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就算是九五之尊、就算是至高無上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帝,他終究也是個男人。
賢妃想起昭和,想起皇帝每每念起先皇后,那難得流露出來的柔情,抿了抿脣,眼底悲涼的遲疑、無奈的掙扎也逐漸地退去,變成了一種勢不可擋的堅毅之色。
秦心顏笑,滿意的看着賢妃的神情變化,這樣纔好嘛。
於是,便拉着她一直走到走廊的邊緣,指着那邊不遠的地方道:“娘娘你看,那是什麼?”
賢妃順着她的視線望去,那張家父子跟已經全身是泥水、辨不清眉眼的落湯雞張仙仙都筆直的跪在大殿外面,渾身都已經溼透,不管風雨如何可怕,他們一直咬牙堅持着,縱使搖搖晃晃,也不肯離開。
“娘娘,你看懂他們在做什麼嗎?”秦心顏微笑着問道。
賢妃咬牙,寒意滿滿,道:“他們在上演苦肉計。”
秦心顏的笑容帶了一絲清淺的冷酷:“那現在,你該怎麼辦呢?”
賢妃微微一笑,美麗裡面透着冰寒,明明是笑着的,卻飽含着撕裂的恐懼,而讓人不能直視:“我已經明白了,多謝和惠郡主的指教。”
秦心顏退後兩步,輕輕行禮,道:“心顏告退。”
看着秦心顏和上官安奇的一道離去,賢妃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和手腕上因爲方纔的做戲而留下的傷口,長長的指甲,再用力一劃,隨後從偏殿走入自己的寢宮,再三確認昭雅已經睡着之後,這纔出口喚了一句:“來人——”
………………
有人將張氏幾人一直跪在大雨裡面的事情告知了皇帝,皇帝不信,非要自己親自去看,結果,還真的在滂沱大雨裡面,看到了兩人,張將軍見到了皇帝,立刻腦袋觸地請罪,敲的是啪啪作響。
張程程咬牙,也跟着以頭觸地,張仙仙也慌忙將頭附在泥水之中,不敢說話。
“知罪了嗎?”皇帝沉聲道。
張將軍的面上不知是水還是淚,看着便像是早就已是涕淚縱橫,只聽他顫着聲音道:“陛下,千錯萬錯,都是臣的錯,都是臣教子不嚴,闖下這彌天大禍。只要能讓陛下您息怒,臣現在就請皇上加重對我們父子的治罪!”
他的表情,恰到好處的轉爲羞愧,淚水奪眶而出,劃過臉上的皺紋處,頗有哀傷之感,只聽他哽咽一般的開口道:“微臣之子虛報戰果、浮躁不堪、欺君罔上,陛下縱然殺了他,微臣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相比較那個剛剛失去女兒,一臉悲痛隱忍模樣的王老將軍,張將軍的表現,更讓皇帝覺得舒心,他心道自己的懲罰是不是重了點,畢竟張將軍本人是沒大錯的,皇帝面沉似水的看他們一眼,有些厭煩的揮揮手道:“算了,都給朕起來吧!”
“臣,謝主隆恩。”張將軍心頭升起了一絲希望,期待着皇帝繼續說下去,依照他的瞭解,皇帝會安慰他兩
句,然後等個一年半載,兵符與兵權依舊還是有希望的。
可是,就在皇帝馬上就要說什麼的時候,首席太監寧玉卻在此刻突然跑過來,低聲說了兩句話,卻見到皇帝的臉色勃然大變,道:“什麼,賢妃受驚過度,高燒不止?”
“陛下——”張將軍心頭一着急,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一步。
皇帝卻根本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快步離去了。寧玉也告了退,連忙跟着陛下的步伐、撐傘離去,沒人再關心這父女三人了。
張程程皺眉道:“爹,咱們回去吧!”
張仙仙怯生生的站起來,看着身上的泥水,一張小臉也是垮的。
張將軍猛地回頭,伸手就用力地給了張程程一個重重的耳光:“滾!滾!滾!你可真是個孽障!”他仰天長嘆一聲,臉上已經根本分不出什麼是淚,什麼是雨水,他只知道,今天他們張家,真真是倒黴到了極點!以後,就算再有戰事,皇帝會派秦王,還是派他們出征,都是個未知數。可是,不能立軍功,張家還能有何出路?!
