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記得”引章點點頭…不但記得,而且記得十分清楚,想那駱之興,不知四爺的厲害,滿心以爲攀上了高枝,接了差事之後得意忘形四處炫耀,恨不得在杭州城裡拉扯大字橫幅!還有意在駱家面並顯擺,當真把引章笑死。
“但這跟魚兒有何關係?跟咱們家又有何關係?”升章仍是不解。
翠羽甚是不屑嗤笑一聲,道:“姐姐你是知道的,我那咳,那個四爺是多厲害的人物?駱之興那樣的小人在他手下辦事豈能討得了便宜,若是他心甘情願老老實實辦事便也罷了,可他攀附四爺可不是爲了辦事而是爲了撈好處的,姐姐你想想,四爺豈能輕易饒了他?”翠羽是個極其護短之人,引章引華哥嫂一家刻薄對待他們之事她亦多有聞聽,因此對那一家子各人都沒有好感。
“他倒也不敢明目張膽,但據他那性子,一點兒油水撈不到豈能甘心?我猜他背地底下還不知都做了些什麼呢!四爺便是一時不知,可又有誰能長長久久的瞞得住他?”引華亦接着說道。想起前年山西災後他和翠羽、吳管家等前往那兒協助四爺推廣紅薯土豆栽植時,四爺雷厲風行、霹靂手段一絲不芶所辦一件一件之事,引華至今心有餘悸、不寒而慄,也更能體會引章爲何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千叮萬囑的囑咐他要小心謹慎。
引章此時已明白了七八分,不禁搖搖頭輕輕一嘆,對駱之興是既鄙視不屑又覺可憐可嘆,想那四爺本尊便是個苛刻寡薄之人,他不佔人家便宜就好了,豈容得人在他手底下自作聰明的弄鬼?
“後來怎樣?”引章不禁問,若是沒有後續,引華和翠羽犯不着跟她說這些話。突然想起此事會不會連累到自己一家,心頓時不由得一揪,轉念一想,若是那樣,翠羽和引華豈能好好的在此?不由真嘲輕笑,把心又放下了。
引華瞟了姐姐一眼,道:“具體怎樣倒也不知,只不過一”引章望着他微微頷首,引華不瞭解詳情恰是合理合情的,因爲當初聽聞駱之興攀上四爺後,她曾叮囑過引華不許打聽,更不許理會,一切皆由他們去。所以引華其實並不詳知那邊情形。
“只是什麼?”引章便忙接着問。
引華與翠羽相視一眼,道:“今年剛過系後,還在新春正月裡呢,突然聽到濱河鎮駱家那邊說要賣地”引華擡眼望了望顯然瞳孔驀然一睜的引章,繼續道:“駱之興自打被罷官回來之後,倒也老實了一陣子,一心赴在莊子裡農活上,還在杭州、寧波、南京、揚州等不少地方開了店鋪做起了生意,嘿,看那架勢大有跟咱們一爭長短之勢!”引章聽了輕輕點了點頭,不用想也知駱之興當時攪了多大的動靜,不然以引華對他的厭惡程度,定然不會去關注。
引華接着道:“我還以爲他就此對官場死了心呢,誰知機緣巧合搭上了四爺,立刻將一切農莊活計和商鋪統統放下,跟在四爺身邊。他既如此,底下人誰還上心,那些店鋪我派人略查了查,沒有一家掙錢的,一大半還搭了老本!據我想來,駱之興必是不甘心,存了拆東牆補西牆的想法,暗中仗着四爺的勢在下頭搞鬼,但四爺是何等人物,豈能被他一瞞到底,料想他是嗅到了什麼風聲不對,去年回家之後,便放出風聲要變賣家產,當時我就納悶,後來才知,他這是要拿了銀子逃跑,爲這事大哥、二哥兩家還大吵了一架分了家呢!”“這麼說,濱河鎮的產業他當真全賣掉了?”引章不由得心口“突”的一下,道:“濱河鎮的產業,是你買了下來?”
