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 府中的所有人忙碌得緊,婚禮雖一切從簡,但畢竟是府中娶妻, 又乃秦國公主, 且娶親之日過後, 他們又要迅速起程返趙。
所以, 秦地趙府的人連頭髮絲都因步履匆忙隨風跟着飄動起來。
沒有人關注到嫵夫人這兒的異常, 安靜的異常。
這幾日,孟嫵藉着身體不適一直守在屋中,除了暗暗收拾着出走的一些必需品和這幾年努力攢得錢幣, 便坐等着消息。
其間公子穿來過幾次,見其無大恙, 便又匆匆擡腿走人, 畢竟是娶妻返國, 他也沒有多少時間逗留在嫵夫人這兒了。
這日很快便到了。
屋外鞭炮時不時響上一聲,喜樂悠揚…….
“嫵夫人, 嫵夫人……”碧挾着一隻鼓鼓的大包裹東張西望的走了進屋,然後小心地將門掩上。
“嫵夫人,新郎新娘拜堂吉時,我們便走。”碧將手中包裹放在牀榻,喝了口水又道:“一切安妥, 夫人只需靜候此時。”
“嗯!且坐在此處。”孟嫵點點頭表示知道。但心中止不住開始緊張起來了。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 此時鞭炮聲大作, 悠揚的喜樂頓時激昂起來了, 賓客的喧譁聲直透後院。
“夫人, 我出去看看。”碧攥着拳頭站了起來,她想出去看看如此熱鬧, 是不是新娘到了。
“嗯!速去速回,小心一點。”孟嫵點點頭。
“諾!”碧掩上門,朝着前院走了過去。
出了月亮門,便見着來往穿梭的人羣。
“這位姐姐,方纔的鞭炮聲‘嘩嘩’地響個不停,莫不是新娘接進門了。”碧攔着一位匆忙走過的小婢,笑着詢問。
“莫不是碧姐姐嗎。”小婢瞅了一眼碧,便識出碧來,她有點受寵若驚,嫵夫人身邊的碧竟也如此客氣地喚她爲姐姐。
碧乃嫵夫人的寵婢,而嫵夫人乃公子的愛妾,自然府上大多數侍婢識得碧,在一些低等小婢眼中,碧如雲彩裡的人一般讓人崇拜仰視。
“嗯!碧姐姐,新娘剛接進門。只等吉時一到,公子便要與秦公主拜堂成親了。”小婢的眼眸亮晶晶,興奮地真點頭。
“噢!”碧一聽吉時就要到了,顧不着再與崇拜她的小婢搭腔,匆匆轉身就走。
“碧姐姐,姐姐……”
見她崇拜的姐姐轉身就走,一副不想再搭理她的樣子,小婢的眼眸黯淡下來,嘴裡嘟囔着:“有何等了不起的!不理人也不帶這樣瞧不起人哩。”
一位麻衣小廝從旁經過,聽見小婢的嘟囔,停了停便笑道:“小荷,何以如此?讓你難過成這樣,此日乃公子大喜之日,千萬莫沉着小臉不高興。”
小荷一時摸不開臉,嘟着小嘴:“碧,乃碧。攔着我詢問,我剛答了,她便立即翻臉走人,莫不我答錯了什麼……”
“哦!莫不是嫵夫人屋子裡的那個碧?”麻衣小廝若有所思地望了望碧還未曾完全消失的身影,貌似急衝衝的。麻衣小廝摸了摸下巴,立即想着他的主子,彥賢士常說那嫵夫人乃紅顏禍水。
此時乃公子娶妻的大喜日子,身爲媵夫人的貼身侍婢竟然跑出來攔人問話,攔人問話後竟又是一副急衝衝往後院衝了回去,行跡着實可疑。
“碧詢問何事?”麻衣小廝感興趣地問。
小荷述說一遍。麻衣小廝越發若有所思。
“小荷,你未曾答錯。”麻衣小廝想了想,衝着小婢安撫了一句,便轉身朝前院喜堂那邊匆匆一溜小跑而去。
“真得是我沒答錯話吧。”小荷看看他的背影,摸了摸鼻子,乃有點不自信,挺了挺小胸膛,算是自我安慰式地摒去自己的那點小自卑,也朝着前院一處快步走了。
偏殿廂房內。
換好男裝的孟嫵不停地絞着手指,真的要走了,她又突然猶豫。
是啊!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想着昔日與公子穿相處的日子,回憶中的那每一點溫情每一段兩人間卿卿我我的畫面都讓她邁不開腳步。
有笑有淚,有愛也有嗔……
“夫人,吉日到了,公子馬上就要與秦公主拜堂成親了。”
碧的一句話如當頭棒喝,立即讓孟嫵清醒過來了。
心痛如絞……
是的!他不是她的良人,已然成爲別的女人的良人,她又何苦呆在此處繼續受着這種想着就心痛的折磨,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曾經的愛人與別的女人同牀共枕、雙宿雙飛……
她乃現代的一抹靈魂穿越而來,不能也不願與人共夫。
長痛不如短痛,既使心痛如絞,再多不捨也要毅然斫斷情絲……不然她將不再是自己了,永遠沉淪爲自己所不恥不屑的小妾。
