贛江,萬丈水底之下,泥沙堆積,其中有一道粗長的身影正在不停攪動,附近漩渦叢生,飛浪怪波,偶爾露出猙獰的一角,卻是蒼色的鱗片。
在這附近,有很多殘破的金光碎片,如星輝白華,點綴在水中,任暗涌湍流,紋絲不動,金輝齊明,散着一股亙古纔有的氣息。
“快些,快些,要趁岸上那些蠢貨還沒反應過來時,挖穿水眼!”水中響起了水虎,也就是千年河童特有的尖叫聲。
然後無數道黑芒噴灑而出,如放禮花炮,每一道都點綴在其中一道金光碎片上,碎片受其影響,緩緩的發散光暈,連在一起,輒而擴張,受其影響,那深在地底,幾乎千萬噸的江水,連同長江出水口那幾乎沛然難馭的天地大勢,都露出了一道縫隙來。
“喋喋喋喋,許旌陽,這千年封印歲月中,我們可也不是什麼都沒做的,”那個怪異的嬰兒,在金光中起起伏伏,小指連點並掐,居然是正宗的道家指法。
隨着金光越盛,漸漸覆蓋而下,那在地底深處,不知多少丈內,接近於盤古岩層的所在,一尊足有十丈的巨鼎,上面有無數的山川叢林、風雲雷雨、以及蝌蚪一般的怪符,這便是當年大禹鎮九州,肉身成聖的關鍵——禹王鼎!
金光蔓延鼎體表面,越聚越多,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完全覆蓋,然後金光瞬間全斂,‘叮’的一聲,發出了一聲脆響。
看似不起眼的一聲響,在那江河之中,卻是激發了渲染大波,那浩浩蕩蕩,一望無垠的出水口,幾乎在一個剎那,就從中分成兩半,如同被開天巨人重重斬了一刀似的。
“封印!”
“封印不該在此時解開的!”劉野脫口而出,與許三才對視一眼,他們二人都是得了仙緣的人物,自然知道,廣成寶藏真正的開啓時間,其實是在明年的冬季,那時乃是人間五百年難得一遇的極窮嚴寒,藏地高原的崑崙雪山受其影響,將把千百年積累起來的冰脈寒氣一齊爆出。
到了那時,北國將是一片冰裝素裹,長江源頭有二分之一會被冰封住,出水量大爲減弱,到時受天地變化影響,十二重先後天禁制合併,顯化出河洛圖書,寶藏入口,連同其中禁制,都會被削弱到極點,那時纔是進入此地的良機。
然而誰也不曾料到,那被封印在此地的上古水魔之一,水虎竟然悟通了當初的天師禁制,反轉陣勢,震動禹王鼎,使得方圓千里的贛江暴走,江水逆轉,倒灌入那萬丈水眼,無窮江水強撞廣成寶藏,竟然提前打開了寶藏門戶。
而隨着江水暴走,每隔個一段江水,都射出層層光輝光柱,星輝匹練,絡繹不絕,一時間不知有多少的修士飛昇而入,粗如水缸的陰神寒氣,以及那驚鴻一瞥的元氣嬰兒。
“劉兄,我們也走,”許三才將紙扇一合,腳足一頓,化作一道白煙,劉野同樣人槍合一,破空而去。
到底利慾燻人心,剛到光柱附近,各色劍芒遁光,就都撞在了一起,元氣亂滾,異彩紛呈。
靠在二人附近的,氣勢最盛的一道,卻是一條張牙舞爪的海蛇,也不知有多少年歲月,蛇頭之上,盤坐着一道身影,穿了身珠衣魚裳,不似中土人的打扮。
水汽蒸騰,水蛇在這混亂的江浪中如魚得水,口噴北極真光,掃過之處,無不化作冰雕寒體,區區片刻,就已殺了三條修士,手段之狠辣,完全沒有修道之人的風範。
“許老弟小心!”那劉野忽然大吼一聲,手上那看似普通的鋼槍直接化作一道金光,如長河截月,直接把那冷光劈的散開。
“多謝劉兄,這位到底是什麼來路,怎麼會這麼狠辣,連我等不相干的人都殺,”許三材心有餘悸的道。
“聽說好似是東海十大散仙之一,喚作什麼天蛇真君的,還叫什麼散仙,我看是散魔纔對!”劉野怒道,搶尖一抖,冰屑紛飛,他這槍由異鐵打造,乃先秦古物,所以以他不甚高的修爲,也能擋住那道寒光。
許三材連忙拉住那要去分辨的劉野,小聲的道:“劉兄,千萬不要自找麻煩,寶藏開啓,那些個窮山惡水、蠻夷之地、境外四海的修士都齊聚一堂,這些人可沒有中土僧道的風範,不敬天數,形如虎狼,別惹他們,以取寶爲主。”
天蛇真君又殺了幾個小門小派的修士,幾乎毫無還手之力,心中頓感不屑,‘果然如同輩所說,自打先秦兩漢,方士遷徙海外,這中土的修行之輩就越發不成氣候了,也不那知名傳已久的茅山和上清,能不能出點厲害人物?’
