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巔大殿到自己的院落,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嶽纖靈依然沒有順順利利的走回去。隱隱察覺到尾隨的靈氣,嶽纖靈也沒有回頭,只是到底不想張揚,就繞道後山選了僻靜的地方,後面的靈氣也就一直跟着她。
等到了覺得不會被發現的地方,嶽纖靈就停下來,等着後面的人自己現身。結果也確實沒有讓她失望,不過剎那井森就笑眯眯的站在了她面前。
“找我有什麼事情?”嶽纖靈眉心動了動,到現在也不是很習慣井森神出鬼沒的出現方式。
“無事,不過想着許久未與你敘話,就想來找你。”井森直着身向後一躺,就直接在草上昂躺下來,堆着一臉笑看着嶽纖靈,“怎麼,剛纔我可是纔給了極大的顏面。”
“你方纔那般,若是秋蟬長老知道恐怕也不好。”嶽纖靈想到剛纔井森大殿上對自己的容讓,也是微微皺一皺眉。雖然她嘴上不說,但心裡也已經將井森當做了親近的人。
井森側身,枕着一隻手顯得十分愜意,“長老並無心這種小事情,況晶藝將宗門上下打理得鐵桶一般,長老自然更着重於她,我這邊的都是小事情。”
畢竟一站一坐高度差得太多,嶽纖靈就在井森旁邊坐下來,不乏試探的問:“爲什麼要收下青搖?”
“纖靈,你這麼試探我實在讓我傷心。”井森卻眨一眨眼,臉上流露出一絲顯而易見的不愉,“當時大殿裡靈氣起伏,我怎會察覺不到?說要收下青搖不過是試探罷了,想不到你反應那麼大。”
嶽纖靈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慍色,冷笑回答:“說我試探,那你在大殿上是做什麼?井森,恐怕你我也不該再多說什麼。”
“你……”井森被噎得語塞,似乎無奈苦笑了一聲,“好好好,都是你說的,我大殿上不是已經相讓,誰知道青搖都在想些什麼。”
到底不是曾經易怒的少女,嶽纖靈低嘆了一口氣,側過頭垂眸看向井森,她的眼靜得像一片湖水,無風無瀾,不起半點兒漣漪。井森放下手往上看着她的眼,也不知怎麼回事,就覺得心底好像被什麼輕輕撥動了一下,繼而耳尖不受控制的紅了起來,慌得他立刻坐了起來。
他的動作幅度太大,嶽纖靈也嚇了一跳,隨着他的動作不解的移動着目光,眉心有點點兒迷惑的皺褶,“你怎麼了?”
“沒什麼,夜星軒還有事情要我去做,青搖的事情我會多注意,你不用擔心。”井森背對着嶽纖靈極快的說,也不回頭去看她,只是縱身一躍就消失了。
嶽纖靈卻沒有動,依然坐在一片綠地上垂下眼看着周圍鮮綠的細草。近日天氣都好,綠草也散發着一股別樣的溫暖氣息。有風微微吹動了裙幅上的絲帶,她就伸出手將絲帶輕輕握住,淺金色的陽光從上而下,透過她的手指尖宛如剔透。
夜星軒素來不與流火軒和回春軒爲伍,又是長老直接治轄的地方,所以就是弟子住的
地方也與其他弟子不同,甚至蜃羅門絕大多數的弟子根本就不知道還要這一軒。井森遠遠就看見自己院子外站了一個嬌小的人影,夜星軒女弟子本就極少,而敢於這麼做的恐怕也只是初來乍到不懂世事的小弟子。回想起剛纔與嶽纖靈的一番話,井森抻扯出一縷意味深長的微笑,繼續往前走了過去。
果然是青搖。她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似乎也整理了面容和髮髻,正一臉忐忑的看着井森走過來,玻璃珠一般清澈的眼睛裡滿是不明所以的期冀。
“你在等我?”井森直接從她面前走過去,幾乎與她擦身而過的時候才停下來漫不經心的問。
青搖稍稍露出失望的小臉上頓時又迸發出不一樣的光彩,目光熠熠的看着井森,萬般羞澀的小聲叫:“師父。”
今日之前,井森從未動過收徒的念頭,甚至直到今日他也並未真想過收一個弟子,忽然聽到“師父”二字也覺得新鮮,乾脆徹底轉過身望着青搖,“你在這裡等我有什麼事情?”
