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照的天氣屋內卻冷若寒冬,對着曲墨白報以放心的點頭,傾城擡步走進了面前的御書房
想來她也分不清楚自己是幾進宮了,回想一下大概每次給她的感覺都是一樣的,悶燥,壓抑,透不過氣,性格決定於一切,這也是她想不通爲何歷代都有皇子爲了那把椅子而打的骨肉相離頭破血流,難道生活在這金絲編織的囚籠裡面當真就那麼安逸麼?
“來了就坐吧”坐在紅木臺案邊上看着奏摺的花昭並沒有擡頭,只是淡淡的開口,語氣好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般,分不清是生疏還是熟悉
本來也不着急的傾城看見她在忙,也就找了個就近的椅子坐下了身,無聊之際看着正在全神貫注批閱奏摺的花昭,傾城不是完全沒有感情的
骨肉相連,骨血想通,打斷骨頭,連着筋脈,更何況曾經的她那麼捨身救過自己的命,所以怎麼看,自己都是欠了她的
相同的相貌之下,傾城並不覺得自己是在照鏡子,因爲她覺得花昭眉宇之間的神情甚至是一舉一動都和她有着本質上的區別
現在看來,這世上的人真的都是上天手中的一顆棋子,一個蘿蔔一個坑,什麼樣的性格決定你什麼樣的未來,如果今天坐在那審閱奏摺的是她的話,傾城簡直都不敢想象那是何其的不堪入目
“把面具摘了容我看看你吧”不知何時,花昭已放下手中的毛筆與奏摺,擡眼間凝眸深視着傾城,看不出喜怒
擡手摸摸自己臉上的假皮,傾城苦笑着順着脖跟處掀起,片刻之間,相同的容貌暴露在空氣之中
“真的是一模一樣吶”花昭顫抖着雙脣看着傾城
“我們一胎所出,又怎會生出二般的容貌來?如果說當初靠近出口的是你,說不定現在我要叫你一聲姐姐”
這一聲姐姐,讓花昭的神情有些恍惚,再回神的時候她起身走到傾城的身前攏裙蹲下“你,這麼多年恨過我麼?恨過命麼?”
聽着她有些幼稚的問題,傾城低頭想要撫上她的臉頰,想了想卻還是收回了手“你也說了這是命,我又爲何要去怨呢?這麼久了,我已經認了,認命了,至於你,我沒有恨過,因爲我理解你的心情,理解你的位置,我想如果今天在這個位置上的是我,我也會同樣做出你的選擇,甚至是更加的殘忍”
“難道你當真不怪我派人殺你不成錯殺了永夜王爺?”花昭又問
“不怪”傾城真心的搖搖頭,其實當初虞緋堯那麼瞞着她,聶冉遙到臨死都不願意透露出真兇是誰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到會是花昭了,只是當時要辦的事情太多也就沒來的及去顧及恨不恨問題,不過怨還是有的,只是現在時過境遷,她就是怨也怨不起來了,剩下的只是說不出的苦澀,盤旋在心頭久久不願散去
一雙帶着涼意的手撫上傾城的臉龐,垂眼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花昭,傾城下意識的伸手將她抱在自己的懷裡,感受着她顫抖身體同時,聽着她開始有些哽咽的話
“我一直很羨慕你,我羨慕你的自由自在,羨慕那麼多人都愛着你,我不是傻子,我看得出來除了曲墨白以外他們幾個對你的用心,不然也不會在你失蹤了以後他們會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投靠我,而都是四處忙着打探你的消息”
“可你身邊不是還有曲墨白麼?”試着輕輕摩挲着她的髮絲,傾城想盡量通過觸碰去化解她僞裝出來的層層堅甲
“曲墨白?”花昭一說到曲墨白,肩膀抖的更爲嚴重“其實我真的都不在乎,我要的只是他,可是他從小到大都沒有正眼看過我,我總是想不明白爲什麼我明明和你一般模樣,可他卻將你我分的那麼清楚,永遠把最溫柔的一切都留給你,卻永遠的把我拒之門外”
聽着花昭的話,傾城也紅了眼眶,可這世上什麼都可以強求,什麼都可以用金錢去衡量,唯獨愛不行,這樣的話她說不出口,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
“我可以給你你要的一切,包括減免耀國的朝貢,可你要同樣答應我一件事情”擦乾了眼淚,花昭起身拉起傾城推開桌邊的窗子“他的辭官我定會拒絕,相對的我也會以你作爲要挾讓他再陪在我身邊十年,而你,姐姐,你要答應我這十年之中不準和他有任何的書信往來,還有就是永遠不準踏進赤雲國境地一步”
目光鎖着不遠處的白色身影,傾城嘆氣,看來花昭還是不能完全放下曲墨白,這是緣分還是孽債?爲何總是要甘願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到彼此傷害?
