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
這一聲慵懶極了,也膩歪極了,竇漣漪忍不住掩嘴。
“你笑什麼?”他睨了她一眼,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的,恐怕也只有她了。
竇漣漪笑而不語,她記得從前家裡養了一條小狗便取名叫“小白”,而方纔他那聲喚,慵懶得起了酥,若不是曾夜夜與他纏綿,定會懷疑他有斷袖之癖,他與他口中的“小白”有見不得人的私情。
“皇上。”月慕白倒是極恭謹地迴應了一聲。
玄寂離又懶懶地開了口:“朕的皇后是不是極美?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哪一天傾了朕的江山也未可知。”
月慕白怔了怔,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月慕白,你越來越大膽了,見了皇后也不見禮。”玄寂離忽然輕斂了眉頭,淡淡地又開了口。
月慕白麪色微微色變,上前一步便大禮參拜:“末將月慕白給皇后娘娘請安。”
“此處陋室,不必多禮,李公公快扶起來。”竇漣漪示意李公公拉住月慕白,仔細了打量了一眼,嬌笑一聲:“聽皇上說過你,今天一見,月愛卿果然是年少英雄。”
玄寂離脣邊的笑意擴大,回頭慵懶地看了一眼身後的人:“看,在她的眼裡,你們都是年少有爲的大英雄,只有朕,在她的眼裡不值一文。”
那一眼,淡淡無它,月慕白的臉卻一下子白了,又青了,最後轉化成深深的惶恐。
撲哧一聲,竇漣漪掩了口,睨向皇帝的眼神嫵媚極了,“看,寂離又吃醋了。”
“我吃醋,你就這麼開心?”
男人好看的薄脣微微彎起,含了一絲泄氣的意味,又是月慕白從未見過的神情,但他一點也不驚詫了,在這個女人面前,皇上任何的不同尋常處都不必大驚小怪。
“自然開心了,皇上吃臣妾的醋,說明皇上心中有臣妾。”可是,帝王的醋,卻是可以淹死人的,她卻渾然不覺地開心着。
嬌憨可人,率性而爲的模樣,令某人的心神一蕩,聲線越怕沉得叫人着迷:“月愛卿,朕的皇后是不是很可愛?朕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穿了一身鵝黃色的衫子,衫子上無數只蝴蝶翩翩飛舞,說不出的俏麗,她卻端着皇后的架子,斥朕放肆。”
直到此刻,玄寂離才知道,其實那個時候的他便已動心,只是當時不自知而已。
“誰叫你騙人的,不過,寂離吹笛子的樣子着實迷人。”雙眼晶亮,卻又攏了一層輕煙,似看着他,卻又彷彿不是,眼前俱是那時,那刻,如今想來,曾是多麼美妙的時刻。
可惜回不去了。
她輕嘆了一口氣。
而月慕白也不禁輕嘆了一聲,一對男女,在橫屍滿地、血流成河的牢籠之地,談着情說着愛,這景象實在是太詭異了。
果然,氣氛一轉,皇上突然問出一聲:“聽安提督說,你與他見面時,一聲聲地喚他‘熠陽哥哥’,還對他說:你的漪兒永遠記着你,可真?”
她愣了足足半分鐘,實在是腦袋一時轉不過彎來,過了半天方纔從回味中醒轉,脣瓣無色,微啓,輕而肯定道:“安大人並未妄言。”
玄寂離的臉色陡然一沉,情知安祈佑沒有膽量騙自己,但他一直心存着僥倖,畢竟安祈佑是安景涼的親哥哥,或許爲了穩固妹妹的地位而故意中傷皇后。
來之前,他多麼希望那些情景是安祈佑藏了私而故意添油加醋編造出來的謊報,如今看來,是自己一廂情願了。
“看來,在朕的皇后心目中,到底還是裝着另一個人。”
竇漣漪百口莫辯,其實那日她早料到旁邊有人監視,不該放任自己的情緒的,可是男人一腔深情令她感動,以至話趕話地說了出來。
比如那句“你的漪兒會永遠記着你”,實是代替妹妹所言,可替嫁一事萬不能說,這一句便成了她與玄寂離之間永遠解不開的結。
天不佑她,她也沒辦法。
“如果臣妾說,臣妾與戰將軍之間,無關感情,只爲道義,皇上您信嗎?”
男人的臉驀然一變,如烏雲剎那間佈滿了天空,“皇后的意思是,朕是那恩將仇報、不講道義的昏君嗎?”
又回到原點去了,這個問題真心不好回答,說是,似乎不對;說不是,也似乎不對,竇漣漪索性不回答。
“爲什麼不說話,回答我!”她的沉默在他看來卻是默認,聲線一沉,命令道。
她嘆了一口氣,既然無法逃避,只有迎頭而上了,“臣妾從不認爲皇上是昏君,但在這件事上,臣妾以爲,皇上確實錯了。”
“朕,確實錯了?”玄寂離輕輕一聲,似問她,又似自問,然,下一刻面色驟冷:“好個竇漣漪,死到臨頭還在維護他,既愛他至深,何不隨他而去,朕,便成全了你們。”
陰冷的風隨着他的話一起襲來,這意思,是要殺了她嗎?
“如果殺了臣妾,能讓皇上心裡好過一些,臣妾願意一死。”她倔強地抿着脣,毫釐不讓。
豈知,她的不畏死,以及她的倔強,在他眼裡卻成了與那人生死相隨的決心,怒吼頓時響徹牢籠:“朕要將你五馬分屍,讓你好好體會什麼叫痛。”身體再痛,也比不上他此刻的心痛。
一抹明黃色憤然轉身,身後傳來一聲嘆息:“皇上,臣妾最後問一下,那天,臣妾穿一身紅色衣衫,可好?”
“隨你。”
這兩個字丟出來後,明黃色一閃,隨後消失在視線外。
三日後,大雪紛飛,農曆臘月初二十五,離春節是越來越近了,所以即便下着雪,市面上依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人們除了採買年貨,還紛紛議論着一件事,皇上判了一個人五馬分屍,就在今日行刑,這可是自玄月皇朝開國以來,從沒有過的重刑,受刑人還是個女的,更耐人尋味。
所謂五馬分屍,用五匹馬或牛拉扯裂人的頭和四肢,其慘無比,其痛難當,人們不得不問,皇帝是有多恨這個女人,纔會判此重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