“不錯”引華點點頭,道:“我總不能眼睜睜瞧着爹的產業落入別人家手裡吧!二哥一家本倒是想盤下來,只是他們自己也敗落得不成樣,哪裡有這樣的本事?、,而且,這也算大大出了當年母子幾個悽悽慘慘被迫離家的一口氣。
“我明白了”引章點點頭,道:“如此說來,魚兒此時定然在那邊主持秋收農活,而老胡也被你挑了來此處。”
“是啊!”引華笑道:“老胡當年對我還是挺照顧的,他年紀也大了,老實本分,又不會須溜拍馬,在那邊總是受人欺負,我便接了他過來隨便做些輕鬆的活,也算是安度晚年了!姐姐,如今那邊收拾修整的不錯,過幾日我陪你過去走走?”
“好啊!”引章點了點頭,忙又問道:“那麼駱之興”“自然是跑了!”引華道:“年後便跑了,大哥大嫂跟着他一起跑的,也不知去了哪兒!誰知道呢”引華冷笑,道:“他這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想到駱之興的下場,引章心中不禁一鱷,此人雖然是個卑鄙小人,這下場算得上罪有應得,她對他也是恨之入骨,早就恨不得親手好好折辱他一番,可聽到這個消息,她心裡還是覺得驀地一空。轉而想到素日他之種種作爲心腸,不禁又咬了咬牙,嗤笑道!“他也太天真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哪能躲得過四爺的手掌!”翠羽聽了便道:“京裡那邊我一直叫人打聽着,奇怪的是,至今也沒見來信,說四,四爺對他採取子什麼行動。”
引章聞言暗暗點頭,心想京城那邊這時候還不知熱鬧成什麼樣子呢,克爭虎鬥你來我往,你四哥此時哪裡有多餘的精力來管這檔子事?
不過,別的不說,單憑駱之興欺上瞞下便也絕不可能容於他的眼,收拾他是遲早的事!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引章想畢笑道:“四爺何等人物,手下能人更是輩出,他要做的事豈不隱秘?哪裡就能嚷嚷的天下人都知道呢!
橫豎這事跟咱們沒關係,不管也罷,不過一”引章手握輕拳在身旁几案上輕輕捶了捶,沉吟道:“明年開春你也不必找四爺,直接派人去一超山西、山東、河北那邊,看看駱之興扔下的爛攤子有什麼需要補救的便暗中做了吧。”
“姐!”引華不滿,憑什麼要替駱之興善後?
“姐姐說的是,到時候這件事我來安排便是,我知道怎麼做得妥當!“翠羽眸中波光聳動,與引章相視接口。
“那再好不過!”引章與她相視而笑。
“姐”引華還欲再言。
“這是積陰德的好事,你何必計較這許多!”翠羽笑着嗔他一眼。引華不夠了解,她和引章可是一清二楚胤zhen的脾氣,胤真當初便是先欲將此事委與引華,後來由於康熙作梗且引華不主動而作罷,但只看他查也不查便將差使轉而交到駱之興手裡便知他對駱家的意見有多大!
