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心顏不卑不亢道：“娘娘，自從賢妃升了賢貴妃之後，您人就變了，心顏以爲，很多人都沉迷於權勢富貴之中，甚至爲其所控而不自已。唯獨娘娘您是例外的，可是，娘娘您的所作所爲，卻真的讓心顏失望，讓心顏寒心了。娘娘，你可知道，這富貴，卻也不是平白無故得來的，我以爲你至少還會講究親情，究竟道義，卻沒想到，你半途投奔了安若素，選擇了幫他。”
柳筱淑聽着秦心顏這不冷不熱的話，勃然變色，道：“心顏，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說什麼！”
“我是不是胡說，娘娘您的心中最清楚。陛下還沒有做出決定的那天夜裡，安若素的人找過你，你分明知道，安若素是秦無惑與昭和一黨的，害過無錚，又的的確確曾經找過你的麻煩，你卻還是義無返顧地投靠了他，可以告訴心顏，爲什麼嗎？”秦心顏雖然是微笑着說道，但是整張臉，卻是實實在在的黯淡了下來。秦無釋明示過自己，可是自己卻依舊選擇相信，姨母堅決不會做出背叛自己的事情，卻沒想到，自己算準了所有人，卻唯獨算錯了她，兩世的親人，兩世最信任的人。
柳筱淑聽了她這一番話，面色變得更加難看，足足有半刻說不出話來，嘆了口氣，道：“原來，你早就懷疑我了。”
秦心顏嗤笑一聲，道：“娘娘您太聰明，可是最近做事卻心急了些，你總是追問我很多事情，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若非你這樣做，我也不會心中生出半分懷疑。而且，心顏想懷疑其他的所有人，唯獨不想懷疑娘娘您。”
柳筱淑的面色慢慢的平靜了下來，只是悠悠嘆息了一聲，道：“這樣說來，還是我的錯了，心顏，即使我的容貌美麗，即使現在昭和死了，陛下最愛的人是我，可這些東西，依舊是虛的，總有消退的一天，你不過是個郡主，你當然可以毫無顧慮的去幫助秦無釋，可是我呢？我有錚兒，秦無釋他日登基爲帝，我與錚兒，要如何自處呢，就算我幫助了秦無釋，他此刻記住了我的恩情，保證厚待我與錚兒，以後呢？他會對錚兒如何，你能保證嗎？
而我那個時候，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太妃，沒有了皇帝，誰會在意我、忌憚我，像現在這樣餵我的命是從呢，我後半輩子守在宮裡，光有富貴，又有什麼用呢？可是，安若素卻說，只要我幫他，皇帝的人選，由我決定，我若是想要錚兒稱帝，就可以讓錚兒成爲萬曆最年輕的帝王，而他是國師。我若是不希望錚兒坐那個位置，他就封錚兒爲王爺，封地就在陽城，我可以隨時見到錚兒，也可以隨錚兒一起走，天高海闊。秦心顏，如果你是我，你會怎樣選呢？”
安若素的厲害之處，正在於對人心的把握。他很瞭解柳筱淑一直以來的悲傷，前有楚婕妤，後有先皇后，再有昭和，她在皇帝心
裡的位置，永遠不是第一位。而現在，皇帝失了昭和，這才真真正正的將她擺在了第一位，她也終於得到了她所想要的尊敬與愛，很多人臣服她、忌憚她、聽命於她。她也終於體會到了權力的優處，而安若素看明白了這一點，也明白其實她一直都有權力慾望，只是，一直在壓抑。而壓抑的結果，就是徹底的爆發。
所以，他才許諾了姨母這一些，畢竟，皇帝的壽命即將走到盡頭，姨母現在享受的，很快就會化爲烏有。而且，姨母跟賢貴妃不一樣，鄭王不是公主，而是皇子，姨母會爲自己考慮理所應當，會答應他的可能性很高。可是，像安若素這麼剛愎自用的人，真的能夠容許自己的國家有一個自成一國的太妃和小王爺嗎？想想也知道，不可能的。
秦心顏淡淡一笑，道：“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娘娘雖然是我的親姨母，可爲自己打算，並沒有錯。只不過，狡兔死走狗烹，姨母最近幾年的心腸軟了很多，卻也要小心，萬萬不要被人給利用了纔是。安若素並不是好相與的人，娘娘，若是你真的答應將皇位拱手相讓，怕是你跟鄭王還沒有走出皇宮城，就會變成第二個許美人了。”
