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夕已經被城主府的侍婢請了進來,安置在雙夕一貫會客的廳堂裡。她也沒有太多的拘謹,坐下以後就抿了抿送上來的清茶,然後便四處打量起來。當年她也曾在城主府中小住過,只是沒有想到如今這裡的變化這樣大,怕是整個雙城的變化都沒有城主府大。若不是地方沒有變,嶽纖靈恐怕都不會貿然上來叩門了。
沒過一盞茶時間,雙夕就走了上來,還穿着她剛纔就穿的華麗衣服。嶽纖靈見她出現,也就站了起來,不同於上一次在黑暗中匆匆一見,這一次清楚的看清雙夕之後嶽纖靈卻又愣了愣。
雙夕瘦得太過,臉色也蒼白得太過,雖然她已經用厚厚的胭脂遮掩過,但並不能逃過嶽纖靈的眼睛。
回想起曾經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天真少女,嶽纖靈心中也涌起一縷悵然,便語氣親厚的問:“你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麼?”
雙夕沒有說話,只是對她笑一笑,在主位椅上坐下來,她的舉止雍容華貴,儼然一位很有威嚴的城主。
見她不說話,嶽纖靈就有些急迫的皺眉,不過也忍不住沒有再問,重新坐下來等着她開口。
雙夕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也輕輕的抿了一小口,有一絲茶漬沾到她脣上,她卻渾不在意,輕輕擡起眼看着嶽纖靈,“想必你肯定感覺到我身上的靈力了?”
嶽纖靈也不知道她想說什麼,只是輕輕點頭,“你身上的靈力雖然不是特別強大,但是很純粹,我很少見過這樣的靈力。”
“若不是有這一股靈力,我怕也不能當上城主。”雙夕臉上平淡,沒有什麼情緒流露,茶杯被她輕輕放在桌沿上,然後望着嶽纖靈打量,“我的事情一時也不想多說,不過卻是你看着模樣也沒有好到哪兒,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曾幾何時,嶽纖靈還覺得自己與雙夕再不會好好的說一說話,卻想不到今日又坐到了一起。不過她才和井森說了一日,這會兒也不想再說,便簡單回答:“我也還好,只是前不久受了些傷,這纔看着不太好,不過已經無事了。”
聽她這樣說,雙夕就點頭,又端起茶杯輕輕的喝下去,廳堂裡十分安靜,沒有任何人敢不經過雙夕的允許就走到這裡來。
兩人互相沉默了很久,最後到底是雙夕開了口,“我的靈力是青遠給我的。”
說實話,這個答案嶽纖靈並不覺得意外,她只是奇怪爲什麼,青遠雖然會預言,但是轉換靈力的事情卻不是她能做到的,這其中的因由估計也很深刻。
“我的孩子都沒了。”雙夕說得有些沒頭沒腦,語氣也很平靜。但是嶽纖靈卻聽得心驚,越是這樣說的話越是讓人能感覺到雙夕如今的心如死灰,青遠和孩子都不在了,那她現在還剩下什麼。
“說起來也是我自己心軟,當初若不是什麼人都願意援手,也不至於讓自己和青遠落到這步田地,更不會殃及我的孩子。”雙夕顯然是想說了,也不去看嶽纖靈的表
情,就兀自的說着,自己似乎也陷入了灰色的回憶之中。
雙城雨季十分的漫長,天色總是青灰,半白半灰的雲積壓在天空中紛紛擾擾,細綿的雨翩躚而落,滴在地上,落在水窪中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雙夕素來城裡深巷販賣的各種小吃,青遠也耐煩一樣樣將她喜歡的買來,只要是她喜歡的。雙夕忽然又想要吃城西的桂花涼糕,便與青遠說了起來。
青遠正在翻着一本很厚看起來又很古老的書,聞言卻一絲猶豫也無就站了起來要走出去。
“等一等。”雙夕卻將他叫住,伸手拿過旁邊自己的一件斗篷穿在身上,對上青遠疑惑的目光微笑說,“我和你一起去。”
青遠有些意外,擡起頭看了看窗外仍然淅淅瀝瀝下着的細雨,又回頭看着雙夕,“外面涼,你在這兒等着就好,我去去就回。”
“正是下雨,我纔想和你一起出去走一走。”雙夕有些執拗,走過去輕輕挽住青遠的手臂,又回頭看了一眼屏風外睡着正香的稚兒,眉宇間有些滿足,“難得稷兒能安穩的睡一會兒。”
雙夕身子雖然如今已經無礙,但到底比旁人都要柔弱,能順利產下稷兒已經不易,所以恐怕也不會有第二個孩子,兩人自小就將他看做眼珠子一般,也養得稷兒身邊終日離不開母親,像今日終於安靜睡着的確不易。