眼眶熱了,孟嫵搖了搖頭,強制將淚意壓了下去,毅然地站起身,挎上包袱,堅定地道:“碧,我們走吧。”
“諾。”
碧領着孟嫵出了殿門,然後左轉一拐便進入一條甚少人行走的小徑上。
小徑通向一處偏僻的角門。
兩人急步前走。
須臾,便到了角門口。
此處角門已清理人員,原本看守之人已然被碧用人代替。
“碧,一切安妥,且隨我來。”角門守着的人一見着碧,趕緊迎了上來。
出了角門,再向右一拐,百米開外,一棵歪脖棗樹下拴着兩匹駿馬。
守門人解下馬繮繩,將馬牽了過來。
“碧,騎着馬朝前方速跑,出了城門,向右拐,不出一里便有着一片棗林,那兒有人接應。”守門人指了路,隨即朝碧拱了拱手;“某職責已盡,山不轉水轉,就此告別……告訴越十五,一路保重,秦越人不送了,日後與他再相逢,必要一醉方休……哈哈哈……”
言畢,秦越人一轉身縱身朝空躍了幾躍,如煙般立即消失在視野當中。
當真是一位輕功高人,來到這世上,孟嫵乃第一次看到如小說般所描述的輕功,眼珠瞪得大大的,半晌纔回神,吐了口濁氣,心中不由暗歎一句,“噫!果然玄之又玄。”
突然,孟嫵想到什麼,驀然回憶,剛剛那個所謂秦越人說到了“越十五”嗎……
“碧,我們走吧。”孟嫵躍上馬,執起繮繩,頭也不回,“駕”地清叱一聲和碧向着秦越人所指的方向齊齊拍馬而駛。
還好孟嫵在前世當小警察時,曾一聲心熱跑到馬場俱樂部玩過一陣騎術,再加上穿過來後又騎過一陣驢背,因此勉強能騎上馬小跑起來。
在馬背上顛了一會兒,出了城門,向右拐,過了一會兒,果然前方呈現有一片稀疏的棗林。
“小——兒,阿嫵。”越十五從一顆棗樹的丫叉上跳了下來,見着孟嫵便歡喜地叫着衝了過來。
見着故人,那突然間的驚喜讓孟嫵一直灰暗失意的心情增加了一點亮色。
“越大哥,真的是你。”孟嫵竟然哽咽起來了。
到此時,一直故做堅強的她在越十五面前終於流下了憋了許久的眼淚…….
見着小兒打扮的阿嫵流淚,越十五手無足措,嗚!他最怕婦人哭。
他急地搔了搔頭,撒着手,張口結舌地算是安慰:“阿……阿嫵,不要哭了,跟着越大哥,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決不會餓着。”
敢情這粗線條的吃貨越十五以爲孟嫵是餓哭了,只要許諾有吃有喝,阿嫵就不哭了。
“酒囊飯袋!”碧瞪了越十五一眼,這人真不知所謂。
頓時,越十五的圓臉騰地一下漲得通紅,他的環眼立即瞪得老大,如牛眼般,半晌又使勁地搔了搔頭,“以前,我哄過還是娃娃的你,也是這番,娃娃一聽便不哭了。”
“哧”孟嫵竟然破涕而笑,笑着的她拭了一把眼淚,縮了縮通紅的鼻頭,帶着鼻音道:“好!越大哥,阿嫵不哭了,此後便跟着你當一名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大丈夫。”
“碧,阿嫵笑了!”越十五甚爲愉悅,指着孟嫵樂呵呵地道:“碧,這次你錯了,我十五豈會是酒囊飯袋。”
圓月清輝,朦朦朧朧,如霜覆地。映得棗林前的三人如刷了一層薄薄的銀漆一般……
片刻後,三人策馬揚鞭,馬踏荒原,在圓月下揚起一陣塵土,轉瞬間便消失在地平線上。
遠方的咸陽城只剩下個小點,孟嫵再也忍不住了,突然將馬定住,扯了扯繮繩,駿馬長嘶一聲,四蹄一轉,馬身一回,隨着冰涼的晚風,透過月光,朝着咸陽城的方向久久地凝視着,眼淚不管不顧再次流出……
今生今世恐怕再也見不着他了……
從此他有他的妻,往日一切只有隨風逝去,以後既使再見,已然物事人非,昔日蕭郎便成路人了……
良久,良久,待風吹乾了眼淚,孟嫵扭轉馬頭,咬咬脣朝不遠處等着她的碧和越十五堅定道:“碧、越大哥,我們走吧!”
然,碧他們卻沒有應聲驅馬向前,反而縱馬返到她的身邊。
碧一臉緊張地指着孟嫵的身後,“嫵夫人,他們追過來了……乃公子……”
“他們好快的身手啊!”連越十五都緊張地叫嚷。
孟嫵一驚,快調轉馬頭,凝目一看……
一片火光在遠方移動,映紅了半邊天,瞬間便是如雷般的馬蹄踏地的隆隆聲,追兵近在眼前。
甚至可以透過火光,可以看見追兵最前列的那一身大紅喜袍,面孔錚獰的公子穿。
頓時,孟嫵渾身冒出冷汗,立刻扭轉馬頭,驅馬轉身便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