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義父,你快去吧。”若水臉上露出微笑,目光盯住那條火焰中的毒蛇,其實那蛇並未完全長成,下半身仍然和屍身血肉相連,被火一燒,掙扎不出,蛇頭蛇身不停的扭動,發出“嘶嘶”叫聲。
那壯漢看到這情景,只嚇得膽都裂了,緊緊閉上了雙眼,再也不敢睜開。
若水也閉上了眼睛,用心感受身體內的蠱毒,指尖的那一點麻癢沿着指尖,開始向上蔓延,來到手腕處,再繼續向上攀升,只這一會兒功夫,她已經迅速判斷出這蠱毒上升的規律,右手金針倏地落下,正紮在左臂正中那點麻癢之處,只覺得左臂處一陣劇痛,拔出金針,一股極細極細的黑血竟然順着那針孔激射而出。
黑血流出之後,若水覺得那股麻癢的感覺再也不復存在,她看着金針尖端的黑血,送到鼻端一嗅,只覺得一股濃腥之氣隱隱混着點甜香,不禁點了點頭,鬆出一口氣來。
原來是它!
這時屋中嬰兒的屍身和那條毒蛇已然全都化爲灰燼,若水站起身來,迅速走到門口,只見周青正指揮着衆人安排火化遺體一事,而屋外還有剛發現病狀的患者,正源源不絕的送進門來。
“義父!”若水叫了一聲。
周青聞言,急忙趕了過來,問道:“你怎樣?可覺得肚子痛?”
“我已經想到了治療的辦法,義父,快取雄黃酒,燒熱後給所有人服下,記住,一定要喝熱酒。”
周青聽了,不由得半信半疑,只是飲用雄黃酒?就這麼簡單?他想起方纔所見的可怖情形,兀自覺得膽寒。
“水兒,這法子當真管用?”
“義父,照女兒的話做,快!”若水催促道,再晚一刻,那些毒蠱的卵就會孵化而成蟲,開始啃噬人腹裡的器官血肉,到那時縱是神仙在世,也救不活了。
周青馬上吩咐所有的夥計,把店裡所有的雄黃酒全都燒熱,然後給患者們一一服下,就在這一會兒功夫,仍是有數人被腹中的毒蛇奪去了性命。
若水看在眼中,對那下蠱之人的惡毒心腸,憤恨無比。
患者們服下雄黃熱酒之後,過不多時,只覺得腹中疼痛越加劇烈,竟像是有無數把小刀子在肚子裡絞剜一般,什麼叫做肝腸寸斷,這時候人人腦中都浮起這四個字來,可偏偏痛到了極處,神智還異常的清醒,竟是想暈過去也不可得。
病人的家眷們見了這種情形,臉上無不現出怒色,齊齊站起,把周青團團圍住,找周青討一個說法。
周青臉如白紙,見衆人羣情激涌,額上冷汗不停的冒出,只是不停的說道:“大家不要激動,稍等片刻,請稍等片刻。”
衆人哪裡肯依,眼見自家親人命在頃刻,更是惱怒,有性子急躁的已經一把抓住周青的衣襟,舉起拳頭就要動手。
“這治病的法子是我出的,你們要找人償命,找我!”
一個清清冷冷的少女聲音響了起來,宛如冰泉流水,韻韻有聲,衆人一齊轉頭瞧去。
只見一個身穿錦緞紅衣的少女扶門而立,面如白玉,粉光若脂,儀容端莊高貴,讓人不可瀆視。
登時有人便認了出來,“神醫仙子,是您老人家?”
“是楚王妃,柳大小姐!”
“仙子,您方纔說這法子是您老人家出的?那我父親有救了,一定有救了!”