柳筱淑聽了秦心顏這話，不笑了，神情變得越發冷漠，她輕輕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皺，站起了身子，剛纔的疲憊和勞累，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慢慢道：“秦心顏，這世上不會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也不會是什麼都由我來操控。只是，本宮問你，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幫助賢妃，現在甚至一門心思的幫她的女婿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親姨母，會難過，會寒心呢？”
秦心顏的眸子清透烏黑，卻有讓人渾身一凜的徹骨寒意，她微微張了張嘴，想了什麼，卻只是怔怔的看着柳筱淑。
“心顏，我不欠你的。”柳筱淑道，握緊的拳頭，復而再鬆開。
秦心顏閉上了眸子，徐徐舒了一口氣，然後開口道：“姨母，你也不想一想，你一直都是與我一派的，而我們，一直都跟秦無惑與昭和對立，你以爲，你就幫了安若素這麼一次，他難道就會轉心變性，放過你嗎？你想兩全其美，然後權衡選擇對你最爲有利的？天上沒有餡餅掉，更沒有好事情降臨的，心顏奉勸您，只有立場堅定的人，才能活得長久一點。”
柳筱淑面色不善道：“秦心顏，你是在指責你的姨母嗎，本宮好歹也待你不薄，你還有沒有良心？”
秦心顏怔怔的看着她，脣角含了一縷恰如其分的笑意，意味深長道：“良心？我早就沒有了。怎麼，姨母還有嗎？姨母總不會是一直在陛下面前裝着一副對人都極好極溫柔的樣子，然後本性也都變了吧。對敵人都可以投誠，心顏寧願不要這種良心。”
柳筱淑聞言，神色遽變，如蒙了一層白濛濛的寒霜一
般，隨即更加惱怒。聰明人有個通病，就是太過於相信自己，而對於別人的話，都覺得無比刺耳。
柳筱淑當然也是個聰明人，同樣犯了這個毛病，她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是個例外，可秦心顏很清楚，沒有誰是例外。
安若素是個利益至上的人，從來不會有沒用的人在他的手上存活，他總是喜歡去舊迎新的，去汲取所有對他有用的資源，而拋棄所有對他來說，沒有用的東西……
柳筱淑看着秦心顏，她的話，字字誅心，全部都打進了自己的心坎裡。足足有半響都說不出一個字，最後，她看着秦心顏冰冷的神情，被震懾到了一般，口氣軟了下來，輕聲道：“心顏，我只是一時糊塗，才做了他與御史之間的信使，更何況我也只是和安若素私底下見過，並沒有透露給他什麼重要的訊息。”
那是因爲，我的計劃基本都是通過賢貴妃，自從太后去世之後，白薇就再沒來過秦王府，連我娘去儲秀宮，都被你以養病爲藉口擋了回來，我才上了心，稍微提防了一下下，秦心顏心頭苦笑，面上卻是一副冷漠的神情：“你都已經投靠了他，那心顏就不勉強你了，但是心顏可以保證，不管發生了什麼，不管誰成爲日後的萬曆之主，都絕對不會傷害你跟錚兒，就算你不相信心顏，而選擇相信安若素那小人。也許姨母早就已經忘記了，錚兒，他是由我秦心顏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我又怎麼可能捨得他受一分傷害。”
“心顏……”柳筱淑喃喃，她那一雙美麗的眼睛裡，開始涌現出淚水，道：“心顏，姨母錯了……”
任誰見到這樣一個柔情似水的女子露出這樣可憐的神色，都不會是無動於衷的吧，秦心顏心頭嘆息一聲，輕聲道：“姨母，不要讓心顏難做。”
柳筱淑卻突然擡頭看着她，幾乎是懇求一般的開口道：“心顏，我死不足惜，但錚兒是無辜的啊，你若是將此事告訴秦無釋，他絕對不會放過我、放過錚兒的！求求你！”
這樣聲淚俱下，還順着話，拿自己的孩子來說項，就是希望打動她——可是，我秦心顏不是皇帝，不是你需要演戲去侍奉的對象，難道，親人之間，也不能夠是完全真實的麼？爲什麼，我們會走到這一步？
難道，真的是我錯了？
我之所以將合作伙伴選爲賢貴妃，一來是因爲她有蝕骨仇恨在心，有誓死一拼的勇氣與決心，能夠成爲一個好的幫手。二來，是姨母你自己說你想要的是安逸，而不是爭鬥，那好，你安心的當後宮之中最高品階的皇妃就好，其餘的，心顏來做，心顏發誓，一定會給你與錚兒一個清明安穩的人生。
可是現在，卻成了這樣的一個結果。
姨母，真不知道是心顏太過自負，還是心顏根本不懂你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