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的臉色終於緩和了一點,對侯知府點了點頭,以示謝意,道:“不必了,知府大人,我們要辦的事……比較棘手,如果有需要,我會向知府大人開口的。”
侯知府滿口謙遜,道:“既然如此,那本府就不打擾二位大俠辦事了。”
他暗自擦了把冷汗,慶幸自己沒有魯莽開口。
“公子,燕公子!你、你別走,等等我啊!”
就在墨白和燕孤雲拔馬欲行的時候,遠遠地又傳來一個少女的哭叫聲。
墨白甚是不耐,連頭都沒回,只是皺起眉頭狠狠瞪了燕孤雲一眼。
他聽了出來,這叫聲正是那叫凝露的丫頭。
沒想到這丫頭只不過和十九師弟相處不過短短几個時辰,就這樣膩膩歪歪、糾纏不清,不過就是暫時分開一下罷了,用得着哭哭啼啼地趕來送行麼!
女人,永遠都是這麼麻煩!
“十九,你的丫頭來了,快點打發了她,咱們還要趕路呢。”
他生怕十九師弟和她纏纏綿綿,難分難捨,他可見不得那種酸溜溜的畫面。
燕孤雲點了點頭,他回過頭來,望着那條嬌小玲瓏的身影,向着自己的方向飛奔而來,她的步子細碎,跑得踉踉蹌蹌,好幾次差點摔倒在地。
他的眼中升起一道灸熱的光芒,連着心都熱切起來。
她得知自己要走,居然會這樣的激動,這樣拼命地奔跑,只爲了再見自己一面……
沒想到這丫頭表面上倔強,對自己冷冰冰的不假辭色,可是暗中卻對自己如此深情。
燕孤雲忽然雙腿一挾,胭脂雪如箭一般射出,不多時已經來到凝露的身前,陡然頓住。
凝露被像陣旋風般捲到自己面前的一人一馬嚇了一跳,差點摔倒在地,她定了定神,看清楚面前馬上之人的容貌時,頓時又驚又喜,仰起小臉叫道:
“公子,燕公子,你還沒走,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燕孤雲沒有下馬,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臉上冷冰冰的不動聲色,可是心裡卻情熱如火,那熱辣辣的眼神有如火一樣,盯着她紅撲撲的臉頰。
她好像是哭過了,眼中水汪汪的凝着晶瑩剔透的淚珠,將落未落,可是嘴角上翹,卻是笑靨如花。
又哭又笑,小狗撒尿麼?
燕孤雲腹誹道,可他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她,靈動鮮活,讓他越瞧越愛,竟有一種想將她一起帶走,再不分離的衝動。
這丫頭,看到自己要走,就哭成了這般,眼珠子都紅了,更像一隻小兔子了。
他心腸素來剛硬,這時候卻陡地升起一股憐念,聲音也不知不覺變柔和了。
“你是,來爲我送行的嗎?”他對她點了點下巴,神情依舊高冷,道:“我要和師兄去辦一樁私事,辦完之後就會回來,你就乖乖地在這裡等我,知道了嗎?”
他的語氣就像是對一個小貓小狗說話一樣,威嚴中帶着點寵溺。
凝露張大了一大妙目,用力搖了搖頭,道:“不是的,公子,我不是來送行的,我、我是想求公子一件事……”
“你想求我帶你一起走?不成,不成,我們要做的事很危險,你不會武功,帶着你只會是個累贅。”
凝露話未說完,已經被燕孤雲打斷。
雖然他也很想帶她走,但那不可能!有她在,他只會束手束腳。
“不,不是的,公子,我想求你……”
“求我留下?那更不可能!”燕孤雲看到墨白不耐煩地又瞪了自己一眼,便端起了主人的架子,道:“凝露,你是我的丫頭,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要是你不想聽我的話,那你就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好了。”
他故意說得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感情。
當着十七師兄的面,他可不能被師兄瞧不起,說他連自己的丫頭都管不好。
另外,他心裡還有一個說不出口的理由,是因爲他想在臨走之前,再看一次這丫頭哭泣的模樣。
她掉眼淚的時候,比她任何時候都要美。
果然,他一話說完之後,凝露的眼圈馬上就紅了,小鼻子一抽一抽,眼中的淚水像露珠一樣,一顆一顆滾落,簡直是美極了。
燕孤雲戀戀不捨地看了好幾眼,終於狠了狠心,轉開了目光,拔轉馬頭就走。
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他的心就要被這丫頭的淚給哭軟了。
“撲通”一聲,凝露突然重重地跪倒在地,也不顧地上的瓦石砂礫,對着他重重地磕下頭去。
“通,通,通”,一聲又一聲,磕得十分響亮。
她一邊磕頭,一邊哭泣着道:“公子,婢子求求您,求求您了!”
