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妃嬪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一時沒人接話,末了,還是安景涼通透賢能,笑着道:“是啊,此刻若是兒孫繞膝,太后便圓滿了。”
“還是賢貴妃瞭解哀家的心意。”孝仁太后不住點頭,視線掃了一圈,方停在皇后的身上,“皇后,按祖制三年一選秀女,如今已進入第三個年頭了,你有何想法?”
竇漣漪又被勾起了失子之痛,冷不丁經此一問,不禁怔了一怔,好半天才悶悶地答了一句:“但憑太后作主。”
“那好,哀家便作主了,農曆新年前叫下面將適齡女子名冊登記,等過完春節便呈報上來,挑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入宮選閱。”皇家綿延子嗣的任務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是以孝仁太后這次下了決心,一力要促成此事。
坐在右下首的媚嬪嘆了一口氣:“皇上不喜歡,選了也是白選,還不是多了一羣擺設而已。”
“大過年的,媚嬪你無端嘆什麼氣,還說些傷氣的話,像你這樣不懂規矩,難怪攏不住皇上的心。”孝仁太后臉一沉,極是不滿地斥道。
宮中有許多禁忌,素日宮婦說話都得小心,不許說不吉利的話,穿戴上也不能太素淨,尤其是像今天這樣的大節日,更要以喜慶爲主。
“身爲皇后,也得多勸着點皇上,後宮雨露均沾方可太平。”訓完媚嬪,孝仁太后又將臉轉向右邊,衝着離自己不遠的竇漣漪道。
竇漣漪只得諾諾稱是:“是,臣妾謹記太后訓示。”
因念着是節日,孝仁太后大概也不願意壞了氣氛,便將話題一轉,氣氛緩和下來,大家又閒聊了許久,陪着太后一起用了午膳方纔離去。
坐在暖轎上回宮,極目處白雪皚皚,路邊的冬青樹枝頭上掛滿了雪,風兒一吹,雪漱漱地落下去,露出一絲嫩綠來,稍現生機。
忽然,一朵紅梅映入眼簾,竇漣漪欣喜極了,這才發覺暖轎不知不覺間擡經尋梅園,此刻園門大開,竟令她看到了如此美妙的情景。
“落轎。”竇漣漪輕拍轎杆,示意停下來。
等不及轎落,她從上面跳了下來,欣喜萬分地往園子裡跑去,包括秀珠及隨從全然不覺有一個人一直跟在後面。
隨着越來越近,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及至進了園子,滿園的紅梅凝霜怒放,絢麗至極,她在梅林中穿行,驀然想起那句“江山萬里雪,一花天下春”來,梅花不與百花爭春的孤潔與高雅,着實令人敬重。
聽說先皇后月氏喜歡梅花,尤愛紅梅,這片梅園便是先帝爺專門爲她而建的。
由先皇后又想起方纔太后提議的選秀一事,這宮中的女人,便如同這百花,有的高潔如梅,有的雍容華貴如牡丹,有的則淡雅如蓮,有的沉靜如菊,各有各的風采,也各有各的花期,一茬接着一茬,總是開不完。
如今,自己一枝獨秀,可也保不齊哪一天皇上迷上了另外一朵花兒呢,這樣一想,初時的欣喜便淡了,臉色不由自主地沉了下來。
“末將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千歲。”
正沉思着,耳邊驀然傳來一聲,令她吃了一驚,擡眸去看,竟是一古銅膚色,顯得尤爲英氣勃勃的年輕男子,不知什麼時候站在自己面前。
“你是誰?爲什麼出現在這裡?”她譁然後退一步,這人着實大膽,明知道她貴爲皇后,竟不顧男女授受不親,私自現身。
那人眼神黯了一黯,脣邊綻開一絲苦笑:“漪兒不記得熠陽哥哥了嗎?也是,數年未見,哪還記得?可是漪兒的信,字字句句……”
“夠了,休得胡言亂語。”竇漣漪斥斷他的話,返身便走,腦子中卻飛速地轉動着,漪兒?熠陽哥哥?
忽然,腦中靈光霎現,莫非他就是戰熠陽?聯想他穿着一身輕便戎裝,竇漣漪心知所猜不假了。
戰家世代爲武將,爲玄月皇朝立下過不少赫赫戰功,眼前這位更是年少英雄,三十歲不到已官拜大將軍,駐守在邊關一帶,上次皇上西征,彈盡糧絕之時,便是他及時援手,才解了皇上之危。
前兒個聽皇上提起,說他這次回京省親,順便述職,想必是參加完皇上的宮宴,存了心一路委隨而來。
口口聲聲叫自己漪兒,想必與妹妹相熟,只是,他與妹妹是什麼關係?
回想方纔的一段話,竟好像兩人青梅竹馬,互相愛慕似的?完了,怎麼會這麼巧,一念至此,冷汗刷地冒了出來,經寒風一吹,溼衣沾在身上又冷又難受。
“漪兒,我知道如今你已貴爲皇后,君臣有別,男女有防;你放心,我會將這份心思藏得好好的,決不會讓你爲難。”他跟了上來,語意懇切中隱含了悲切。
她聽在耳裡,卻是心驚肉跳。
“既知道,便不要跟着了。”竇漣漪言辭決絕間,加快了腳步。
“且等等,這有竇伯父書信一封,交與皇后,末將自當離去,再不糾纏。”
竇漣漪驀然停下腳步,他帶來了父親的信?
“是嗎,快給我。”
“這次回京前,特意去了一趟北疆看望伯父伯母,兩位老人家精神尚可,只是身體大不與從前了,竇伯父寫了這封信託末將帶與皇后,說他們一切都好,萬望皇后務必學會保全自己,務念爲盼。”戰熠陽一邊說一邊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了過來。
她一把接過來,信封溫溫的,尚帶着男人的體溫,這令她愈加的警覺,收入袖中轉身便走,行了兩步,又覺不妥,折回來福了一福:“多謝戰將軍。”謝完,再不作停留,匆匆出了園子,跳上轎子便急命回宮。
一路上,將手伸進袖子裡,一直捏着那封家信,欣喜,擔憂,害怕,一古腦涌上來,而此刻的她尚不知道,一場改變自己命運的大事已拉開了序幕。
直到進了宮,竇漣漪藉口人累了需要休息,連秀珠一起遣了出去,不是不信任秀珠,實在是這事太大了,怕她聽了受不了。
屋子裡只剩下她一個人時,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將信從袖子裡取了出來,封皮上寫着“漪兒親啓”四個字,筆力不甚強勁,可見父親力有不逮。
急忙抽出信柬,打開來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