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名叫史奎,諢號開山斧,使的是兩口七十九斤的圓頭短兵斧,體大腰粗,北派武師之一,白天在大廳裡,數他嗓門最大,如今僵硬的躺在牀上,渾身無半點口子,面色驚恐,臉皮鐵青,卻像是中毒的模樣。
“一定是南邊的兔兒爺動的手!他們能在六扇門中弄到無色無味的毒藥!”馬英低吼道,轉身欲走。
“你要到哪裡去?”太師椅上的老者開了口,除了滿臉的皺紋和老人斑外,發須漆黑,墨染似的。
“老祖爺,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一條人命得抵上一條人命!”
“糊塗!”馬老祖爺罵道,“你怎知道一定是南方人搞的鬼,就憑白天的口角?”
“俺就實說了,史奎做過黑活,大正十六年的劫鏢案,有他的一份,那時負責追查的就是馮二郎,二人交過手,只不過‘水產’出手的很乾淨,讓他找不着把柄,臨走之前,曾下過狠話,一定要讓史兄弟付出代價!”
“不是他,”馬老祖爺閉目,“六扇門的人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可是祖爺——”
“咳咳,馬家老幺,假如對方真知道我們來的目的,你以爲他們還會偷偷摸摸的殺人嗎?官軍不早就圍過來了。”又一位老者開口,他的右手沒了,取而代之的是精鐵鉤子。
“不是翻臉的時候,後生,去報官吧,這事不能按江湖的規矩去做,得明的來,趁我們還有利用價值。”
“可是——”
“怎麼,老東西的話都沒人聽了?”話一出口,後面站着的三個年輕人齊齊上前一步,凶氣撲面,老江湖的話語權在於徒弟的本事,他神鉤吳最大的驕傲,就是培養出了三個最能打的徒弟。
“好,我這就叫人去!”馬英咬咬牙,鐵塔般的漢子卻也不敢惹面前這三位,那纔是冷血煞星。
“年輕人到底是年輕人,就是不知道這一次,捕侯會不會出面了……”
房門口已被十來個江湖好漢堵住,馬英剛剛走出,就見剛剛還唸叨在嘴邊的馮二郎面色陰沉的站在了樓梯口。
“三郎在一炷香前被害了,”他說的三郎,就是他的親弟弟,也是南派武林中的一員,同樣住在這客棧裡。
南北兩派出名的小輩幾乎在同一時間被害,而且是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事件隱約有被鬧大的趨勢。
“唉唉,各位官爺……對,是這雙喜客棧的主事的,爲什麼出了命案,鄙人真不清楚,官爺您可別挨家挨戶的搜啊,耽誤了客人歇息,咱這小本生意還做不做了——”黃店家欲哭無淚道,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生意纔有點起色,居然又鬧出了命案,趕來的捕快大概是得了上司的批示,一個個冷着個臉,查的格外的嚴。
‘嘭嘭嘭嘭!’
門被重重的敲開,露出李道士不耐煩的臉面,“有事沒事能不能明天再說,道爺趕着補覺呢。”
“衙門辦事,休要擋道!”
“道爺我方外之人來着,怎麼會幹犯法的事兒,我說你們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你——”
“官爺息怒,息怒,我說道長你就少說兩句吧,咱正大光明的,讓人搜就搜吧。”
捕快把道士的房間翻了個底朝天,也沒弄出啥來,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場面,若不是黃店家在旁邊拉着,而且這裡畢竟也不是他的地兒,李道士早就飆起來了。
黃店家把情況簡單的說了一遍後,哭喪着臉:“道長,這事你一定要幫我,不然咱這幾天的辛苦可就白做了。”
道士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爺對於降妖除魔在行,但這可是人命案,仵作和捕頭纔是專業人士好吧,找我有什麼用?”
“道長法力高深,這掐指一算,說不得就能算出這兇手是誰呢?”
“道爺我掐指一算,是睡覺的時候了,你可別打擾我,”李道士擺手道,這幾天作息時間不正常,搞的他沒甚精神,而且他可不忌諱客棧裡死了人,就算是變成厲鬼,那也不過添菜的小怪。
結果沒走兩步,‘嗖’的一聲,一隻鋼箭就釘在了之前所在的地面,箭羽顫顫,直沒入半尺,道士和黃店家同時一愣,道士反應的快,惡狗撲食的一撲,趴在了牀邊,緊接着像是羣蜂尖叫,數不輕的黑影從窗戶、牆面上透了出來,黃店家反應不及,當即被紮了個馬蜂窩。
“我靠!”道士罵了句,鋼製的箭矢,弩嗎?連忙匍伏前進,把依舊在熟睡醜娘從旁邊的牀上拉了下來,藏在底下,這姑娘倒是沒心沒肺,依舊睡的踏實。
緊接着,門外傳來兵器撞擊聲、吆喝吶喊、還有朦朧的火光,你大爺的,殺人放火,還真是齊全了!道士心臟也是砰砰跳,他雖是修行中人,但要是被紮實了一樣會翹辮子,搞什麼鬼,江湖仇殺?
熱氣已從窗戶上透了過來,透在皮膚上燙的發紅,曉得時間不多,伸腳勾倒圓桌,正好借住茶壺,又扯了個牀單,把水灑在上面,這般動靜終於把醜娘吵醒了,迷糊道:“道士,你尿牀了?”
“扯淡,把你的鏢帶着,我叫你打的時候你就打!”道士來不及跟醜娘扯蛋,將東西匆匆一收,正好見了店家那張死不瞑目的臉,嘆了口氣:“什麼叫世事無常,這他孃的就叫世事無常,好不容易翻身,一轉眼又掛了,道爺我還以爲能傍個金主呢,可惜了。”
不知是可惜他,還是可惜自己吃住又沒着落,道士闔上了對方的眼,等到箭矢只零零碎碎的三兩支,才彎着腰,悄悄的拉開了門,往後院摸去,以他多年武俠小說的經驗,一般這種情況,前後門那肯定是被堵住了,只有後院的地窖,就算客棧燒光了,那地界兒還是安全的。
順着牆角往後跑,大廳、門房、膳堂,到處都有打鬥的痕跡,他也見到了放火的真兇,是一羣蒙面的劍客,劍法犀利、狠辣,對付普通人一戳一個準,屍體落了一地,也只有白天的武師能擋一擋,不過他們人多欺負人少,往往三四個打一個,局面相當惡劣。
道士可沒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想法,再說他渾身上下,連口水果刀都沒有,貓着腰,只希望這些大爺們看不到他,不過天不從人願,某個蒙面劍客剛好從拐角的房間走出,擋在了他的身邊,劍尖還滴着血,從他的角度,正好能見得房間裡一家三口的屍體。
“艹!”李道士怒罵道,他對這家人有點印象,尤其是那個才姍姍學步的娃娃。
劍客蒙着臉,看不清表情,只是並步抖腕,劍身像是一條毒蛇,斜刺了過來,目標是道士的肋部,料想這個腳步輕浮、還背了一個女娃的男人躲避不開。
可是讓他驚訝的是,對方未卜先知一般,雖說動作不快,也不標準,但就是這麼輕鬆的避了開,刺客不信邪,腳步不停,連刺十劍,寒光閃閃,帶着青色的鋒芒——劍身是淬了毒的。
“縱五橫,六甲六丁。蚩尤治道,蒙恬步兵。遍行天下,曲戈反覆。所有一切虎狼、賊盜、兇惡等,並赴吾魁罡之下……”
李道士施展的,真是大禹闢虎狼步,這種步罡鬥擅長捕捉氣機,不僅可用於妖鬼,對付人也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