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妾告退。”雖然男人極力不露聲色,但細心的楊凝芷還是發現他心神不寧,明明想要留下來陪他用膳,卻以退爲進。
就在這時,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李蓮成跑了進來:“皇上,儷嬪娘娘暈過去了。”話音未落,一個人嗖地一聲衝了出去。
宮人提着燈跟在後面。
天黑,外面又霧氣迷濛,直到燈光打到躺在地上的人身上,玄寂離終於看清蜷縮一團的女人,尤其是緊抱的雙臂,可見是冷到了極點。
“快去宣太醫來。”
心痛瞬間瀰漫心頭,他一把抱起她飛奔向暖閣,將她的身體放在榻上,頭側靠在自己懷裡,屋子裡燈火輝煌,愈加映襯得她面色卡白,雙脣凍得一片烏紫。
“傻女人。”他俯下身去,臉貼着她的臉,試圖將溫暖傳遞給她。
不一會兒他的御用太醫便到了,診看了一下,便斷定是又冷又餓,心力交瘁所致,讓熬點雞絲小米粥喂下去,應該便可好轉。
“快去。”
他催促一聲。
“皇上,您別擔心,太醫也說了,姐姐沒什麼大礙。”楊凝芷恨得牙根發癢,那會男人雖是心神不寧,到底不管不顧,她以爲他是真生氣了,沒想到女人不過是暈了一下,他便急成這樣,尤其是臉貼臉的那一幕,看得她的心都碎了。
玄寂離似乎這才發現她的存在,揮手令她退下:“你去吧,朕一個人陪着便行。”
“是,臣妾告退。”
她低眉的那一刻狠狠地刺了他懷中的女人一眼,斂首行禮,臉上已然恢復了溫婉可人的神色,聽話地退了下去。
許是他的體溫起了作用,女人的臉色好多了,小米粥也端過來了,他便撬開她的嘴巴,親自一勺一勺地餵了下去,終於,先是長而濃密的睫毛抖動了幾下,宛如蝴蝶扇動着雙翅,繼爾嚶寧一聲,雙眸緩緩張開。
乍然醒來,還有些不適應屋子裡明亮的光線,她本能地閉上雙眼,鼻息裡便是他的氣息,熟悉入骨,竇漣漪猛然睜開雙眼,掙開他的懷抱,無奈動作太猛,身子不支又倒了下去,被他一把托住了。
“不要碰我。”
她瞪着他,眼神彷彿不認識他似地,原以爲跪那麼一下便可以喚起他的憐愛,答應自己的要求,如今想來真是天真哪。
“別鬧了,好不好?”他軒了軒眉,輕哄的語氣。
竇漣漪緊崩的臉沒有一絲笑容,身子虛飄飄的,聲音毫無力度,但極是乾脆:“臣妾沒鬧,臣妾也不敢鬧,怕您將臣妾也給杖斃了。”
“這事不許再提了。”淡淡的聲音裡透了不容置疑,他的手又攬上她的肩,將之扳向自己。
她用力掙脫開去,臉色因爲激動而泛出了紅暈,倒顯得有了些生氣,脣邊卻冷笑連連:“爲什麼不許提?呵,皇上也怕枉殺無辜的名聲傳出去不好聽嗎?”
“住嘴,儷嬪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他已極力維護,她卻不識好歹,真是被自己寵壞了。
竇漣漪一想到五兒血肉模糊的樣子,所有的理智蕩然無存,大聲道:“臣妾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怎麼,皇上不敢聽,還是心中有愧?”
“夠了。”玄寂離終於忍無可忍,大喝着起身,盯着她一字一頓:“儷嬪有錯在先,不思悔改在後,每每以下犯上,傑驁難馴,罰其立即幽禁白沙洲,李蓮成。”
“奴才在。”
李蓮成剛剛還在爲皇上與儷嬪重修舊好暗舒了一口氣,不知怎麼的,兩個人又吵了起來,嚇得他大氣不敢出,聽到主子叫自己,趕緊恭身答應。
“即刻送走,不得耽擱。”
丟下這句,玄寂離拂袖而去。
“儷嬪娘娘,您這是何苦。”李蓮成嘆息一聲,“請吧。”
走就走,他已經變得她不認識了,與其相見兩不歡,不如不見,竇漣漪跳下地,人晃了晃幾欲跌倒,忙撐了榻手才穩住了身形,一步一挪地走出了飛霜殿。
夜色中,漫卷西風裹着漫天的飛雪灑下,一輛馬車在風雪夜中急馳,周圍十數匹高頭大馬隨行,馬上之人俱是玄衣勁裝,散發出峻冷的氣息。
路上偶有夜行人,一看這架勢便避之不及地站在牆根下,心裡猜測着定是京城哪家王公貴族的家眷,卻不知,車裡坐的正是被皇上罰出華清宮,前往白沙洲幽禁的儷嬪娘娘。
“主子,您一天沒怎麼吃東西,將就着吃一口吧。”
車裡,秀珠將隨身帶着的小酥餅遞給她。
“我沒味口。”竇漣漪靠在車身上,渾身沒有一絲力氣,心裡如同一把小刀來回地切割着,痛不可抑。
玄寂離,從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被深深地打動了,一路走來風風雨雨,這份愛日久彌堅,然而此刻,她卻一遍遍地問自己:他還值得愛嗎?