若水點了點頭,她只覺得頭暈目眩,有些站不住了,只能伸手扶住門框,指尖用力的發了白,這才保持沒有摔倒在地。
這蠱毒非同小可,雖然僅是在她的手臂處轉了一圈,並未擴散到她全身,她仍是有些吃不消,加上昨夜體力消耗太大,剛纔又拼盡全力集中全部精神去救治那名孕婦,這時心神一鬆懈下來,只想閉上眼睛,好好的睡上一覺。
衆人卻沒注意到她的不適,見她點頭,臉上齊齊露出歡喜莫名的表情,他們都知道若水醫術如神,她既然開出了良方,自家親人定當有救,於是紛紛散了開去,又去照顧自家的病人。
扯住周青衣襟那人也訕訕的鬆開了手,對着周青連連道歉,周青擺擺手,示意無妨,目光看向若水,見她臉色蒼白,神情疲累之極,身子像是被風吹拂的柳枝,搖搖欲擺,不禁擔憂起來,剛要上前替她把脈,忽聽得旁邊有人“哇”的一聲,嘔吐出來。
緊跟着這邊哇的一聲,那邊嘔的一響,所有服過雄黃酒的病人齊齊嘔吐起來,吐出來的全是黃黑色的濃液,粘稠腥臭,還帶着一股若有若無的奇異香氣,聞起來極是詭異。
一時之間,滿室都瀰漫着這股難聞之極的氣味,就算是沒有得病之人,也差點忍不住要跟着作起嘔來,周青也覺得腹中翻涌,忙令夥計們大開窗戶,把所有的房門通通打開,散發氣味。
若水見了衆人吐出來的液狀物,終於放下心來,知道這雄黃熱酒果然是這陰蛇蠱毒的解蠱良方。
就在衆患者剛剛吐盡了腹中之物,大門外腳步聲響,走進來一位身穿麻衣的少年,年紀雖輕,但神情飄逸,一派世外高人的風範。
“穀神醫……”若水見了他,更是鬆了一口氣,這許多病人蠱毒雖解,性命無礙,但是身體各處卻已經被毒蠱盡數侵襲過,如果不加以後續用藥,只怕會終身癱瘓。
她現在有心無力,這谷永春的到來,恰如雪中送炭一般,以他的神妙醫術,定然會爲這些病患配製出良藥秘方。
若水心中一鬆,只覺得身體重似千斤,眼皮更是沉沉的往下墜,她扶着門框的手緩緩下落,身子軟軟滑落。
“柳姑娘!”
谷永春一眼就看到了若水,她的一襲紅衣獵獵奪目,臉色卻異常的蒼白,讓他一見之下,心都揪成了一團。
他顧不上滿堂的患者,眼中只剩下這個紅衣少女,雖然明知道她已經嫁爲人婦,可他心中對她的眷念關注,卻從未稍減。
他急步對着若水奔過去,終於趕在她摔倒之前,一把扶住她滑落的身體,再次叫了一聲:“柳姑娘!”
若水實在是太累了,她緩緩閉上眼,她想睡,只想好好的睡一覺,別的,什麼都不想了,不想了……
谷永春見她雙目緩緩合上,身體往自己懷裡一歪,動也不動,嚇得心都停止了跳動,腦中突然冒了一個極爲可怕的念頭:她死了?
他只覺得自己的手足都變得軟弱無力,差點連着她一起摔倒,忙定了一下心神,用力扶住了她,只覺得她身體尚暖,雖然閉上了眼睛,但是呼吸均勻平靜,竟似是睡着了一般。
谷永春這才吐出一口氣來,暗想真是自己嚇自己,她這般高明之極的醫術,怎麼會讓自己有事?
但他還是擔心,替若水把了下脈,察覺她果然就是疲累過度,體力不支而昏睡了過去,這才放下心來。
他把若水打橫抱了起來,想找一處安靜的所在讓她休息,但環視四顧,周圍都是患者,周青正忙着在幫患者們把脈,並未注意到若水暈倒。
谷永春顧不上許多,直奔後堂,回春堂的夥計往來忙碌,誰也顧不上理他,他尋了一間客房,把若水安放在牀,替她蓋上了被子,深深看她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外面的患者都在急需救治,雖然心中有許多話要告訴她,但現在明顯不是時候。
她和他都是醫者,知道萬事都以救人爲先!
穀神醫來到外堂,幫着周青一起救治患者,周青見了他,眼前一亮,試探着問道:“請問閣下可是穀神醫?”
天下第一神醫谷老夫子的唯一傳人,在整個東黎國都是赫赫有名,人人都知他一手醫術直追乃父,愛穿麻色衣衫,這時見了他的形貌打扮,果然和傳言中十分相似。
他先前曾聽楚王殿下說要去請穀神醫,難道眼前這少年便是?
“神醫什麼的,可萬萬不敢當,在下姓谷名永春,請周老爺子稱呼在下的名字便是,論起醫術,在下不及柳姑娘遠矣,這神醫之稱,唯有柳姑娘纔可當得。”谷永春說得十分謙虛,他確實對若水的醫術心悅誠服。
周青聽了,對他好感大增,都說受益惟謙,有容乃大,聽他說話這般謙遜,就知道他的醫術必然高明。
谷永春果然不愧是師出名門,他只切過數名患者的脈,就迅速寫出了對症的藥方,周青又驚又喜,迅速安排夥計下去煎藥。
在夥計煎藥的同時,回春堂仍然不停的有剛發病的患者送來,周青按照若水教的方法,一概先喂他們服下熱雄黃酒,讓衆人把體內的蠱毒吐了出來,同時派出十數名藥鋪夥計,把這個方法告訴帝都所有藥房藥堂的人,只要來了類似病症的患者,一概先用這個法子救治。
等到所有回春堂的患者們都服過藥,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谷永春忙出了一身大汗,身上的雪白麻衣也染上了許多污漬和褶皺,他也顧不上清理。
到了晚上,前來就醫的患者漸漸減少,但仍是絡繹不絕,谷永春漸漸感覺出不對勁來,如果當真是疫症,都是以爆發的形式大規模的蔓延,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有如流水般漫漫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