燕孤雲嚇了一跳,回過頭來,見她對着自己像個搗蒜杵子一樣不停地磕頭,又氣又急,想都不想地跳下馬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阻止她再繼續磕下去。
“笨兔子,你傻了麼?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就磕得這樣用力!快給我起來!”
他看到她光潔如玉的額頭上已經磕得破了皮,滲出了殷紅的血,心中驀地一陣抽痛,好像那傷口長在了他的心上一樣。
“不,婢子不起來!公子,你要是不答應婢子,婢子就永遠跪在這兒不起來。”
凝露的神色極是執拗,她兩腿直挺挺地跪着,任由燕孤雲怎麼拉也不起。
“我說過,我是絕對不可能帶你走的,也不會留下來,我只是要去辦一件事,辦完之後,我會回來瞧你的,凝露,你怎麼就這麼不懂事!”
燕孤雲皺起了眉頭,她捨不得他走,讓他心頭竊喜,可是她糾纏不休,他就有些淡淡的厭煩起來。
“不是的,公子,婢子不是求您這個……”凝露猛地搖了搖頭。
“那你求我的是什麼事?”燕孤雲好奇起來。
“公子,含香、含香姊姊被惡鬼抓走了,婢子想求求公子,想法子救救含香姊姊,要不含香姊姊她一定會被惡鬼吃掉的。”
凝露兩隻小手牢牢抓住燕孤雲的衣襬,仰起小臉,滿是期待和祈求地仰望着他的眼睛。
她抓着他的手微微顫抖,卻很用力,好像抓着的是一根救命的稻草,說什麼也不肯放開。
原來是求自己去救那個丫頭!
燕孤雲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滿心滿意地全是失望。
他本來以爲凝露是因爲捨不得自己,才追了過來送別,可沒想到,她居然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旁人來求自己救人。
他失落之餘,心中更是惱怒,狠狠瞪着凝露。
“在你的心裡,那個叫含香的居然比我更重要?居然能讓你跪下來求我?我馬上就要離開,你半點惜別之情也沒有,一心一意想着的,只是要求我救人?”
“如果不是爲了含香,你是不是連看都不會看我一眼?”
這些話衝到了他的嘴邊,幾乎要噴薄欲出,卻被他死死地咬住嘴脣,一句一句地咽回了肚子裡。
他不能說!
只要一說出來,這丫頭馬上就會察覺出自己對她有多重視,以後,她就可以肆無忌憚地騎到他的頭上來了。
所以,他一個字也不能說。
“原來,你求我,居然是爲了這個?”
燕孤雲勾了勾脣,突然笑了起來,然後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膀。
凝露正被他惡狠狠的眼神看得心中發毛,突然見他雨過天晴,露出笑容,心頭頓時鬆了一口氣,忙不迭地點頭道:“是啊,公子,含香姊姊和婢子情同姐妹,她被惡鬼抓走了,婢子、婢子說什麼也要救她,可是婢子無能,只好來求公子了。”
“可是,我爲什麼要救她?她和我非親非故,不過只是一個丫頭,我爲什麼要冒着被惡鬼吃掉的危險去救她呢?”燕孤雲輕描淡寫地反問道。
“啊?”凝露被他問愣了。
她咬着下脣,怔怔地看着燕孤雲,一個字也答不出來。
是啊,她憑什麼就以爲公子一定會去救含香?
含香和自己只不過是知府大人剛剛送來服侍公子的,相處短短連半日的時間也沒有,根本談不上有什麼主僕情義,她怎麼會這麼天真,想當然地認爲公子就一定會去救含香姊姊呢?
“公子,含香姊姊她好歹也服侍過您,餵你吃過飯……”她想了好半天,終於想出一個理由來,兩眼又含着期望。
可惜燕孤雲的回答馬上又把她的期望打成了碎片。
“丫頭服侍主子,喂主子吃飯,乃是天經地義,難道你要我爲了一個丫頭,送了我自己的命?”燕孤雲脣角的笑意更冷,連眼眸也變得冰冷起來。
他的心中越來越是失望。
原來,在凝露的心裡,自己連她的那個含香姊姊也及不上。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惡鬼,恐怕她倒是希望被惡鬼吃掉的那個人是自己吧?
他再也不願意看凝露一眼,擡起下巴,冷冷地道:“放手!”
她既無情,我便無義。
凝露眼中又滾下大大的淚珠,她哽咽着道:“公子,婢子求您了,只要您答允去救含香姊姊,婢子、婢子……”
她重重地咬着嘴脣,終於一字一字地說了出來:“婢子願意爲公子做任何事,公子要我怎樣,我便怎樣,此生此世,絕不反悔。”
她閉了閉眼,眼中淚珠有如斷線珍珠般滾落。
爲了救含香姊姊,她一切都豁出去了。
她所有的,也不過是自己這個人而己,只要公子答應救人,她……她就把自己的整個人全都交給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