一念既出,心,悵然若失,整個人彷彿被抽空了一樣難過之極,原來,他早已成爲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啊,強行剝離這份愛,她的生命將不再完整。
原來,愛上只要一瞬間,不愛卻是這麼艱難。
玄寂離,我該拿你怎麼辦?
百轉千回中,馬車得地一聲停下了,下車一看,人已經站在皇宮的仙霞池邊,一隻木船早已候在岸邊,主僕四人上了船,緩緩蕩向對岸。
“奴才、奴婢見過儷嬪娘娘。”看來這邊的人早已得到消息了,將屋子收拾出來了,倒是乾乾淨淨的,屋子裡還燒了碳盆,一進去暖融融的。
身子倒是不冷了,心卻冰涼。
她也沒心情理會,便讓秀珠安排去了,自已則在素雲的服侍下躺了下來,“主子,看來皇上還是關心您的,這裡一應設施倒還齊全。”素雲安慰道。
那又怎樣,她翻身向裡,那意思不言而喻,素雲知道她在氣頭上,便閉了嘴,將簇新的織錦被子蓋在她身上,小英子將火盆移了進來,又滅了燭火,方纔與素雲一道悄聲地退了出去。
屋子裡陷入黑暗當中,她又累又困,卻就是睡不着,一會兒是五兒被打得皮開肉綻的情景,一會是他冷酷的面容。
想要恨他,卻在下一秒轉化;
想要繼續愛他,卻又懷疑這樣的他還值得愛嗎?
輾轉反側大半晚上,終於混混沌沌地睡過去了,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積雪透過窗紙,將屋子映照得格外明亮。
“主子,您醒了。”
秀珠和素雲早已候在帳外。
她嗯了一聲,在她們的侍候下起了牀,一邊洗漱一邊喚來小英子:“你去關睢宮一趟,將寧靜如留給我的那本香典取了來。”
小英子答應着去了。
“主子,您莫不是想用迷香來迷惑皇上,令皇上重新寵眷於您嗎?”秀珠一邊問一邊心想:我的主子呃,您只要稍稍將脾氣收一下,也不至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哪需要藉助這些東西。
竇漣漪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虧你想得出。”
“主子,您是不有所懷疑?”到底還是素雲有頭腦,一下子猜到了根本。
見她們打啞迷,秀珠嚷嚷起來:“懷疑什麼,好主子,快告訴奴婢。”
“等小英子拿了來,看看再說吧。”這麼一會子,梳洗裝扮好了,竇漣漪從昨天中午便沒怎麼進食,肚子早空了,“有吃的沒有。”
“有有有,一大早便備下了,奴婢去拿來。”秀珠一大早便做好了早膳,就怕她不吃呢,見她終於不“絕食”了,終於鬆了一口氣。
用完早膳,小英子也回來了,將一本小冊子遞給她。
“秀珠,你說你看見聽風居大量地收集各式花瓣,是嗎?”竇漣漪一邊翻閱一邊問了一聲。
秀珠肯定地點點頭:“是的,奴婢好幾次去花房都碰到香桃來取花,有時一提藍還不夠。”
“宮裡都知道,福嬪娘娘獨喜歡茉莉,弄這麼多各式花瓣,她想做什麼?”她早就有所懷疑了,起初看到皇上迷戀楊凝芷,她只是吃味,後來覺得這事不那麼簡單。
素雲見她一頁一頁地翻下去,漫無目標似的,後來翻到一頁,手指一點一點且視線凝聚,當下也不敢亂猜,只是問道:“主子,您可有所發現?”
“小英子,你再跑一趟,去花木房要些花瓣來,沒有現在的,乾花也成:牡丹、玫瑰、依蘭……”竇漣漪一口氣報了十幾樣花名,小英子一一記住了,立馬辦去了。
此刻,華清宮那邊卻是有了新發現,經過驗屍,死者是中毒而死,且毒源也找到了,服食摻有斷腸草的食物所致。
據說斷腸草又名山砒霜,花呈喇叭型狀,多生於路旁、草叢中或灌木叢中,有劇毒。
這個消息在宮中不徑而走,人們感嘆兇手足智多謀之餘,不免人人自危,你想想,這種花隨處可見,若有人想害你,簡直是輕而易舉,皇上下令對御膳房徹查了一遍,各宮也對各自的小廚房進行了自查,好在並無不妥。
大家鬆了一口氣,便開始猜測起誰是那個投毒之人。
楊凝芷聽到消息後,匆匆趕到皇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