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珠“哎”了一聲,接過袍子,先去查看通身都是孔的冰壺,揭開來一看:“冰沒用完啊,奇怪。”
怪了,那涼氣還噝噝地從無數個孔裡往外冒呢,屋子裡也涼意襲人,皇上怎地會覺得熱呢,秀珠百思不解地出去了。
竇漣漪就是覺得熱,只覺得臉上像發燒一樣,摸了一把,滾燙滾燙,於是她起身走向冰壺,將臉伸向冷氣中,沁涼的氣體驀然接觸到火一樣的肌膚,渾身的毛孔一縮,說不出是舒服還是難過。
“胡鬧。”身後傳來淺淺的一聲,接着腰肢一熱,人被一股大力帶着轉了一個圈,下一刻便被他一把擁進懷裡,只見他微蹙着眉頭,語含責備:“身子剛好,哪經得起涼氣侵襲,以後不許這樣了。”
“是,臣妾知道了。”心裡甜絲絲的,她飛睃了他一眼,噗哧,忽然笑出聲來。
玄寂離眉頭輕舒,“笑什麼?快說。”
頭一次見到他穿中衣的模樣,依舊是明黃色的,上面盤了金龍,卻少了幾許威嚴與莊重,渾身散發出一股慵魅的氣息。
“臣妾喜歡皇上現在的樣子。”她撥弄着他胸前的一顆盤龍金扣,期期艾艾了半天,終於答出一句。
“朕現在是什麼樣子?嗯!”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有不明所以的情緒在堆積,又彷彿一簇小小的火苗在一點一點燃燒,火勢越來越大,越來越猛。
她忽然有些害怕,害怕被融化,又莫名地期待,期待着被融化,真是莫名其妙,她嘟囔一聲,左顧而言它:“秀珠怎地還沒拿來,這丫頭做事越來越不經心了。”
“娘娘……”
秀珠掀簾而入,見此情景,轉身欲走,竇漣漪輕掙開他的束縛,叫住她:“剛還在說你手腳慢,還不快拿來。”
秀珠偷偷做了一個鬼臉,只得轉回來,走到涼榻前,將手中的朱漆托盤放在鋪了盤花紗布的小几上,正要動手,被走過來的竇漣漪制止了:“我來吧。”
“這是什麼?”
玄寂離隨後而至,坐於一邊,好奇地拿起托盤裡的一隻雕花小罐,揭開蓋子看了看,裡面盛了色澤豔麗如胭脂一樣的汁子,又聞了聞,只覺香氣撲鼻,似曾聞過,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聞到過。
“這是臣妾親手製作的玫瑰露,挑一勺子放入碗中,用井水泡了,再冰鎮一會,最是解渴生津,令人神清氣爽。” 竇漣漪取了純白色的小碗,一邊動手調製一邊答。
玄寂離往榻上一歪,秀珠機靈,早已送了一隻抱枕至他腦後,方纔退了出去,他便斜倚着,單肘支了頭,不錯眼珠地看她邊講解邊調製,素手浣甘露,簡直是賞心悅目。
調好後,她又端至冰壺裡鎮了一會,這才取出來,復轉回來,見他半闔了雙眼,便輕輕地褪了鞋,爬到他身邊,挑了一勺清露,送至他脣邊。
沁涼的勺尖驀然碰在脣上,接着聞到一縷芳香,通體舒泰,他沒有睜眼,脣略張,清露一線喂入口中。
“嗯,好味道。”他張開雙眼,讚了一聲。
“好喝吧。”竇漣漪得意地笑了,又挑了一勺餵過去。
玄寂離一邊享受着美人與清露,一邊問:“這是什麼做的?有些甜,還有些香,卻又不是那麼衝,可有名字?”
“這是用新鮮的玫瑰花晾制的,就叫玫瑰露。”竇漣漪愈加得意地解釋給他聽。
他恍然大悟,“怪道覺得香氣這麼熟悉,只道有人喜歡用玫瑰花泡澡,晾制玫瑰露來喝倒是第一次。原不知道四兒竟喜歡玫瑰,朕記得先皇后,朕的姨母月氏最喜梅花,父皇還專門爲她建了梅園,母后以前喜歡蓮花,後來因父皇喜歡雪水梅花茶,便長年收集雪水與梅花,專門泡製給父皇喝;至於德安太后,則喜歡蘭花。”
怪不得,孝仁太后住在冷宮裡,還年年收集雪水與梅花,原來跟先帝爺有關。
“那皇上喜不喜歡臣妾泡製的玫瑰露茶?”一雙眼睛睨着他,心裡有些些的緊張,生怕他說不喜歡。
重瞳深邃如夜,他道:“只要是你做的,朕都喜歡。”
“那臣妾天天給皇上做。”歡喜自眼底涌上來,她精美如畫的臉被喜悅的光環籠罩,說不出的明豔動人,嬌脣如玫瑰花瓣一樣嬌美,淺淺一彎,笑意吟吟道。
彼時,兩人同在一張榻上,他斜倚繡枕,慵懶如魅。
她盤膝坐於一旁,將親手泡製的玫瑰露一遞一遞地喂於他吃,那縷小兒女私情的味道瀰漫在空中,簡直妙不可言。
“每次到你這裡來,朕便不願意走。”喝完了,她側身將純白小碗往几上一擱,回頭抽了白底繡花絲帕替他拭了拭嘴,玄寂離順勢握住了,只覺柔荑嫩滑無比,不忍釋手:“可是四兒卻一次都未曾挽留過朕。”
酥.癢,輕麻的感覺從被他握住的手上傳過來,她暗吸了一口氣,擡眸深深地凝了他一眼,輕聲道:“皇上若是肯留下來,又何須臣妾挽留。”
“聽這話,倒是在怨朕了。”脣邊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眸底有深深淺淺的流光閃爍,深不見底,卻又分明浮了憐愛在上面。
正是這份憐愛令她心醉不已,也令她在他面前毫無拘束感,遂嘟起如嬌似豔的脣,快活地低嚷:“哪有,臣妾沒有埋怨,只要天天能見到皇上,臣妾便心滿意足了。”
“小嘴越來越會哄人開心了。”玄寂離擡指揪了一下她的雙脣,下一句卻道:“朕不想走也得走了,一有時間便來看你。”
說話間,他已經撐起身子,看來去意已決,竇漣漪莫名地有些失望,卻急忙跟着下了榻,揚聲吩咐:“秀珠,將皇上的龍袍送進來。”
秀珠應聲而入,竇漣漪便取了龍袍,親手替他穿上,然後一直將他送至院外,眼見他的涼轎拐個彎不見了,方纔轉身。
“娘娘,皇上說了晚上來接您嗎?”秀珠忍不住老生常談。
說真的,竇漣漪不是沒有想法,他的心裡應該是有她的,卻一直沒有寵幸於她,實在讓人想不出爲什麼,面子上卻仍是一副淡淡然的樣子:“沒說,只說一有空便會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