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剛過,老康就詔封后藏班禪胡土克圖喇嘛爲班禪額爾得尼,隨即又判編修戴名世以著述狂悖棄市,進士方苞以作序干連,免死入旗,不久又赦免了他出獄。一場文字獄終告塵埃落定,錫若也多少鬆了口氣,暗自慶幸不用再看見人頭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被刈割下來的場面。
快進三月的時候,老康同志又移駕到了他最喜歡的暢春園辦公。錫若自然也樂得跟過去享福,而且由於他老婆是公主,他還比其他的內閣大臣們多了一項好處,那就是能帶上家眷在園子裡混吃混喝,時不時地兩口子還能從老康和皇太后、各宮嬪妃那裡騙點好東西回家,讓十四阿哥都不間斷地眼紅錫若那美滋滋的小日子。
這天錫若又非常“忠勤王事”地送了一堆摺子進老康的書房,正在感嘆自己越來越像個肯德基送外賣的小弟時,卻看見雍親王一臉憂國憂民地站在老康身邊,一問方知是又有人奏稱太子乃國本,應從諸皇子當中,擇賢能者冊立太子。
錫若在心裡苦笑了一聲,心道這些古人也真夠執著的,難道看不出來老康是打定主意不再立太子這個擺設了嗎?所謂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他先前讓胤礽監國,導致朝中出現了兩個權力中心,也變相削弱了皇權的局面,甚至還要擔心自己是不是會被兒子謀弒或是逼宮,這樣的事情英明如老康者,是肯定不會讓它發生第二次的。
錫若一邊感嘆着皇帝難當,一邊偷眼去看對面那位皇帝未來時。左看右看,他倒是覺得雍親王是挺有威嚴的,感覺他站在老康身邊,就跟雍和宮裡後來供在佛祖旁邊的怒目金剛差不多……
“好看嗎?”雍親王不知何時來到錫若的身後問道。
“唔,馬馬虎虎……哇啊!”錫若嚇得把手裡的奏本掉了一地,結果不出所料地換來了老康一個白眼。錫若有些委屈地趴在地上撿着奏摺,心裡暗想道,要不是你兒子神出鬼沒地,小爺怎麼會鬧了個“君前失儀”。他隨即又想道,好在現在的皇帝是老康!要是以後換成了他身後的這位當皇帝,那他再玩一個“君前失儀”,說不定就要上午門去觀光一把!
想到這裡,錫若只覺得額頭上冒汗,撿起奏摺以後放在老康書桌上的動作也格外小心細緻,妄想着能給身後的那位未來BOSS留個“五講四美知識青年”的良好印象。
老康從老花眼鏡後面看了錫若一眼,問道:“你今天怎麼這麼小心翼翼的?”
錫若干笑了一聲,答道:“回皇上的話,奴才是在爲剛纔的‘君前失儀’懺悔。”
老康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雍親王卻若有所思地看了錫若一眼,眼神中竟透露出一抹稀薄得如同珠穆朗瑪峰上的空氣一般的笑意。
錫若簡直快要佩服死自己現在察言觀色的功夫,不禁暗想道,將來要是被老康解僱了,還可以考慮着去當個算命先生什麼的養家餬口,就不知道這年頭流行不流行心理治療了……
在整個批示奏摺的過程中,錫若數了數,老康嘆氣N遍,皺眉N+1遍,然後垂詢顧問旁邊的雍親王N+2遍,這是不是代表老康在國事上,越來越倚重這個沉穩幹練的雍親王了?錫若的心又沉了下去。
這時老康卻轉過頭來問道:“年前讓你們內閣辦理免直隸、江南、山東、浙江等省二十三州縣災賦的事情,你們辦得怎麼樣了?”
錫若心裡一驚,連忙收回跑馬差點跑到地中海的精神,思索着回答道:“回皇上,年前就已經明發上諭了。各處的督撫衙門回奏上來說,百姓們都很感念皇上的恩德和朝廷的體諒。開春的種子已經按照上諭的要求分發下去,災民過冬的賑濟也都基本發放到位了,目前各地雨水尚屬正常,百姓們都指望着今年能有一個好收成。”
老康一邊聽,一邊點頭,末了對錫若說道:“光是一道上諭還不夠。你再擬一道朕的旨意,務必要各受災州縣的地方官定期視察轄區的狀況,如有災異要即刻上報。餓死凍死了一個百姓,朕就要摘了他們的烏紗頂戴!”
錫若在心裡吐了吐舌頭,連忙應了聲是,想了想又問道:“皇上的這道旨意是仍舊明發上諭,還是廷寄給各省督撫?”
老康毫不猶豫地一揮手道:“明發!就是要受災沒受災的地方官員,都知道朕的這個意思!”