誰知,駱之興又不爭氣,雖然詳情不知,只看他又是賣地又是外逃便可知這烏尢鬧得有多大,胤真是個好面子之人,心中豈能不惱?惱怒之餘行遷怒之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倒不如自己主動,替他圓了場子,一邊是九弟,一邊是妹子,他便再也不便怎樣。
引華苦笑,搖頭嘆道:“罷了,你二人都這麼說,我還能怎麼樣呢!”引章與翠羽相視一笑,這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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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華笑笑手一揮,道:“且不說他,姐姐,你們在南海怎麼出的事,聽說還遇上了海盜是嗎?後來到底又發生了何事,怎麼弄到這如今纔回來?姐夫呢,當真沒什麼事嗎?,…引華猶豫了一會,終於也問了胤táng一句,無論怎樣他是引章的丈夫,如果他怎麼樣了,受苦的總是引章。
“是啊,我們在家裡可擔心死了,又不敢叫娘知道!若不是生了恆兒,我便也要親自去找你們了!”翠羽也睜大了眼睛傾神而聽。
自打與凌霄等人碰上之後,引章對諸人狀況及離後諸事已瞭然在心,引華和翠羽爲了這事擔了多少心,費了多少力氣她自然清楚,此刻聽他們用這樣的語氣這麼說來,又眼巴巴情不自禁急切探聽之態,她的心裡不由一暖,擡手扶了扶額輕輕一嘆,微笑道:“我這不是沒事了嗎,放心,九郭泠他也沒事!他確實是在福建辦事,過些時候會過來接我一起回家!至於海上遇難一事,說來話長”引章不禁擡眼,望着窗外蕭蕭湘竹無風輕擺,凝了凝神,恍若各事,接着道:“那一日………”
引章說得甚是簡潔,只是這一路事情跌宕起伏,中間數起波折,往往有柳暗huā明之變,將之從頭至尾說出來,也不是那麼容易說得完,翠羽和引華又不時打岔,或是發問,或是感慨,或是驚歎,這一來二去,待得引章說完時,三人才猛然驚覺,屋內光線早已暗淡,不知何時,竟至黃昏了!
引章正笑着說“怎麼這時候了!”恰見寶珠從屋外進來,福身笑道:“大小姐、少爺、少奶奶,飯廳上已經預備擺飯,夫人讓奴婢過來瞧瞧,說是大小姐若是醒來了便過去用晚飯了吧!”
引華和翠羽聞言不禁抱歉,笑道:“姐姐,這一下午都沒讓你好好休息!”引章搖搖頭,笑道:“這有什麼,反正我也不累,難得咱們一處說話!不過說起來”說畢起身向他二人笑道:“既然已經擺飯,咱們便過去吧一弘衍和海晴呢?可還在玩兒?”
寶珠打起簾子在前引路,忙笑道:“表小少爺和表小小姐玩累了在夫人房裡睡下了!夫人說先讓他們睡,等醒了再叫廚房單備晚飯。”引章笑着微微點頭,便與引華、翠羽一起過去飯廳。
吃了晚飯,她可真是困了,手裡端着茶碗不斷的喝,仍是呵欠一個接着一個,斜眯着眼身子直晃。
安寄翠見了不由仔細瞅了瞅她,道:“怎的這一下午還沒歇過來?
如此嗜睡莫不是又懷上了?”
“娘!”當着一屋子人的面,引章臉上有些下不來,不由得臉上一熱,含嬌帶嗔。
“娘,我陪姐姐回屋去吧,姐姐路上該是累着了!”翠羽和引華相視,更是內疚。
“那也好”安寄翠點點頭,道:“你便放心歇着吧,等衍兒和晴兒醒了自有我們和嬤嬤們照顧!”
“那我先去了!”引章點頭一笑,丫環打着燈籠一左一右在前領路,便於翠羽一同去了。
一覺香甜好夢,至次日天已大亮,陽光透進來覺着刺眼方纔醒來。洗漱之後正要去見安寄翠,尚未出門便見嬤嬤和丫環們帶看弘衍和海晴找了過來,一見她兄妹二人便張口齊齊叫着“額娘!額娘!”一個小步子跑着向她張着手奔過來,一個還小,在嬤嬤懷中也向她張着手要抱。
“乖!”引章一把抱住撲在自己身上的兒子,俯身吻了吻他的臉頰,又捏捏門、臉,笑道:“衍兒起的好早!”“沒看見額娘,睡不着!”弘衍奶喜奶氣擡頭看她,依偎着她。
“額娘抱抱!”海晴那廂也已躍躍欲試。
引章心中又甜又酸,叫着“乖晴兒,…將海晴一把抱在懷中,向弘衍笑道:“傻孩子,外婆也疼你的!”不禁想着自己和胤táng失躁那些日子裡,弘衍還不知想他們想成怎樣呢,一時同眼睛不由有些發酸。
“可是,還是想額娘啊!”弘衍理直氣壯道。
諸人聽了不禁都笑了,引章也笑了笑,正想着怎麼回答兒子的話,冷不防聽見翠羽笑道:“額娘好,小姑姑便不好了嗎?衍兒不喜歡小姑姑了?”衆人擡頭,恰見翠羽從外邊跨步進來,上身蔥黃比甲,左襟斜斜繡着兩支蘭huā,下邊一溜水瀉象牙白百褶齊腳面長裙,挽着油光水滑的鬢,插着兩支翡翠嵌珠釵,打扮得十分淡雅俏麗。說話間已走到弘衍身旁,俯下身故意嘟着嘴擰了擰他的腮邊。
弘衍急了,忙伏到她身上緊緊摟着她連連搖頭道:“不是,不是,小姑姑也好,小姑姑…
很好很好!”衆人聽了越發好笑,翠羽也笑個不住,道:“小傢伙,倒懂得見風使舵了!”
