,心不在焉的只盤算着胤táng的事。宮嬤嬤是個人精,紅葉姐妹也都是機動靈醒之人,雖然大家都猜不到發生了什麼事,卻無不小心翼翼,斂神屏息,不敢現出往常嬉笑之樣。只有弘衍見她們都不像平日那樣逗自己玩,覺得無聊極了,興致缺缺,沒多會便又睡了。
引章這一等,直到晚上天都黑了,胤táng才踏着疲憊的步子來至琴瑟居,引章一聽見他的腳步聲從遠至近,心頭一鬆,身子微動終又坐下,在榻上看着閒書消遣,只作如往常一般無異。
“你醒來了?沒有不適吧?”胤táng臉色有些憔悴,精神倒還好,見了她也還笑得出來,引章悄悄的細心打量他幾眼,發覺他沒什麼異樣,至少,他的臉色,他的神情,他的眼神,他的態度,包括他的語氣,看起來跟昨天都沒有什麼變化。引章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些納悶:難道,是她猜錯了不成?
“喝酒喝傻了?”胤táng見她半躺半靠在美人榻上,手中展着書,低着自己的下巴,雙眼一眨不眨望着前方只管出神,像是根本沒聽到他說話,不由好笑,大模大樣擠着坐在她身邊,將她手中的書隨手抽出扔在一旁,雙手掰着她的肩膀好笑道:“怎麼昨晚醉成那樣?難道真喝傻了,連爺都不認識了?”
引章這纔回過神來,“撲哧”一笑,偏着頭眨了眨眼笑道:“昨兒喝傻了,所以你嫌棄人家便自個走開了?”說畢幽怨的瞪了他一眼。
胤táng瞧着她的模樣,又好笑又真有點心疼,握着她的手捏了捏,笑道:“怎麼會嫌棄你?頭還疼嗎?”
“早上有些暈乎乎的,這都一天過去了,已經沒事了。”引章盯着他笑答,話中的怨意不言而喻。都一天了,你這時候纔來問這話,是不是遲了些?
胤táng聽出她言外之意,含笑的目光凝視着她只是笑,擡起手臂,將她輕輕攬着依偎在自己懷中,輕輕拍撫着她的肩膀,笑道:“今兒有事才忙着走開了,我心裡哪一時哪一刻不惦記着你呢?”
“嗯,我知道。”引章輕輕回答,沒有問他什麼事。
胤táng卻不能不說。她不問,也是知道他回來了必定會告訴她她想知道的一切,她信任他,他又豈能辜負她的信任?胤táng微微擡頭,目光向室內一掃,鳶蘿、紅葉、青、碧等人俱無聲退下,輕輕放下了厚厚的錦繡門簾。
胤táng將懷中的女人扶着坐起微微離了離自己懷中,握着她的手道:“你可知道昨晚在宮裡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引章疑惑反問,好奇卻並不緊張,宮裡發生什麼事橫豎不會牽扯到她的身上來。
胤táng哂然一笑,便將中秋家宴上發生的事向她說來。
原來昨晚,本來君臣父子妯娌一處喝酒,對着當空皓月,倒也其樂融融,後來也不知哪位嬪妃扯的話題,突然說到子嗣上,說着說着,康熙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胤禩身上,說這些兒子中間,成年開牙建府了的,只有他一個至今未有子嗣,府上連個侍妾都沒有,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
聖眷正隆的密妃便笑着接口,說八爺八福晉若是願意,她倒可以做一個媒。康熙聽了便笑問何人?密妃便笑着說剛剛撥到自個宮中的秀女瓜爾佳氏很是秀麗端莊,大方明理,家世也清白,是個好姑娘。
康熙常臨幸密妃處,是見過這瓜爾佳氏的,聽密妃說了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張清秀的瓜子臉,溫柔而大的眼睛,恬淡的氣質,他不禁衝着密妃微笑點頭稱是,誇讚密妃很是細心。
密妃笑吟吟起身謝恩,衆妃心中都有些酸溜溜的,密妃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身量窈窕嬌小,容貌清麗,最年輕最得寵,每個月康熙留宿後宮日子本就不多,但密妃幾乎獨佔了三分之一的機會,平日裡陪着聖駕喝個茶、賞個花、下個棋什麼的就更不用說了,她若不懂聖上的心意,還能有誰懂?
不料密妃這廂謝恩的話纔剛說完,八福晉那廂窈窕的身姿傲然一挺,頭輕輕一擺,兩把頭左側綴着的兩股齊肩珍珠流蘇珠光閃動,她微微昂頭,眼波輕轉,傲然硬聲道:“娘娘好意,妾身夫婦心領了,只是萬萬不敢生受!”
密妃的臉色立刻紫漲,尚未褪去的笑容頓時僵硬,一張俏臉哭笑不得,咬着脣,尷尬的望望八福晉,又望望康熙。
衆嬪妃、皇子、福晉們無不噤聲,宮女太監們都愣住了,一個個大氣不敢喘,緊張的捏着手心。
“兒臣謝皇阿瑪、密妃娘娘厚愛,福晉今兒喝多了,皇阿瑪和娘娘勿怪。”胤禩從容起身,優雅不失風度,向着御座一揖,拱手恭聲道。
“我今兒沒喝酒,腦子清醒着呢,爺這麼說,可是欺君之罪!”八福晉並不領情,冷冷開口。
“老八家的,你少說兩句。”一襲淡藍繡梅竹旗袍的良妃早已站了起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滿面惶恐,驚慌失措,身子微微發抖,手中緊緊的捏着絹帕。
“哼!”八福晉輕哼,頗爲不屑。場中寂靜,鴉雀無聲,她這一哼雖極輕微,仍清清楚楚的傳入大家的耳中。一衆當事人,除了她,都尷尬着急得要命,連胤禩的眉頭也微微的蹙了蹙。
康熙沉雙目灼灼,緩凝重的目光在八福晉和胤禩身上來回流轉,端坐在上,臉色繃得緊緊的,一言不發。
“皇阿瑪,兒媳的眼中揉不得沙子,皇阿瑪若要賜美,請先將兒媳休去!”八福晉緩緩起身,向着康熙跪下。
靜到極處的大殿中響起一片輕微的抽氣聲,一衆人無不變色,一時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