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的臉,依舊是散發着冷冷的氣息,他那劍眉濃而密,眼睛深邃的讓人望不到底。就連轉過頭瞧到魅與寶寶,他的臉上都沒有絲毫的表情,他的嘴脣動了動,像是一身星袍的睿太子問了他什麼話,他回答。
寶寶哭聲太大,魅沒有聽到他們在亭子裡的聲音。
魅有些恍惚,就好像安安在那一剎那死掉了,讓她渾身顫慄的害怕。轉眼望到一身皇袍的睿太子,魅才又想起,如今的睿太子已經不是睿太子,他是大宛名正言順的宗睿皇帝,大宛的老皇帝在文武百官面前親自將玉璽交在他的手中,大宛老皇帝還親自宣讀的聖旨,大宛的朝臣們向他三叩九拜,呼他陛下,他從此不用再自稱孤!他從此就是至高無上的一國之君。
寶寶哭的驚天動地,更是使了勁的揪魅的頭髮,魅吃痛,雖然不想走亭子裡去,可此時,也只有亭子裡的那人能將她頭上的小手拆下來。
腳步一步步向前,亭子裡的兩人注視着她與寶寶,她卻是想着亭子裡的兩人。宗睿皇帝是什麼時候知道這個地方的呢,是一開始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是安王告訴的。
安王,安王!他恢復了安王的身份,是不是,他也要恢復自己是東僵之主的身份了!
安王與宗睿皇帝,他們坐在這裡是在謀劃什麼事情?他們兩個人,是什麼時候走在一起的!
魅有很多疑惑,魅也無法理解,明明當初兩個是生死對立的兩方,怎麼現在就可以若無其事的坐在一起,甚至還一起謀劃了那麼多事!
魅踏上臺階走進亭子,福身給宗睿皇帝行禮,身子剛福下,宗睿皇帝就起身將魅虛扶起。
“姑娘不必客氣,這就是都城裡遭難的小孩嗎,姑娘果真是俠義仁慈,朕替大宛的子民謝謝姑娘!”
宗睿皇帝依舊笑着,那笑給人以如春風拂面的暢意,竟也是奇怪。大哭着的寶寶見了宗睿皇帝,竟是突然止住了哭意,咯咯咯的笑了起來,淚珠子還在他的臉上掛着,他就那樣笑的清脆悅耳。兩隻小手想去摸宗睿皇帝,可是卻被魅的頭髮牽絆纏住,於是又使勁的往外拽。
被宗睿皇帝的笑容怔住的魅一時站在那裡無法反應,她殺了熙和小王,他不知道嗎?她殺了熙和小王,他怎麼還會這般微笑對她,思緒纏繞的魅被寶寶冷不丁的這麼一拽,頭都是隨着寶寶的手被拉了過去,不覺痛呼出聲“啊,痛!”
一隻手插進她的髮絲裡,五指與她的髮絲相纏繞,如玉般冰而涼的溫度從髮絲上綿延在她的心上,不知覺的打了個寒顫。她擡頭,眼前的人正專注的爲她將髮絲與寶寶分離開來。她的視線只能看到他的仿似染着溫柔的脣,她突然有種迷離窒息的感覺。
“朕抱一下他,可好!”
似乎有聲音在耳邊響起,他的嘴一張一合,瀲灩的脣色像是花瓣在空中點開一圈一圈的漣漪。
懷裡突然空虛,絲絲風在身前打轉,胸前涼涼的,心也涼涼的。
“倒是個討人喜的小孩,可有名字?”
“他叫寶寶!”無意識的話說出口,才發現寶寶竟然在宗睿皇帝的懷中。才發現安王看自己的表情是一臉的嘲弄與鄙視!
“寶寶?”宗睿皇帝眉頭微蹙,大概是對這個名字表示很費解,不過馬上他的眉頭就舒展了開來,“朕瞧這孩子頗爲對眼,明日裡朕收他爲義子,能在都城之亂中活下來多虧姑娘的仁心,朕就給他賜名銘恩!希望他長大不要忘記姑娘的恩情,朕會撥幾個老嬤嬤來照看銘恩,這些日子真是辛苦姑娘了!”