“我可以答應你不和他往來,也可以答應你永遠不踏進赤雲一步,至於他”傾城苦笑“我無權去幹涉他的自由,而能不能留住他,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陽光下,傾城和她擊掌立誓,看見她甜美的笑容傾城忍不住上前一步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無論結果是什麼,你要幸福”
“你也是……妹妹……”
“妹妹?”傾城詫異的將彼此拉開一些距離直視着她的瞳孔“你……”
“我叫辛昭”她說
傾城不知道是怎麼走出御書房的,當然她也不知道花昭是怎麼想起了那一世刻骨的記憶,可與此同時她也明白了爲何短短的幾日花昭就能想明白那麼多的道理不在戳戳逼人,原來竟是花昭找回了那個迷失的自己
這樣的結果是好還是壞傾城不知道,也不想再去猜測揣摩,十世的恩怨,十世的緣債,在此刻如果真的可以告一段落,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
輕輕的她邁着步子走到那個一直等着自己的身影旁邊,仰頭看着他千年不變的容顏,心裡還是酸澀的
“等很久了?”
“不久”
那日的曲墨白把傾城送到了宮門口,當傾城登上馬車的時候,曲墨白忽然伸出長臂將她從馬車上拽了下來攬在了自己的懷裡,他雙臂的力氣甚至是讓傾城窒息,可傾城終究是沒有一絲的掙扎,就這樣任由他抱着
“曲墨白,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起了什麼或是有沒有想起什麼,可無論你的記憶裡有沒有我的存在我都要告訴你,我是真的愛你,很愛很愛,這種愛延續在我的生命裡生生世世永不磨滅,你要記着,無論我身在何處,我的心裡始終有你,所以,你要幸福,必須幸福的活下去”
聽着她的話,曲墨白忽然相信了自己的夢境,也許那就是她口中所說的那一世的記憶,扣住她的頭對上她的脣,脣齒相依,舌尖勾帶,聞着她如桃花般清晰的芬芳,逐漸加深了這個吻
“傾城……對不起……我也是那樣的深愛着你……”
有些愛,即便是兩個人無法在一起,它也會隨着歲月延續着,我們稱之它爲第三種愛,這種愛不是深刻的表達,不是甜蜜的期盼,而是一種深深的眷戀,它就好像是你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樣,夜深人靜想起它的時候,總會讓你會心一笑
回到寂寥齋的時候,大家都看着雙眼腫的好像兔子一樣的傾城,不過卻沒有人開口問原因
傾城當然也不會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簡單明瞭的說了聲一切搞定,擇日出發,就關上房門去睡覺了
從日落睡到日出,再由下一個日出睡到日落,知道出發的那一天,傾城才慢慢悠悠的起牀走出了房間
“當真還是那麼能睡呢”虞緋堯抱着雙肩邪魅微笑
“東西已經放上車了,就差你這個迷糊丫頭了”初雪笑着朝她招手
“閻宿人呢?”傾城揉着眼睛
“在你身後”虞緋堯擡了擡下巴
“哦”傾城正想要回頭,卻只感覺自己的身子一輕,閻宿已經從她的身後將她抱了起來,已經慢慢接受他們的傾城懶得掙扎,在閻宿的懷抱裡窩了窩又閉上了眼睛
“傾城你再睡下去就要變成小豬了”虞緋堯嗤笑
“算了”初雪將昨晚整理出來的賬目交給張順“還有那麼遠的路高敢,讓她再多休息休息吧”
“先生你當真不會回來了?”顫巍巍的接過初雪遞來的賬本,張順腿都軟了,他就想不明白了,爲何會有一位和夫人一模一樣的女子會出現,爲何先生見了她二話不說就決定和她走了
“會的”等虞緋接過傾城的身子上了馬車,閻宿上了馬,初雪笑着拍上張順的肩膀“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所以這裡就先交給你了”
“那先生不等夫人了?當真要和她走?”張順不服氣,就算長得一樣也畢竟不是夫人
走上馬車的腳步停了停,初雪頓了頓身子“張順,很多事情不能去看表面的,至於夫人,我想我已經等到了”
很多年後,張順在精心打理着寂寥齋的同時總是會想起初雪走時候說的話,什麼叫已經等到夫人了,夫人不是一直都在皇宮裡呢麼?!可如果先生他們帶走的要真的不是夫人的話,爲何先生又會露出那般滿足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