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聊發狂性
綠萼回到屋裡,坐在那裡,越發覺得手上的鐲子有些燒人,她當然明白顧婕妤說的話,就算以後,她想過太平的日子,太后的話擺在那裡的,以後要想讓皇上和六宮裡的人再無視自己只怕有點難。綠萼心裡有些煩燥,但也只能坐在這裡,望着外面一圈明月發呆,自那日後,綠萼便常讓皇后請去一起面見太后,偶爾也曾在太后的宮裡見着端寧太妃,居然也便這樣日子清閒地過了半月餘。
只是,漸漸綠萼卻覺出了異樣。這裡的幾個小太監,小得子和小安子越來越不安分,漸漸都顯出不把綠萼放在眼裡的架式,王小小與小梅支使他們做些什麼也是口裡應着腳上不動,便是綠萼叫喚他們,也有些支使不動,基本所有的差使和活計全落在小太監小平子和小如身上。小得子和小安子一帶頭,底下有些宮女也不安分起來,逐漸和王小小與小梅拌起嘴來。有一日上午,綠萼方從太后的宮裡回來,正坐在廳殿窗下喝茶,小得子和小安子請了安進來,“撲通”跪在榻前,哭喊着說:“奴才再不能服侍娘娘了!”
綠萼當時有些錯鄂,但還是眯了眯眼眸,命他們起來說話。小得子和小安子站起來,拿腔做勢帶着哭音說莊妃指名要了他們去伺候。綠萼立時掃他們一眼,小得子和小安子立刻低下頭拿袖子去擦眼角。綠萼一眼看見他擦過眼角的袖子一點淚痕也沒有,情知他作假,也不便戳穿他們,只淡淡地說:“知道了。這是個好去處,也是你們的造化。收拾好東西過了晌午就過去吧。用心伺候。”
綠萼說完,便再也不想多看他們一眼,直接打發了他們出去,卻是又想了想這事,越發覺得如吃了一個蒼蠅一般的難受,她從來沒想到這宮裡還有這樣挖牆角的說法,在她想來,這宮人分到那宮裡,便是在那宮裡了,要走要留也是內侍省裡說了算,但沒想到還能由着宮妃自己這般要來要去,想到這些,心裡越發火大,便喚了王小小與小梅一起理來說話。左右問了一番,才知道這宮裡的這宮女與太監們當然各有職所,但如果在那裡乾的不如意,只要原主願意放人,新處又願意接受,只要稟一聲內侍省做個記,便也算走了流程,到了這時候綠萼才知道原來他們的差事也不是終身制,還是可以調動的,只不過一般小太監也好,宮女也好,只要不犯什麼錯,還是不願意從舊主身邊調走的,一個名聲不好,二個一般來說舊主念着多年恩情,給的封賞也會多些。
綠萼聽到這些話,心裡的火氣更大,左右想了想,便打發了小梅把一屋子下人全喚了進來,烏壓壓跪了一地。綠萼和顏悅色地說:“我入宮也有半年有餘了。這些日子裡也一直不是一個能主事的人,在宮裡也少與人走動,皇上又從來不來,這裡其實真不需要那麼些人伺候。所以我今兒找你們進來,是有句話要問你們,我想打發幾個人出去,讓內省侍打發他們去別的妃嬪跟前伺候,也別白白耗在我這裡。你們有誰想出去的,來我這裡領一錠銀子便可走了。”幾個小宮女互相望了望,卻是誰也不敢動,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綠萼又繼續說道:“今兒莊妃娘娘那裡已經指名要了小得子和小安子去伺候,收拾了東西就走。你們還不恭喜他們倆。”衆人稀稀落落地說了幾句“恭喜。”
王小小卻是忍耐不住,一臉氣憤的咬牙說道:“得公公,娘娘素日待你不薄,有什麼賞賜也你得頭一份兒。怎麼如今攀上了高枝兒卻說走就走?再說了,娘娘既位例昭容之位,又不是一個喜歡爭議的人,在這宮裡既安靜也自在,出去辦事,也不曾讓人小瞧,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小得子和小安子見她如此氣勢洶洶,早不自覺向後退了兩步,好半天,小得子才輕笑說道:“小小姑娘錯怪了,奴才也是身不由己。奴才一心想伺候昭容娘娘,誰知莊妃娘娘指了名,奴才也是沒法子。”
王小小冷笑一聲,然後輕嘲的說道:“好個身不由己,不過這話只是說着好聽,卻也不見你做出一點樣子來,不過,既是你一心想伺候昭容,這就給你個表忠心的機會,你去辭了莊妃娘娘,告訴她你是個忠僕,一身不侍二主。莊妃娘娘自然不怪你,還要稱讚你這份忠心呢!便是莊妃娘娘要怪罪一二,自然這宮裡還有皇后,還在太后,我想她們還是願意承繼你這份的忠心的,只要你真心不願意,昭容也不會讓你們這樣委屈的去了。”小得子和小安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被王小小搶白得十分尷尬。
綠萼淡淡的說道:“小小,小得子和小安子的‘忠心’我自然知道,只是人往高處走,這也是正理,只怪我不爭氣,半點不怨人!”