似乎是不敢與井森對視,青搖有些慌亂的躲開他的眼睛,低頭看着自己的裙子更加小聲,“我就是想來看一看師父,我也不認識別的人。”
井森面色卻隨着她的話漸漸轉涼,“蜃羅門上下弟子都要自己修煉,我雖爲你師父,但多數的事情也要你自己處置。若非我叫你,這裡你也不必多來,要學的法訣我以後都會交給你。”
這纔是真正的井森,自小生於夜星軒,對人對事從無半點兒溫柔情誼,便是對唯一的弟子也說不上上心。不止是他,夜星軒中任何一個弟子都是如此,只是青搖第一日還未有此覺悟,當初她在大殿裡就選錯了。
眼睜睜的看着井森轉身而去,連一個背影都不願多給自己留下。青搖滿臉全是失望,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緩過神,又盯着院子看了好久才轉身落寞的離開。她甚至有些懷疑,方纔在大殿中見到的井森和剛纔的到底是不是一個人。
收徒這日過去,蜃羅門也就是又多了一些新鮮的面孔,餘下的事情依然一成不變。嶽纖靈有幾次在路上遇見小師弟譚墨,對方都冷淡得很,只是側到一邊稱一聲“師姐”,餘下再沒有別的話。嶽纖靈對他卻總有些不同,彷彿從他身上也能看見一些當日風暗胤的影子。
但宗門上下不僅是她,連着許多師姐妹也都對譚墨不同,天資出色的人無論到哪裡都要比旁人更受到矚目。
嶽纖靈又在藥田裡待了半日回到院子,卻看見宮譽致和戚銀屏都在院子裡站着,似乎專程等着自己的樣子。嶽纖靈有片刻遲疑,腳步停下來忐忑的看着他們,“怎麼了?”
戚銀屏沒有說話,反而看了一眼宮譽致,她自己卻不知該如何與嶽纖靈開口。宮譽致似乎也覺得難以啓齒,伸手在魁首劍的劍鞘上摸來摸去,猶豫了好半天才說:“我和銀屏想要下山出去歷練。”
原來只是這件事情……嶽纖靈卻打心
底裡長出了一口氣,邊笑邊點頭,“去歷練有什麼,讓你們這麼難以開口和我說?”
“我原想一直陪着你的。”戚銀屏終於開口,面帶愧色的回答。她的確是這麼想的,嶽纖靈現在看着雖然彷彿已經什麼事情都沒有了,但她卻還是不能放心她,然而下山歷練這件事情她的確和宮譽致也一起想了很久,這才覺得難以啓齒。
她的心思如何,嶽纖靈也能明白一些,走上前就直接握起她的手直接放在了宮譽致的手上,然後揶揄的看着他們兩人,“我本來還想等着你們自己慢慢開竅,可是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你們還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我也實在是等不得了。”
無論是戚銀屏還是宮譽致,都沒有想到嶽纖靈會忽然這麼做,好像被劍氣傷到一般飛快的放開手,但臉上還是不可掩飾的紅了一大片,更不敢看一眼對方或者嶽纖靈。
“以前的事情也該都放下了,有我一個人記得就好了,過去的都過去了。”嶽纖靈卻固執的看着兩個人。自桃源秘境之事之後,三個人心中一直都有一個解不開的結。但是嶽纖靈早就想明白了,便是沒有當日的事情,風暗胤也不會一直留在蜃羅門,他的離開其實必然是早就決定的,又何苦讓戚銀屏和宮譽致一起跟着憂心,有她一人已經足夠了。
有些話,其實不必說得太明白,只要是一起經歷過的人也都能明白。戚銀屏張了張嘴好像要說什麼,卻被宮譽致拉住。戚銀屏不解的回頭,卻見宮譽致對自己搖頭,於是便沒有再說下一句話。
“什麼時候下山?”嶽纖靈見宮譽致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覺得欣慰,臉上的笑容也變得越發徹底,“我們也很久沒有一起小酌,不若就定在今日如何?我爲你們踐行了。”
看着嶽纖靈的眉眼,再去看宮譽致的臉,戚銀屏也漸漸釋然,跟着笑起來,“既然如此,我這就去準備,正好有一罈我珍藏了許久的梨花白,今日就拿出來我們一起喝掉。”
在戚銀屏去準備的空當,嶽纖靈和宮譽致一起走到梨樹底下。風拂過,垂落一身梨花白。嶽纖靈伸手接住其中一片,輕輕握在手心中。宮譽致側頭看着她的臉,第一次覺得無力,啞着嗓子說:“纖靈,別等他了。”
“我也不是在等他。”嶽纖靈放手讓花瓣慢慢的落到地上,然後纔回過頭回答宮譽致,“我只是想得明白了,我不再等他,我也等不來他。譽致,這也許是我的命數。你看,我及時不等他,也不會想旁人,其實現在這般也是好的。我並不一定非要有一個伴侶,你看晶藝師姐,還有許多人都是一樣的。”
看着嶽纖靈平靜如水的臉,宮譽致總會想起四人還在一起的時候,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嶽纖靈那樣恣意的笑過。而他和戚銀屏,也再沒有那樣恣意的笑過了。
“坐下吧,我來給你們倒酒。”戚銀屏已經拿了酒回來,酒罈啓開,依然如故的酒香頓時飄滿了整個院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