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太尉派人送來的禮物和前兩位大不相同。
那賀禮大部分是各地的風儀土產,還有象牙犀角等名貴物品,也有三牲魚酒、四季茶果,最後兩箱則是滿滿兩箱小金元寶,一個足有十兩重,金光燦燦,很是奪人眼球。
鄧太尉的人走了沒多一會兒,王管家又跑了進來送信,柳丞相覺得自己的腿肚子都要抽筋了,有氣沒力的問道:“這會是誰來啦?”
“相爺,是九公主!妙霞公主殿下親自來爲大小姐送賀禮!”王管家激動的嘴脣都哆嗦了。
這可是個絕對得罪不起的祖宗啊!
柳丞相就算再累,也強打起精神迎了出去,好在妙霞公主並沒有心思多應付她,只是送上了禮物,就興高采烈的去找若水道喜敘話去了。
妙霞公主走後,前來給若水道賀送禮的朝臣們是一波接一波,絡繹不絕。柳丞相忙得像個陀螺兒,團團轉,連個歇腳的功夫也沒有,站在府門前迎來送往,笑得合不攏口。
不過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開始犯起愁來。
送來的賀禮實在太多,府裡幾乎所有的空地都被佔滿了,後面送來的禮箱只好堆在府門口,派護院團團守住。
先前他愁的是沒有嫁妝,可現在愁的卻是嫁妝太多,這明天這送嫁的人手從何而來呢?
若水看出了柳丞相的擔憂,微笑道:“爹,你不用擔心,一切女兒自有安排。”
柳丞相瞪大了眼,這都有安排?
若水笑着轉開頭,一眼就看到樹枝上掛着的一個鳥籠子,眼睛一亮,走上前去,細細打量。
“爹,這是哪兒來的?”
那籠子裡是一隻羽毛豔麗如翠的小鸚鵡兒,小小的尖嘴兒卻是明亮的澄藍色,頭頂到眼睛兩側是細細密密的虎皮花紋,可愛極了。
那小鸚鵡見她走近,兩隻黑亮黑亮的小眼睛瞅着她,突然拍了拍翅膀,在籠子裡轉了兩圈,張了張小嘴,叫道:“阿嚏,阿嚏”,粗聲粗氣的,竟是男子的聲音。
若水就笑了起來,轉頭對柳丞相道:“爹,這可是太僕寺卿吳大人送來的?”
柳丞相笑着點點頭,嘆息道:“這隻虎皮鸚鵡老吳愛逾性命,誰要也不肯給,今兒竟然拿來送給你做添妝之禮,也算是給了你極大的面子。”
若水見了這綠毛小鸚鵡,極是喜愛,上前摘下鳥籠,“爹,那我可就帶走啦。”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回房,給小桃和小憐一起瞧瞧這可愛的小東西。
“爹,爹!”小鸚鵡兒拍着翅膀,突然學着若水叫了起來,聲音清脆婉轉,幾乎和若水的聲音一模一樣。
柳丞相氣得拿眼使勁瞪着那小鸚鵡兒,呼呼的直吹鬍子,這該死的扁毛畜生管自己叫爹,那自己不也成了畜生啦!
若水笑得直不起腰來,滿院子的下人們也都埋着頭偷着直樂,卻誰也不敢樂出聲來。
“快拿走,快拿走!”柳丞相甩甩袖子,看也不願看那小鸚鵡一眼,正在這時,王管家顛顛的跑進來報告說有客到,他又堆出一臉笑容,去前廳迎客去了。
若水捧着小鸚鵡籠,如獲至寶般的帶回了自己院中,小桃和小憐見了,果然都十分喜愛,三個少女圍着小鸚鵡,嘰嘰喳喳的逗它說話。
小鸚鵡歪着腦袋打量着面前的三個姑娘,然後昂起脖子,拍着翅膀飛到了另一邊,顯然是嫌三人太吵,不愛搭理,那一副傲驕的小模樣,越發的逗人喜愛。
若水房中一片言笑晏晏,前廳柳丞相那兒也是熱鬧非凡,而吳氏和柳若蘭那廂,卻是另一番光景。
當得知太后娘娘派人給若水送來了大批的添妝之禮時,吳氏就像被一棍子抽在了臉上,好半天都在發懵,柳若蘭更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下人們稟報而來的消息。
吳氏好容易纔回過神來,一個勁安慰自己,不就是太后娘娘送的添妝禮嗎?再多也趕不上自己爲蘭兒置辦的那麼豐盛。
可是當她親眼看到那琳琅滿目的妝奩時,她好不容易維持的平靜面孔終於被打破了,臉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的開始扭曲起來。
和太后娘娘賞賜下來的這些精美大氣的妝奩比起來,自己爲女兒精心置備的嫁妝一下子全都變得黯然無光,一樣樣一件件顯得是那麼的粗鄙和上不得檯面。
她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明天的送嫁,自己女兒所有的風光都會被那柳若水所搶走,自己的女兒,將會成爲全帝都人口中的笑柄。