小梅一言不發,走到兩人面前把那銀子丟在他們兩人的腳下,又踩了一腳,這才冷笑一聲,走到了一側,然後只是瞧着小得子和小安子,兩人臉上紅白一陣,終是小安子蹲下來撿了銀子,然後拉着小得子一起兩人退出了殿外,綠萼回頭看着剩下的人,語氣冰冷道:“今日要走便一起走了,我還有銀子分你們,你們自己想清楚。”院子裡靜得像一潭死水。終於有個小宮女小小聲地說:“奴婢愚笨,怕是伺候不好娘娘。”綠萼看也不看她,只瞟一眼小梅,小梅便把銀子扔在地上,“咚”地一聲響,又骨碌碌滾了老遠,那人終是小心翼翼地伏過去撿了,又有兩個人一同得了銀子出去。大半天寂靜無聲,綠萼回過身去,地上只跪着王小小和兩個太監小平子和小如。綠萼一個一個掃視過去,見他們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兒,才沉下聲音說:“你們還有沒有想走的?”
王小小直起身子,簡短利落地說了一句:“奴婢誓死忠於葉昭容。”
小平子和小如也一起大聲說:“奴婢們誓死忠心娘娘,決不敢做那些個沒人倫的事。”小平子說完,又正色說:“娘娘對奴才們的好,奴才看在眼睛裡都記在心裡,就如小小說的,在娘娘的宮裡,娘娘待我們一向和氣,出去了,娘娘也是宮裡九嬪之例,也決不會讓人小瞧了,奴才還有什麼不知足的那真要受天打雷劈了,而且奴才不是沒良心的人。”
綠萼聽到這裡,心中涌起一陣暖意,又想起剛纔王小小搶白他們兩人的一番話,心裡更是溫暖,不由嘆道其實這宮中也並不是人人都薄情寡義!綠萼想了想,便對着他們說道:“你們好好去整治一桌酒菜,今晚凝華殿的人不分尊卑,一起坐下吃頓飯!”話音剛落,見人人都已熱淚盈眶,綠萼也不由得滿心感動。
小梅領着小平子與小如一起下去做事,小小卻沒有跟着下去,反是站在一側,綠萼一擡頭,便看見了她,綠萼猜中了她有些想法想與自己說,便示意她坐下,小小有些小意的在一側小凳上就坐了半個屁股,然後說道:“娘娘,還看不出來嘛,莊妃娘娘是容不下你了。”
“哼,我當然知道,莊妃娘娘要了他們去,便是要給宮裡人瞧瞧,我連身邊的人也留不住,也保不住,他們走,也並不是真的就想去找個高枝,更多是不想立於危牆之下,看來在他們眼裡,我只是一面莊妃一推便倒的危牆。”說到這裡,綠萼瞧了一眼一側的小小,然後說道:“你年歲不大,便已得了順人之位,在宮裡應該也是老人了,而且,我初進宮裡便是宮裡位份前四的嬪妃,在我的宮裡做個掌事宮女,應該也算是不錯的,只得後來,我漸漸顯出敗像,才門中冷落,所以我不明白,以你的人脈關係,還有聰明,爲什麼要留在我宮裡呢,我相信,你要是離了這裡,必然會有更好的去處。”
王小小淡如清風的笑了笑,然後施禮說道:“娘娘,奴婢剛纔不是也說了,娘娘這裡真的算是宮裡的好去處,而且娘娘有一點是小小所侍候過的人所不及的。”
“嗯?”綠萼微微側了一下頭,瞧着一側的王小小。