宗睿皇帝的手一揮,一旁不知從哪裡鑽出的一個太監來到宗睿皇帝身旁,宗睿皇帝就將手裡的寶寶遞給太監。
寥寥幾語,魅的寶寶就變成了皇帝的義子,本來是一步登天的喜慶事,可魅卻怎麼覺得宗睿皇帝這是生生撕了自己一塊肉,對於別人來說做皇帝的兒子是幾生幾世都求不來的事情,魅卻覺得,沒有什麼比當皇帝的兒子更悲劇,尤其還是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兒子。
寶寶一離開宗睿太子的懷抱立馬又尖着聲音大哭了起來,那聲音真是撕心裂肺,聽的魅都揪起了心,“陛下!寶寶,寶寶他剛剛適應了我,他,他……”魅上前幾步就要從太監懷裡抱過寶寶,可是寶寶卻被太監緊抱着退了下去,她甚至連碰都沒有碰到寶寶,寶寶望着她淚眼汪汪,嘴張的那麼大在哭,嘴裡鼻子裡流出的口水與鼻涕呼啦啦像小鬍子一樣掛在下巴那,悽慘得不行。魅的聲音不自禁的就帶着了哭腔。
寶寶不是她的小孩,寶寶是大宛的子民,宗睿皇帝有權利決定寶寶的任何一切,所以她,沒有權利來要求什麼,或者說把寶寶據爲己有。但是寶寶和她生活了這麼久,她已經把寶寶當做了自己的小孩,她給寶寶做衣服,她給寶寶換尿布,她每天拍着寶寶睡覺,她還暢想着自己和寶寶的未來,現在讓她怎麼捨得將寶寶放在皇宮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淚水在眼裡打着轉,她說了一半的話卻怎麼也再無法說出,她知道眼前這個人雖然笑的溫柔,可那心,卻是沒有一點點的溫度,他說出的話他做出的事都是以他的利益爲中心,若要讓他爲她這個陌生人改變主意,那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雖然滿眼乞求的望着宗睿皇帝,魅的左手卻是揪住了安王的衣襟,使出手勁似要將安王那錦制的衣袍絞成兩半,緊咬着脣的她絲毫不覺得兩人的視線都停留在她的左手那。
“小孩子都是這樣,一開始哭死哭活,等過幾日就不識得你是誰了!姑娘不要擔心,朕自然收他爲義子,當會將他當親生孩子來對待,斷不會委屈了他,姑娘若是願意留在宮中也可親自撫養銘恩。”
魅的手指緩緩的放開了安王的衣襟,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說。“寶寶能夠被陛下垂憐,那是陛下的皇恩浩蕩,奴婢爲他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擔心?奴婢救他也只是舉手之勞,當不得什麼恩情!”
“姑娘的手怎麼了?”宗睿皇帝問的是魅的右手,魅的右手一直耷拉垂下,剛剛被寶寶揪的那麼疼都沒有用右手。
“哦,嗯沒有事!”她含糊着回道。
“既如此就坐吧!”宗睿皇帝坐在安王的對面,示意魅坐在中間的那個鋪着八角絨毯的石凳上。
“謝陛下賜座!”魅低着頭似溫順般說道,她覺得自己像是在鋼絲上走着,稍微說錯一句話,就可能讓自己掉進無底的深淵,宗睿皇帝笑的溫和,可她知道,自己只要稍微觸動他的底線,他就會毫不猶豫的出手,她不敢再說話,也不敢再頂撞,她知道自己站的地是皇宮,她知道眼前的人因爲熙和小王的事情肯定也不會與她善罷甘休,現在沒有死皮臉皮不一定下一刻就能安然無恙。寶寶的哭聲依舊在耳邊響着,一聲一聲撕心裂肺,對不起,對不起!她默唸着,她已經害怕了所謂的皇宮,她已經害怕了宗睿皇帝,她不想再做那隻飛蛾,她不想再撲向燭火。
桌上棋子落盤的聲音清越動聽,魅卻沒有心情擡眼瞧一眼。
安王到現在都還沒有開口說話,魅不懂宗睿皇帝到底知不知道安王是安安的事情,或許是知道的,這種事怎麼會不知道,只不過是不拿在明面裡說而已。
魅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她不知道兩個人什麼時候結束下棋的,她也不知道宗睿皇帝什麼時候走的,她的視線由低垂慢慢移到起起落落的棋子上,她聽着這聲音,輕輕的但是卻像鼓,忽悠一下敲擊在耳邊,她有些癡迷,就像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然後消匿,就像鍾針,慢慢的一下一下敲擊在時間上!
“還不走嗎?”是安王的聲音!
這個聲音,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過了,包裹着火焰的冰山,給人以危險窒息的感覺。
魅擡頭,似乎才發現宗睿皇帝已經不在,她有些恍惚的打量着安王,若是平時,她是絕不敢做這種大膽的舉動,可是她現在,絕對是被那些棋子擾亂了心神,她發現了他眉頭微皺,似是打彎的軟劍要在下一刻破空,她倉促收回了視線,她明知故問,“安安呢?”
一出口才發現自己似乎忘了加公子兩個字,這些日子吵吵鬧鬧,她都把後面公子兩個字習慣性的省略了。
“走了!”兩個字,安王回答的很簡潔。
“安安若是在,一定可以幫我把寶寶要回來,他是神醫的徒弟,宗睿皇帝肯定會買他的面子。”她頗有些幽怨的自言,不知道這話對安王管不管用,她就是想用這話刺激刺激安王,雖然她心底是清楚的,安安的性格也不屑去和宗睿皇帝要一個整天啼哭的小娃。
“他走了!”安王不悅重複,其實他說話就沒有悅的時候。
“你和安安公子是什麼關係?”魅無知的問。
“沒關係!我住他的房間會一直到宗睿皇帝的登基大典結束!你將他平時用的被子褥子全部換掉!”說沒關係三個字時候他的表情沒有一點點變化,他這麼表情的人,若不是知道真相,估計是沒有人覺得他會說謊。
“我?換牀單被套?”魅氣憤的有些說不出話來,明明就是他自己用的東西卻還這般作僞,“很抱歉我不是宮女,你既然是宗睿皇帝的貴客,可以順便讓宗睿皇帝派幾個宮女來伺候你!”魅仰頭說完,很有節氣的轉身就走,其實不是她要閃的快,主要是安王的氣場太大,她實在承受不住。
“你的寶寶,想要回的話,最好按照我的話去做!”
“吶?”魅停下了腳步,有些驚喜的回頭,話裡卻是不相信“什麼時候?”
“登基大典之後!”他大概是不喜別人對他質疑,聲音更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