宮外的馬車上,秦心顏第一次卸下了心防,身心俱疲的微微倚靠在了上官安奇的肩膀上。一隻白皙柔滑的手,掀開了車簾,看着外面烏雲密佈、大雨滂沱的天空,眼神放的很遠,帶着幾分空曠之感——
跟賢妃說不惋惜,只是想要鼓勵她,不讓她失去信心,就秦心顏自己內心的真實感覺而言,她其實,很惋惜,惋惜的心頭都要滴血了。
這樣好的機會,今天本可以讓張家吃不了兜着走的!卻只是讓他們稍稍失去了陛下的信任與恩寵,上交了兵權罷了。
更糟糕的是,這一次的失敗,就會讓對方有了防備,再想要動手,真的要等時機,而且這一切又要重新佈置,她怎麼可能不難受,怎麼可能不痛惜!偏偏她還得要在賢妃面前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畢竟,姨母一直不肯出手相助,如果要對付李丞相與張家,賢妃,她將是一個極爲重要的人!有她在皇帝的身邊,一是作爲內應,二還可以通力合作,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一個毛巾,一隻手,輕輕的給她擦拭着頭髮,秦心顏回過頭來,看見上官安奇極好看的眼睛,極爲溫柔的聲音:“你說不後悔,其實後悔死了吧。”
秦心顏長嘆一聲,也不否認:“是啊,失算失算,早知道,本郡主另外選個聽話的美人了,那幾個婕妤也都長得挺不錯的,人也機靈吶。”
上官安奇搖頭道:“你也就說說吧,哪兒那麼容易找到合適的人選,就像是你說的,美貌與機智並存的女子容易找,但是對張家恨之入骨、而且絕對不會因爲利益背叛咱們的,那就很難找了。況且,賢妃是個聰明的女人,她還很果決,經過這次的教訓,她自然會知道,誰才能幫助她復仇,她又該跟誰合作。”上官安奇一邊幫她擦着頭髮,一邊還是微微嘆了一口氣:“可惜了,咱們的一番佈置。”
秦心顏笑,看着他,想起什麼來,開口道:“哎,你老實說,今天在那老道長的身上,究竟動了什麼手腳?”
上官安奇滿臉無辜,攤了攤手道:“我哪有做什麼呀!是他自己黑心,壞事做盡,這才遭了天譴而已。”
秦心顏面對着他這一副賣萌裝可愛的模樣,一時失笑:“臺上的避雷,縱然被動過了,他也未必會被天打雷劈,你還有什麼法子?”
“我買通了他的道童,在他的鞋子裡插了兩根細鐵針……你要這樣想,納鞋底的時候,也會出現意外的麼,也是他自己壞事做盡,惡有惡報。”上官安奇笑,將簾子放了下來。
秦心顏驚愕片刻,放鐵針,還是腳底……你這是多怕他不被雷給劈死啊,心道你這妖孽,倒還真是比我都狠辣三分呢,原先她的計劃不過是讓他破壞那臺上的避雷,卻沒想到,她只讓他做了初一,他倒好,連全套準備都給做乾淨利索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秦心顏聽着那如同巨響一般的雨聲,很明顯,有點心不在焉。
上官安奇輕聲道:“不必覺得惋惜,爲了某個目的而不竭餘力的去努力,這過程本身就是有意義的,就好比小王我對你的追求。”瞥見秦心顏無比嫌棄的眼神,他忙改口:“更何況,咱們殺了那害人的張道士,不知道救了多少無辜的少男少女,這也是功德一件。和惠郡主,你又做了好事呀!”
秦心顏笑道:“噗,這也能算是功德嗎?”
上官安奇正色道:“自然是了,人世間少了一個禍害,這是百姓的福事。”
看他說的理直氣壯,秦心顏不由笑了,心情一下變得稍稍輕鬆起來:“上官安奇你說的對,顛覆張家,拔除李丞相,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這是剛纔我勸說賢妃的話,可是輪到我自己上,卻是走進死衚衕裡頭去了。”
上官安奇微笑,他的聲音好似一泓清泉,緩緩流過她的心田,溫涼而且舒適:“不管你要得到什麼,都要有耐心的,不是嗎?”
他目光灼灼,看向她,心顏,我對你有百分之一萬的耐心,你什麼時候纔可以完全卸下心防,讓我徹底的佔據着你的心呢?
沒關係,不管這一天需要多久,我都會等下去。
秦心顏很顯然沒有聽出上官安奇的弦外之音,微笑着點了點頭,心底的陰霾好似被撥開來了,跟外面的天空相反,秦心顏覺得,有一縷金色陽光照進來,人也明媚幾分,。
上官安奇被她的笑地心頭髮軟,突然想起了杏花釀,灼烈中帶着清香,一縷縷侵入心田,只是,今夜因爲她,似乎又有了新的體會,看來,明日可以去制酒工坊研發新品種了。
“你在想什麼?”秦心顏見他發愣,推了他一把。
上官安奇道:“我在想,今日的人失利,也許有好處,你想啊,豪宅的事情不僅可以推翻張家,還能牽連李丞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