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聲着實把崇溪羽嚇了一跳,還以爲自己被發現了,連忙躲到了牢房的角落裡。
乘着這個功夫,又想了想之前發生的事情那次和冷川被人弄到內殿,老皇帝真正死亡的那一天,葉弘文親自帶人在暗道出口接他們,那個時候她在想,爲什麼葉弘文會知道她們從暗道出去呢?
而後發生了一些事情,讓她來不及細問葉弘文此事。爲什麼他現在又翻臉不認人了?
可現在細細想來,若不是葉弘文事先知道她們有難,又怎麼會親自出手幫助她們呢?也就是說,葉弘文可能知道皇帝那個時候就已經死了。現在的所作所爲,又是爲了什麼?
曾經的以禮相待,如今又怎麼會?
到底哪個纔是真正的葉弘文呢?
崇溪羽曾覺得自己很瞭解他,可越久她越發現,原來她所瞭解的葉弘文只是冰山一角罷了。
夜。
崇溪羽靜靜的趴在草垛子上面,睡得一片安詳。黑暗裡,有一個身影出現,透過窗外的月光,站在牢房外看了她許久,而後轉身消失在黑暗裡。
火光漫天。
黑暗深處,是一陣呼喊的聲音。
崇溪羽也不想繼續問下去,這畢竟是白露自己的家事,再說以她現在的情況,似乎也管不了別人。
兩個人一時相顧無言。
崇溪羽看了看白露身上觸目驚心的血痕,不由得動了一些惻隱之心。她從身上拿出以前常備的金瘡藥,搖了搖瓶子,遞給白露:“這個,你拿去用吧。”在看到白露疑惑的眼神以後,又解釋道:“放心,我不會害你的,這是專治跌打損傷的金瘡藥,你拿去搽一搽。”
白露笑了笑,臉上不以爲然:“這麼點小傷算不了什麼。”不過,她還是把藥接了過來,微微莞爾:“謝謝你,太子妃娘娘。”
崇溪羽仰起頭,臉上寫滿了驚訝。她怎麼會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就連葉弘文都不知道的事情,她一個小宮女是怎麼知道的?
“沒有必要那麼驚訝嘛。”白露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雜草,笑到:“其實你那天在亂葬崗的時候,已經暴露了你的身份了。說起來,當時我還救過您一命,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
葉弘文披着戰甲,坐在高高的馬背上,穿過屍橫遍野的戰場,任憑鮮血灑落在他的戎裝,舉着長劍,他的身邊倒下了一個又一個的士兵。那種冷冽的姿態,是崇溪羽不曾見過的冷酷。
他宛若地獄的修羅,目光冷冷的注視着。崇溪羽不知道此刻她是旁人的視角,還是身在那些死了的士兵身上。但不管怎麼樣,葉弘文走到哪裡,她就跟到了哪裡。
無數的戰士在他面前倒下,無數的百姓都逃離了家園,試圖躲避些什麼。
是戰火?還是紛亂。
葉弘文走下馬來到崇溪羽面前,舉着劍狠聲說道:“你殺了我父皇,我現在要讓你償命!”
崇溪羽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葉弘文,目光裡的殺意是那麼明顯,看的她一陣慌亂。眼看那劍就要劈了下來,她驚呼出聲:“啊……”
夢裡驚醒,
她抹了抹臉上的虛汗。怎麼會做如此奇特的夢呢?難道她潛意識裡面,很害怕葉弘文會真的怪罪她?從而親手弒她?
如果真的是如此,她也認了!