笑過之後,引章方把女兒在懷中換個姿勢抱着,笑道:“妹妹好早,這會便過來了!衍兒,快放開小姑姑,小姑姑裙子可禁不得你揉搓呢!”翠羽一邊笑着說“無妨!”一邊扯了扯裙子,牽了弘衍的小手與引章一邊並行一邊笑道:“恆兒醒得早,我也睡不成了,再說了,還要起來給娘請安啊!”
引章不由得打量了她一眼,有些過意不去笑道:“咱們家也不必這麼多講究,我從前和引華在家時也不必日日請安什麼的,娘不會計較這個,你若是不好意思說我替你說去?”她心中不禁感慨,什麼時候這個天不怕地不怕事事講究的小丫頭也這般多禮了?果然是長大了,也收心了!
“不必”翠羽正色搖着手兒笑道:“阿瑪教過我,做了人家的媳婦要講孝道!何況我和引華在家住的日子也並不多,若是在家時連請安都做不到還說別的什麼呢!”引章聽了也只好罷了,瞅着她到底仍是多有感慨,嘆道:“沒想到一年一年的竟這麼快,咱們倆都生兒育女了!”
“可不是!”翠羽仰頭望望遠方天空一角,笑道:“當初哪想得到,我和姐姐竟有這般緣分!”二人相視一笑,心中俱是暖暖,自此越發覺得親厚。
來至正廳,安寄翠也已經在了,正抱着駱之恆在逗他玩耍,見引章等進來便不由得細細瞧了她兩眼,笑道:“看樣子精神還好,昨兒可睡得足了!”
“家裡的牀,自然睡得足!”引章不禁一笑。當初她常年在外,每每回家也要和吳管家等商量事情至深夜,而次日一早,安寄翠也必然要這麼瞧着她,然後說這麼一句,或者是眉頭輕楚,嘆息着道:“怎麼臉色這麼憔悴?昨兒必是半夜才睡吧?你呀,什麼事非得要半夜商量,也不知保養自個身子!、,往事歷歷在目,安寄翠渾然不覺,引章心中卻不能不有所觸動,心下一暖,望着母親的目光不覺更柔了些。
“睡得好就好!”安寄翠呵呵笑着,起身道:“既是都來了,吃早飯吧!”安寄翠說着向翠羽瞟了一眼,笑道:“你昨兒不是說想吃白糖敕糕和山楂奶皮卷,今兒已叫人做了!”
翠羽面上頓時綻出柔柔笑容,歡然笑道:“真的,謝謝娘!”引章心中暖融融的,突然之間也有了幾分明瞭,翠羽爲何會這般孝順安寄翠,她們二人之間,與其說想婆媳,倒更貼近母女。引章不由得代她們歡喜,同時亦暗暗慶幸,幸好,引華娶了翠羽這樣的媳婦!
“娘,那我喜歡吃的呢?可有準備了?”引章故意破溜溜撇了撇嘴,向安寄翠道。
丫頭嬤嬤們聽了不禁都笑了,翠羽和安寄翠也不禁好笑“自然有了”安寄翠笑道:“糯米藕、豌豆糕,還有杏仁核桃豆漿,也都已備下了!”說着大家笑着往飯廳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