青遠有些意動,只是想着雙夕的身子還是不能答應。
不過畢竟雙夕已經和他朝夕相處多年,對他的情緒也算是瞭若指掌,直接拽了他往外走,完全不給他再反悔的機會。
青遠就這樣半推半就被拉了出來,兩人撐了一把傘面上繪畫着墨蓮的紙傘並肩走出城主府。這些年來,城主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好在諸事有青遠爲他分擔還不至太過勞心,但這樣一來青遠身上的擔子卻十分沉重,這樣能與雙夕走出來散步的機會委實不多。
已是傍晚時分,很多戶人家已經冒起了炊煙,嫋嫋的白煙一縷縷望上飛起,在細雨中顯得格外詩情畫意。雙夕一隻手輕輕挽着青遠的手,也不必看路,只是看着遠處的炊煙,就覺得無端的幸福。有時候她也會去想曾經自己對齊遇的迷戀,但早就明白了那不過是少女心思,所以纔不會因爲齊遇而傷心,而青遠卻是她終生的愛戀。
城西的桂花涼糕鋪子十分偏僻,要經過的路也不好走,兼之下雨的緣故地上有許多水窪。每走到水窪前,青遠便會不聲不響的一隻手扶住雙夕的腰將她穩穩抱過水窪,沒有讓她的裙襬被水濺上一點兒。
雙夕在被他抱起來的時候伸手輕輕拂過他的眉,然後露出溫婉的微笑,“多謝你,夫君。”
青遠也回望着她笑,然後將她穩穩的放在地上。
涼糕鋪子裡並沒有什麼人,老闆很熱絡的給他們包好了涼糕送上來,然後兩人又按着來時的路走回去。
街上的人依然不多,只是雨已經漸漸停了下
來。兩人沒有急着走,難得閒庭信步的這樣走在街上。
走到距離城主府還有一條街的時候,前面忽然聚集了不少人,好像在圍着什麼人。雙夕這麼多年好奇心卻一直都沒有減少過,一看這樣一幕立刻躍躍欲試想要湊上前好好看一看。
青遠固然是不想讓她湊上去的,不過被她渴求的眼神一看,到底沒有拒絕,陪着她一起走了上去。
被人羣圍在中間的是一個看上去十分年少的女子,身上沾了許多血污,看起來十分狼狽,眼睛也閉着,不知生死。
“這個人怎麼會落到這裡,也不知還活着嗎?”旁邊有人一邊說着一邊搖了搖頭就走開了,對普通人來來說遇見這樣的事情自然也就只是會簡單說幾句然後走開。
雙夕也正好擠到了前面,看着地上的少女露出幾分憐憫,然後又看向青遠似乎想要說什麼話,青遠也做好了拒絕她的準備。
然而雙夕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少女卻忽然醒了過來,很虛弱的伸手往前抓了一下,正好抓住了雙夕的衣角,她的聲音很虛弱,“救我……”
雙夕心軟得一塌糊塗,頓時俯下身扶住少女的手,十分溫柔的點頭,“你放心,我會救你的。”她就是沒有辦法看着這樣一個人在面前卻視而不見。
結果就是青遠雖然準備好了拒絕她的話卻沒有說出去就被擋了回去,雙夕直接就答應了這個來歷不明的少女。
少女似乎終於放心下來,望着雙夕露出一個十分微弱卻感激的笑,然後就徹底的失去了知覺,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青遠……”雙夕沒有辦法,只能擡起頭悻悻的看着青遠。她雖然有心救人,卻也知道這件事情只有青遠才能做,自己一個人是決計什麼也做不到的。
看着雙夕純粹無暇的一雙眼,青遠只覺得無奈,伸手就在額上輕輕按了一下,然後對雙夕說:“只此一次,下不爲例。”
“我知道了,絕不會有下一次的。”心願得到滿足,雙夕頓時笑起來,溫暖的笑容幾乎融化了雨季的寒冷。
最後這個來歷不明的少女就這樣被救了回來,暫時安置在城主府客苑裡。她受的傷很重,艱難的調養了許多日才堪堪樣好,不過仍然不能隨意走動。
雙夕平日也很難能出府一次,她也不比曾經,知道城主和青遠也是爲自己好,所以也不總是走出城主府,這樣一來二去反而和少女成了無話不談的摯友,知道了她名爲青秀,之前是傷都是被仇家所傷,這一次落難雙城也是巧合。
“你放心安養就好了,在雙城不會有人爲難你。”雙夕對她這樣說,坐在她膝上的稷兒也用力的點了點頭,他也是喜歡這個溫柔又美麗的姐姐的。
“多謝夫人。”青秀臉頰微紅,輕輕垂下頭回答。
嶽纖靈靜靜聽着雙夕的話,然後又瞥見她面容上的滄桑,聽見她無限蒼涼的說:“我那一日若是沒有心軟就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