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的柵欄院內圍得滿滿的全是人,有抱着小孩的婦人,還有嬉笑玩鬧的小孩,她們相互議論着魅就是木阿哥找來的媳婦,討論着木阿哥憨人憨福果然有一個天仙媳婦。
她們的聲音一字不差全部落入屋裡的魅耳中,直教魅如坐鍼氈。王叔是個年近五十多歲的老頭,不過看起來精神很好,遠沒有上五十歲,他的跌打功夫似乎不錯,只三兩下,魅的胳膊就被接好。
“你這是被鐵錘砸的嗎,似乎鐵錘也沒有這麼大的威力……”王叔低低沉吟,隨即擡頭又對魅說道,“胳膊我能幫你接好,但是你的肩膀處的暗傷,這個我就無能爲力了,姑娘還是儘早下山找個郎中瞧瞧!”
王叔大概是看出這種傷也不是野獸石器所傷成的,若是人爲,一個人這般要置人死地的狠,而且力道又如此匪夷所思,一定是生死仇家。把這樣一個被人追殺的人留在村裡就等於是在給村子裡找禍。所以王叔的話語裡沒有半點要挽留之意。
魅也能聽出話意,“萍水相逢,多謝王叔相救!”魅作揖,也不再說那些有緣再相報之類的客套話語。
“王叔,她身上有傷,如今天又快黑,你怎麼能讓她一個女子上路,王叔你真是!”木阿哥本來在一旁站着雙眼冒桃心的盯着魅,後知後覺聽到魅的告辭與王叔的話,慌忙轉頭朝魅叫道,“你,你不要走,今日天已黑,以你的腳程到了城中還不知是什麼時候,何況你身上還有傷,一個人走夜路,總是不好!”
木阿哥的聲音有些急促,說這話的時候去拉已經轉身魅的衣角。
他的話及動作引起門外婦女們的竊笑聲。
魅擡頭,她的視線盯着木阿哥拉着她衣角的手,平靜而冷漠,她的聲音亦是淡漠,“萍水相逢,多謝相幫!身上有傷,無法安心留宿!”
外面圍觀着的人全都鬨笑了起來。木阿哥炙熱的目光就一下黯淡了許多,他的手諾諾的收回,望着魅張口想說什麼,卻被魅的目光所刺,吶吶的避開了魅的視線,雙手揪着他自己那不知打了多少補丁的麻布衣角。
魅沒有再理會他,這個人,她從一開始就不是很喜歡,此刻更是不希望有什麼牽扯,轉身走了幾步,看到外面這些婦人們對木阿哥的眼裡掩飾不住嘲笑與鄙視,終究不忍心,轉身又朝木阿哥說道,“我這胳膊能接好,還得多謝小哥!”魅朝木阿哥鄭重作了一揖,這才快步向外走去。
魅沒有回頭,身後那羣嘰嘰喳喳的小孩子一直到她爬上小山坡的時候纔不再跟隨。
一直快步走到了小路上,腳步才放慢,轉頭回望,彎彎曲曲的小路依舊是沒有盡頭,暮光籠罩,像迷霧虛虛實實。魅有些悵然。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暮色變成月色,她好像迷路了,走了那麼久那麼久都沒有走出這幾條彎彎曲曲的小路,肩膀處隱隱作痛,她此刻應該找個安全的地方趕緊用內力療傷,可是,哪裡才安全?
魅坐在一塊大石上,冬天已過,可是這夜卻依舊冷的滲人,雙手抱胸哆哆嗦嗦了一會,想想自己這一天所幹的事所遇的事,突然覺得真是搞笑戲劇。
身後響起了沙沙沙的聲音,雖然低,她卻還是可以聽得清清楚楚,左手下意識去碰腰上纏着的軟劍,幸好練劍的時候受神鵰俠侶那電視劇的啓發,一直想左右手都可以同時拿劍使招,所以左右手都曾有拿劍練招,雖然左手沒有右手運用自如,但也不至於連招都不會出。
魅的身形突然一閃,從大石旁閃開,一柄長劍劈在魅坐的石頭上,亂石四濺,石頭已經被劈分成無數碎屑。
十多個黑衣人堵住了魅的來路去路,幾人不發一言,一上手就對魅進行致命的攻擊。
這些人的身上,個個都散發着嗜血的死亡氣息,魅不敢大意,腰中的軟劍在閃躲開的時候就拔出。
臉上溼膩膩的,不是汗滴,是血,她和人打架不是第一次了,可這般鮮血飛濺屍骨翻飛的場面還是第一次,沒有害怕,沒有嘔吐,內心反而有種血脈澎湃的興奮感,就好似曾經壓抑隱藏的喜好被激發了出來,說不出的痛快與暢然。
魅站在原地,她左手上的軟劍在滴血,她的身上很多地方都在流血,她有些迷茫,入眼的全部都是倒在地上的屍首,那些屍體斷肢破腸,恐怖之極,這些人,都是她殺的嗎?魅有些疑惑有些不可置信,剛剛那些血腥的畫面在眼前上演,她看到自己的劍砍下一個黑衣人的腦袋,血濺了她一臉,利索抽劍回刺,還沒有迴轉身體,軟劍已經插入身後黑衣人的肚子裡,劍往下一拉,黑衣人的肚子直接被她破開,那些污穢之物全部噴在她的身上……
劍尖划着地,魅一步步向前走着,腳步虛空就像是踏在雲端之上,可又覺得腳下是一片血海,就連她的身體都是血凝結成的,悲悲喜喜已經不再存在!