她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倒在地,嚇得柳若蘭連忙扶住了她,在她胸口連連拍撫。
吳氏剛剛緩了口氣過來,馬上又接到了下人傳送過來的消息,說是韋貴妃娘娘也派人給大小姐送來了添妝禮,擡禮奩的人連府門都進不來,禮擡箱籠都堆在了府門外。
聽到這裡,吳氏兩眼發直,只覺得胸口狠狠的憋了一口氣,突然“咯”的一聲,一張口,吐出一口血來,柳若蘭嚇得手腳都軟了,眼淚直流,拉着吳氏一個勁的叫“娘”。
吳氏吐了這口血,心裡反而覺得舒服多了,她狠狠咬了下牙,想着自己還有不少的珠寶首飾,還有自己當年帶來的陪嫁,到時候一鼓腦全拿去給蘭兒充作嫁妝,就算是比那柳若水少一些,也總不會相差太遠。
她扶着柳若蘭的手站了起來,正準備去庫房翻找一下自己當年的嫁妝,緊接着,接二連三報上來的消息讓她連邁步的力氣也沒有了。
那登門前來道賀的當朝顯貴,竟然像是約好了一般,一個接着一個的送來賀禮,可偏偏每一個賀客,都指明那禮物是送給柳大小姐做爲添妝之用的,明明柳府中是兩個女兒同時出嫁,可這些人就像是瞎了眼珠一般,眼睛裡只有一個柳若水,沒有她的女兒柳若蘭。
這世道究竟是怎麼了?
這每一個送來賀禮的客人,都像是在吳氏和柳若蘭的臉上抽了狠狠的一巴掌,打得母女二人暈頭轉向。
吳氏臉如死灰,心也如死灰,腦海中只是想: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道賀送禮的客人從上午一直到了掌燈時分,這才變得稀少起來。
柳丞相終於可以歇了口氣,用過晚膳,便帶着一匣子今天收到的厚厚禮單,來到若水院中。
父女二人在燈下查看禮單,若水聽着柳丞相不停的嘖嘖稱讚,脣邊掛着盈盈淺笑,並不說話。
這些添妝之禮中,除了鄒太后、韋貴妃和鄧太尉之外,就數孟右相家的禮單最爲厚重,柳丞相心中明白,輕輕嘆了口氣,把那張禮單放在若水手中。
若水接過來瞧了一眼,也是心下了然,這孟右相幾乎是將給自己女兒準備的嫁妝都送給了自己,最讓她感觸良深的是那一件件孟依雲親手所制所繡的大紅嫁衣,還有男子所穿的四季衣袍,頭巾鞋襪,一針一線凝結着的盡是少女眷戀思慕的情懷,不禁唏噓感嘆。
孟姐姐居然把這些全都送給自己,這一份情義可比她今日收到的所有妝奩加起來都要貴重得多了。
忽然聽得柳丞相“咦”了一聲,若水轉頭問道:“爹,怎麼了?”
柳丞相拿着一張禮單,看向若水的眼中露出凝思之色,沉吟道:“這姬家和爲父並不相熟,怎麼會平白無故的送你這樣一份大禮?難道你和姬家那小子有什麼瓜葛不成?”
“姬家?”若水側頭想了想,腦海中閃過一個人來,道:“可是姬修文?女兒和他並無什麼瓜葛。”
“嗯。”柳丞相點了下頭,他相信若水說的話,可是這份禮實在是貴重之極,而且點明是送給若水做爲添妝,卻讓他有些不敢接受,他把禮單交給若水。
若水接過來一瞧,也是嚇了一跳,只見禮單上寫着:塔娜東珠十斛,明玉璧磬二十件,紫檀架珊瑚屏風五座……
她只瞧了一小半就皺起眉來,父親說的不錯,這份禮實在是太重,而且全部都是金銀玉器之物,看着這份禮單,她腦海中就蹦出來三個字:暴發戶!
這姬家是想拿錢來砸死人麼?
“果然是財大氣粗,不愧是攝政王,連送的這賀禮,都壓了衆人一頭。”柳丞相感嘆道。
“爹,這禮物可以不收,退回去麼?”若水眼眸閃了閃,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柳丞相搖了搖頭,道:“這是人家送你的添妝之禮,哪有退回去之說,你若是不收,可就是生生的得罪了人啦。收下罷!”
若水“嗯”的一聲,不再多說。
柳丞相看完了禮單,忽然瞪起眼,看向若水:“丫頭,你是不是早就算計好了?知道這些人會來給你送嫁妝?要不然這些達官顯貴們怎麼會齊齊趕在今日到來?怪不得你前些時日悠哉悠哉,一點兒都不着急嫁妝的事,倒平白讓爲父爲你愁白了頭髮!”
“爹,你把女兒當神仙了麼?女兒哪有這麼大的面子,分明是他們看在爹你的面子上纔來送賀禮給女兒的啊!”若水眨着眼,一臉的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