畢竟那日,確實是她親手把茶遞給老皇帝的。
崇溪羽黯然自嘲。現在的葉弘文,她越來越看不懂了。
明月當空,重紗疊影。皇宮裡,子書皇后宮殿裡傳來一陣陣笑聲。透過幾重宮牆別院,傳到了幾個黑衣人耳朵裡。
“要不要回去稟報主子。”一個黑衣人問。
另一個黑衣人點點頭,道:“你去吧,我繼續盯會兒。”
觥籌交錯間,阿諛奉承與心計相爭盡顯。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終於實現了目標,預祝娘娘計劃更加順利圓滿。”李道長舉起一杯玉盞,站起來將裡面的酒一飲而盡。喝完,他把空了的酒杯揚了揚,放在面前的書案上面。
“如此,本宮很是欣喜。”子書皇后笑了笑,臉上難以掩飾的喜悅,好不容易把葉弘文身邊的左膀右臂除掉了一些,又把老皇帝爛攤子給扔出去了,接下來就看曲兒什麼時候從邊關回來接任皇位了。想到這裡,她端起面前的酒,一仰頭喝了進去。
一想到曲兒。
她的眼角又泛起淚光。
都怪葉志遠偏心,明明是他的親兒子,出身尊榮,卻不能在太子之位上。明明是他的親兒子,本應該享受榮華尊耀,錦衣玉食,卻只能在邊關戍守,飽受寒霜孤寂之苦。每年只有將近年關時,葉修曲她的孩兒,纔會被葉志遠從邊關召回來,讓她們母子得以相見。
每每看到別人母子相擁,一派和諧,她的心裡都如同刀絞一般,那種強烈的痛楚,沒有人能夠體會。
“是啊,就快要好了。祝我們一定成功。”子書皇后笑了笑,掩飾住眼裡的淚。
“皇后娘娘。”子書皇后身邊的阿瀟,走到她身邊,低下頭輕聲道:“娘娘,白霜已經回來了,咱們是不是……”
“是嗎?帶到暗室裡去,本宮稍候就來。”子書皇后揚了揚眉毛,這白霜躲了幾天,怎麼會突然回來了?難道她並不知道宮裡,已經佈下了天羅地網等着她。她看了看李道長,站起身道:“道長,今日時間不早了,本宮有些乏了,你且退下吧。”
聯繫到子書皇后方纔的神情,李道長越發覺得這件事不同尋常,但是現在他手裡的力量,還不足以與子書皇后對抗,只好點頭退了下去。
燈火悽暗,微弱的燭光跳躍着,卻無法改變這黑暗的石室,只餘下冰冷的夜在身上肆意的凌虐着,一個白衣女子被隨意扔在地上,沒有一絲動靜,看樣子似乎已經沒了氣息。
唰——
一盆水澆在白衣女子身上。
“你就是白霜?”一個宮女甩了地上的人兒一巴掌,臉上掛着猙獰的笑容,在這黑暗的地方,極爲恐怖。
地上的人兒終於動了動,似乎還沒反應過來,那宮女又一巴掌甩了過去。白霜,不,白露仰起頭,看了看四周。
“呃——”她現在就連吐出一口氣,都是一件很困難的
事情。艱難的開口,往時那美妙的聲音已不復,只剩下沙啞:“對,沒錯,我就是白霜。”
“好一個白霜。”石室的門突然開了,子書皇后的身影出現在入口處。她看了一眼白露旁邊的那個宮女,那宮女立刻退到一旁,她挑起白露的下巴,冷哼道:“本宮認得你,你可還認得本宮呢?”她臉上猙獰的笑意,竟然讓後面的宮女有些看不真切。
“當今皇后娘娘,宮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白露笑了笑,雖然依舊是之前那麼一笑動人,柔情莞爾。可那笑容裡,分明多了一些人情悽苦,讓人一時間看不出她的表情,到底是笑還是痛苦。
“既然你認得本宮,那本宮抓你所謂何事,你可知曉?”子書皇后輕笑,似乎有些感嘆:“說起來,本宮變成這副樣子,也全仗着你的功勞呢?本宮能有今天的地位,你的功勞可是不小啊。”說罷,她手指用力,掐的白露眼睛暴起。
“這感覺,你覺得怎麼樣?”良久,她才慢慢放開白露。臉上神色不復方纔的猙獰,反倒是多了一些哀婉。
“咳……好!”白露笑的極盡癲狂。她明知道,子書皇后抓她是因爲白霜,也明知道她們之間的恩怨。但就是沒辦法,去逃避這件事情。
現在,她就是白霜。
白露爲霜。
“打進死牢,讓她和那個常百草一起待着,隨便找個理由就殺了吧。”子書皇后揚了揚手,一拂袖走了出去。無論如何,先皇的遺命,她如今是再也不用顧了。
冷清的死牢裡,崇溪羽終於再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身影似乎被折磨了很久,身上已經有了不少血跡,在白色的衣衫上面,格外的顯眼。兩個宮女把她扔在崇溪羽所在的牢裡,急急忙忙就出去了,彷彿是怕沾上了這裡的晦氣一般。
“白露?”崇溪羽試着喊了一聲。
白露眼皮擡了擡,最終還是沒有睜開。嘴脣合了合,吐出一個不太清晰的字眼:“水……”
水?
崇溪羽看了看四周,想起牢飯時外面的牢頭曾遞過來一杯茶,想也沒想的就給白露餵了下去。
良久,白露的眼睛才朦朧的睜開了一些:“你差點害死我!”
“我?害死你?怎麼可能?”崇溪羽從地上跳了起來,一臉疑惑。
“第一,我現在是白霜,白露爲霜。第二,這水裡有毒,你怎麼敢給我喝?我們無仇無怨,我還救了你一命,結果你要害我?”白露喝了水,像瞬間恢復了力氣似得,撐着草垛子從地上坐了起來。“第三,你怎麼會也來了這裡?”
“你不是白露嗎?”崇溪羽聽完,心裡的疑惑更深了。雖然白露和白霜一個模樣,但給人的感覺各不相同。故而很容易認出來。但看到白露那充滿殺氣的眼神以後,她又慌忙改了口:“好吧,白霜,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姐姐呢?”
“她啊,我不知道啊。”白露目光深邃,看了看牢房外面那幾個醉的不成人樣的牢頭,嘴角扯出一抹輕笑。
崇溪羽看了她一眼,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清這個人了。
她究竟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