眼見那光柱越發明亮,從中隱隱顯出寶閣仙彩、流光神宮,眼中頓時貪意大盛,催動那已被練成身外化身的天蛇,巨大的身軀幾乎一下沒入光柱之中。
“這、這是什麼,不對,啊——”
伴隨着一聲淒厲的慘叫聲,以及一蓬天女散花般的紫色煙火從光柱中灑出,這天蛇真君的氣息頓時消失,生死不知。
二人互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駭,好半晌,許三材小心翼翼的看了左右,確認無人之後,才小聲道:“寅丙反轉,天外流火,這不是寶相琉璃殿的天外流火嗎,由無窮星光孕育而成,號稱界外之火,連上界仙家都能燒化,按照秘冊中記載,只要破開此火,便有《鬱儀赤文》和三天元陽尺二寶,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劉野雖然表面上粗豪,但心思極細,道:“肯定是剛纔潑天一般的動靜,萬萬斤的江水倒灌其中,提前引發寶藏中的十二禁制的演變,各種先天陣勢交織,造成看到的景象與秘冊記載完全不同。”
“這般說來,那仙人所述的路徑,豈不是完全沒了用處。”
“那倒不是,只是用處大大降低,而且憑空增加了無窮的風險,這寶物最後落入何家,怕是隻有老天爺清楚了。”
而在百里之外的一座高山上,蒙雙氏正似笑非笑的看着這一切,自言自語:“被封印千年,還是不長記性,如今早已不是上古之時,這麼大的因果落在你的身上,真以爲能討的了好嗎?”
“不過這樣也好,整個寶藏會變成一個巨大的誘餌,誘得越來越多的正道中人加入其中,自相殘殺,到了那時,你們想要的正道大昌,到底能做到幾分?”蒙雙氏看了看天空,虛空扭曲,同時消失了蹤影。
…………
與此同時,遠在千百里外的李道士,在同一時間擡起腦袋,輕咦了聲,又掐指算了算,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才喃喃道:“不對勁啊,贛江水脈怎麼會改道了,廣成寶藏不會出問題了吧。”
一念如此,他就恨不得馬上飛去江?西,開玩笑,這可關乎到我大青城的復興大計,那麼多的靈丹妙藥、功法典籍、奇珍異寶,對於已經窮到可以當褲子的青城派來說,那可都是急缺品,八個徒弟,別的不說,人手總得一套裝備吧,這要是都做不到,以後還怎麼開山頭,吸引人才!
不過沒有令牌,就算自己有寶藏的一部分圖紙,也難以取得裡面的寶物,畢竟道家諸仙也不是開善堂的,進去就能取寶,哪有那麼好的事,就算老天垂眼,給你得到一兩件寶物,哪又能管什麼用,他李道爺的心可是大着呢!
“李道士,你在發什麼呆,這一天都快過去了,本宮讓你去救人,你跑到這裡來作甚,”身邊的女娃娃見道士發呆,口水都快留下來了,語氣相當不滿。
公主病,尤其是公主病晚期,那都是無藥可醫的,李道士只能悄悄翻了個白眼,耐心的解釋道,“公主殿下,王母娘娘的脾氣你比我還清楚,想要在她的手底下救人,幾近於不可能,所以說,千萬不能硬肛,得走迂迴路線,而要走迂迴路線,必須要有娘娘的體己人幫襯。”
“那我們來這裡做什麼,母后怎麼會跟凡間人物有瓜葛,”六公主皺眉道。
“那可不一定,你也知道,貧道跟中土的諜報機關,也就是六扇門還是挺熟的,他們最近傳來一個很有意思的消息給我,京城第一名手,趙端陽近來攜妻妾在江南各地採風賞景,下一站就是我們這的水榭小林,所以說,你懂的。”
“我不懂,”六公主幹脆利落的回道。
“咳咳,”李道士差點被口水噎死,這公主殿下怎麼沒有一點發散性思維,簡直就無法溝通啊。
“那趙端陽公主還記得嗎?當初在瑤池,我們不是還制定了一個計劃,讓他去勾引,不對,是偶遇那百花仙姑,然後創造自由戀愛的機會。”
六公主這才恍然:“原來如此,你是想讓他去求百花姑,然後讓花姑向母后求情,放那呂兒一條生路。”
李道士痛心疾首,“聽話聽音啊,公主,像貧道這種鬼才,怎麼會用這麼簡單粗暴的手段,重點不是那趙端陽,重點是那妻妾,妻妾懂不,那趙端陽是個重情的人物,與妻子青梅竹馬,恩愛有加,怎麼會莫名多了個妾來,你要是還不懂的話,那貧道也無法幫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