錫若連忙又應了一聲“嗻”,見老康推過筆墨來,又躬了躬身子坐在了老康斜對面,提筆凝思了一會,頃刻間便筆走龍蛇,擬了一道上諭出來,又呈給老康“御覽”。老康接過錫若擬的諭旨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掏出自己的小印來蓋上了,又吹了吹交還給錫若。
錫若恭恭敬敬地把諭旨接了過去,見老康沒有別的吩咐,轉身就想抱着他的“外賣盒子”回內閣去發佈。偏這時老康又想起了一件事來,叫住了錫若之後,輕叩着桌子說道:“朕的萬壽節就要到了。”
錫若一聽,暗想道,莫非你要我給你操辦一個生日PARTY?這事兒我在二十一世紀倒是幹過,就不知道能不能辦得合你的心意。
老康卻又看了雍親王一眼,最後下定了決心似的說道:“你和雍親王一道籌劃籌劃這個事兒。”
錫若差點沒聽得一交跌倒在御前。他偷眼瞟了雍親王一下,見他仍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只好嚥了口口水說道:“奴才……領旨……”
老康沒有留意到錫若的猶疑,又自顧自地說道:“生日年年都過,大操大辦就不必了。只是朕每次還京,見到各處爲朕保釐乞福者,不計其數,實在覺得有些慚愧不安。每年各省進京來祝壽的老人又極多,總難免會有幾個抱恙的,可令太醫及時給他們看治。朕準備在十七日進宮經棚,讓老人們都可以從容瞻覲。十八日正陽門行禮,就讓他們不必再至龍棚了。讓各省漢官傳諭告知吧。”
錫若一邊聽一邊應是,心裡卻暗想道當個皇帝也真不容易啊。每年都得當國寶,被人觀瞻個無數遍,還要配合羣衆的感情做出傾心感動狀,進行良好的“君臣互動”。二十一世紀的天皇巨星,感覺也不過如此了吧?想來以後的雍正,也逃不脫這種煩惱了……想到這裡,他又忍不住有些同情地看了雍親王一眼,倒史無前例地把那位冷麪王看得一愣。
錫若心裡一樂,便故意做出一副嚴肅的模樣說道:“皇上既然如此體諒這些老人家,不如擇日在這個園子裡賜下一筵,也讓那些進京賀壽的老人們吃頓好的再回去。日後等到他們回了鄉,必定盛讚皇上的養老尊賢之意,讓百姓對皇上加倍地景仰。”心裡卻又說道,反正老康你銀子多,辦幾桌壽酒也吃不垮你,就讓你那幫虔誠的粉絲也都沾沾你的君恩雨露吧。
老康聽了錫若的主意,卻連聲說好,又對雍親王說:“他鬼主意多,你就在一旁給他把把關,其他的由得他去折騰。”
雍親王應了聲是,看向錫若的時候卻是目光閃爍,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錫若此時連大哭三聲的心都有了,心裡哀嘆道,老康啊老康,你說你這麼聖明的一人,怎麼就看不出來我和你這個兒子不對盤,非要塞了這麼個要命的差事給我呢?嗚……
如同趕赴刑場一樣地出了老康的書房,錫若抱着一盒子的奏章,臉上仍舊是一副苦相。雍親王看了他一會,突然擡手“嘣”地彈了他腦門兒一記,嚇得錫若一個哆嗦,險些又把手裡的奏本和聖旨灑了一地。
“和我一道辦差,就讓你這麼不自在,嗯?”雍親王明顯相當不爽地問道。
錫若用力地把狂跳的心摁回了原處,躬着身子老老實實地答道:“奴才打小就被四爺教訓,所以有些緊張。”心裡卻又吶喊道,雍正大哥啊,人家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那您這未來皇上的肚裡想必能裝得下一艘航母,這次就大人有大量,放小弟一馬吧!您看您老爹多大肚啊,要不怎麼人人都誇他聖明呢……
雍親王有些好笑地看着錫若面如土色外帶唸唸有詞,撥弄了一下自己手腕上掛着的那串佛珠說道:“你要是實心辦差,我又有什麼好教訓你的?”
錫若連忙頭如搗蒜地說道:“是是是,四爺說得極是。奴才一定用心辦差,不給四爺拖後腿。我就是拼了老命,也不敢把這趟差事辦砸了!”
雍親王臉上卻又現出一絲笑意,居然調侃道:“你今天才多大?就老命老命地叫起來了?”
錫若在心裡一扁嘴,暗想道這也要挑我的錯,真真是難伺候,連忙又點頭哈腰地說道:“奴才一時嘴快,是小命,小命哈。”
雍親王嗤笑了一聲,臉上仍舊維持着那種讓錫若後背上“嗖嗖”直冒冷汗的笑容,撇下他自己出園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