王小小這才說道:“娘娘把我們這些奴婢當成人生父母養的。”綠萼不由皺了一下眉頭,還是有些不解,她雖然是穿越來的,但在這樣的宮裡,也不敢太過出格,雖然不曾過責過他們什麼,但也不曾多優待這些人,所以心裡還是不知道是什麼事,看綠萼臉上還有些不解,王小小隻得繼續解釋道:“娘娘可能不記得了,去年冬天的時候,奴婢們還要值夜,娘娘知道了以後,不但不讓我們在迴廊裡守着,還讓我們在偏殿裡生些炭烤火,那時候娘娘不得寵,本來炭就少,因爲這樣,還沒出冬天,炭就燒完了,娘娘只說讓在內壁的炭少燒些,也不曾說過讓我們這些人不能生火取暖。”
綠萼恍惚間回憶了一下,確實有些這樣一件事,但在她看來實在是再合理不過,那內壁生的炭火,讓這屋裡如是暖春一般,實在沒有必要這樣燒的熱,而讓那些人在夜裡白白受凍,何況,他們一夜也生不了多少炭。但沒想到只是這樣一件小事,卻讓她收買了這些人的心。不由心裡也是一種溫暖。看見綠萼一臉感動的樣子,王小小又是一笑,然後說道:“何況,奴婢覺得皇上一向是喜歡一些單純良善的女子,這才總會寵幸一些位份不高的嬪妃,以娘娘的德行仁義,姿影才學,娘娘只是不願意,若是有心,必然寵冠後宮。”
綠萼微笑了一下,其實她還是有些沒有進入這個身份的角色裡,所以纔會一直在對一切事務的處理的時候有些格格不入。
一到夜裡,一衆人鎖了宮門,殿門,便一起聚着吃飯,一局飯畢,人人俱醉。宮中恐怕是有史以來第一次這樣主僕不分地醉成一團。到了夜裡,綠萼喝了酒,臉上越發紅潤了,了發狂性,便打開了殿門,坐在院裡,看着滿天夜鬥唱道:“深情一眼摯愛萬年,幾度輪迴戀戀不滅,把歲月鋪成紅毯,見證我們的極限,心疼一句珍藏萬年,誓言就該比永遠更遠,要不是滄海桑田,真愛怎麼會浮現.......”
綠萼聲線清潤,一曲唱罷,衆人皆醉,小小在一側擊掌說道:“人家都說凌選侍曲唱的好,我看比起咱們家昭容,可是差的遠去了,只是昭容唱的曲子,卻是有些詞不達韻呢。”
綠萼微微一笑,當然不能給她們解釋一番,流行樂曲與普通詩詞的曲別了,只得在一側輕嘆了一聲,望着那遙遠的天空,一言不發,只不知道在這一片天空與自己過去在前世所見的那一片天空是不是同一所在,而她牽掛的人呢,又會在那裡,這一世與上一世又有何關係。
正在綠萼望着天發呆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綠萼回望衆人,皆是一臉驚色,這樣的夜裡,會有誰人來訪呢,要是讓人傳出去這一宮的人都醉的不行了,那可怎麼是好,在場的只有小梅與小小因爲是女娃子喝的少些,但也是一臉的醉紅,綠萼趕緊打發了小平子與小如去偏殿裡躲下,又支了小梅去開門,小小與自己回屋收拾殘局,心下全是一片尷尬,只捉磨着,這麼晚了,也不知道是誰,卻聽到門口的人已經有些等不及的催促道:“值夜的人呢,怎麼當差的,快些開門。”
綠萼聽着聲音有些耳熟,但也不及多想,只是趕緊走緊宮裡幫着小小一起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