腳一歪跌坐在了地上,原來是一條胳膊把她絆了倒,腿軟軟的都無法站起來,低頭看去,原來是小腿處被刺了一劍,魅望着傷口,頭腦漸漸清醒,這時候一陣沙沙沙的腳步聲又再次響起她正欲起身,一個聲音在她背後小聲叫道,“過來這邊!”
是那個木阿哥的聲音,魅擡起的劍放下,胳膊被木阿哥拉着踉蹌幾步身體一沉,跌入了一個小坑裡。
“不要出聲!”
魅聽到木阿哥這般說着,木阿哥說的時候人已經走出這個草坑了,只能容身一個人窩在裡面的坑壁沿四處長滿了草,莫說是晚上,就是白天人藏在這麼個坑裡也很難看出。
容不得魅再反應,那些沙沙沙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
有翻找屍體的聲音,魅屏住呼吸側耳聽着。
“大哥,他們全部都死了!”
“這女人怎麼這般厲害,損失我們這麼多的兄弟,回去一定要和那些人多要些酬金!兄弟們再四處找找,看有那女人的蹤跡沒有?”
“大哥。這有個男的?”這個發聲地離魅有些遠!魅的心提了起,一定是木阿哥,木阿哥被他們發現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有沒有看見一個女人離開?她從哪個方向走了?”
“從那邊,那邊走了,是個仙女,從那邊走了!她殺了這些人,全部都殺了,一眨眼就全部殺了,她是仙女,飄走的!”
有血液濺出的聲音!
有刀劍刺入肉中的聲音!
魅沒有再聽到人聲,沒有尖叫,沒有求救,沒有怒罵,什麼都沒有,那些人的腳步漸漸遠去,一切都歸於了平靜,魅縮在那裡一動不動。
她不知道是自己的身體僵硬了還是心僵硬了!
然後突然一個激靈,就像是睡夢中驚醒般,她向坑外面爬去,“木阿哥,木阿哥!”她叫着,聲音裡有着顫意。
走過那些黑衣人的身體,她的視線四處搜索,她的聲音一遍遍低低的呼叫着木阿哥,她希望找不到木阿哥,她希望木阿哥已經遠遠的離開不會再給她迴應,可是她的腳,觸到了血,溫熱的血,雖然穿着靴子,卻還是灼燙的她乾啞難受。
“木阿哥!”她蹲下身,喚了一聲,胸腔裡涌出的哽咽堵住了喉嚨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木阿哥的身上有多少刀,魅抱起木阿哥的上半身在懷中,她的手上黏黏的全是血,
喉嚨乾乾的,想大聲的像是噴涌而出到淚水般那樣痛快哭出聲,可卻連完整的話語都說不出,只一聲聲的喊着木阿哥。
一隻手將魅的衣襟無力抓住,“木阿哥!”魅驚喜的叫,一時激動居然沒有查看木阿哥還有沒有氣息,她忙將手掌放在木阿哥的背部爲他輸着真氣,“木阿哥,你撐着點,我帶你去找醫師,你放心,你一定會好的。”
“你其實不是仙女!”木阿哥的手將魅另一隻手的中指拉住,拒絕魅要把他抱起的動作,一句話斷斷續續停了好多次。
“嗯,我不是仙女,對不起,對不起……”魅點頭,淚如雨下,“我帶你去看醫師好不好,我帶你去看醫師。”魅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說對不起,就像她不知道明明上一刻她還恨不得將木阿哥的眼珠挖下,可這一刻她卻爲這個人痛哭流涕。她曾是以爲自己嚐盡世間哀痛,心麻木早已不會再有知覺。
“仙女只會笑,是不會哭的,”木阿哥沒有迴應魅的話,他依舊笑着,像白天那般傻呵呵的笑,“娘說我會有一個仙女媳婦,笑起來會很好看,很好看!你不是仙女,你不是仙女,娘說俺的媳婦是仙女,你不是仙女!”木阿哥斷斷續續的說着,一口一口的血伴着他的話從嘴裡涌出來。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等以後,以後再說,以後再說!”魅的淚水與那些鮮血混合在一起,她喃喃着,雙眼一直盯着那些鮮血。
“我想,我想看你笑!”木阿哥不停的咳嗽,話語已經模糊不清。
“嗯!嗯!”魅點頭,努力擠出笑容。
“你笑起來其實也和仙女一樣的!只是仙女不會沾上鮮血,你不是仙女!”木阿哥的這聲音有些低,最後一個字說出,又是一口鮮血涌出,這話說出,頭無力垂下,他抓着魅中指的手緩緩的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