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情平靜的走到棺槨邊,只是朝裡面看了一眼,楊不離美麗的臉滿是灰敗,一眉一眼都是她的,薛雲皓的心在那一眼後碎的徹底,絲毫看不出破綻,真的是她,怎麼可以真的是她。
“厚葬了。”
說完,他又平靜的出去了,整個過程他都帶着沉靜的臉色,無悲無傷。想起今早皇帝聽到他請纓時的表情,充滿了鄙夷,就像在質問他:就爲了一個女人?又想起皇后垂淚的擔心,他只能咬着牙忍。
薛雲皓騎馬坐在街上,路過孝王府時,薛雲皓回身告訴侍衛,他去找孝王喝酒。看他的表情一掃剛纔的悲傷,竟然帶着一種上戰場前的躍躍欲試,衆侍衛面面相覷,齊聲喏了一聲。
走進孝王府,孝王早就備好美食佳釀,坐在桌子邊,搖着摺扇等他,看他進來,孝王當先拿起一罈子酒扔給他。
“我府裡還有三十幾壇,你照量喝。”
薛雲皓拍開封泥,仰頭灌了一口,大笑三聲:“好酒!”
坐下襬出大碗,一碗一碗的喝,邊喝邊笑。孝王看他這個樣子,着實看不清他是高興還是傷心,不禁上前坐在他對面,用摺扇抵住他的碗,納悶的問。
“那人不是楊不離?”
薛雲皓聽到這句話,眼神只是落在酒罈上,一動沒動,突然仰頭笑道:“她死了,哥,她死了!那個幫着刺客逃跑的女人,那個我恨不得抓出來打死她的女人死了!可是……我怎麼一點都不開心?”
孝王心情也很複雜,楊不離利用她自己放走黑衣人,到底是爲了什麼?薛雲皓當場便知道她的心思,卻仍是不想相信楊不離會用這個辦法離開他,這一年來,他忍,他恨,卻全都是因爲他愛。
一年前,薛雲皓用他的拳頭捶自己的胸口,流着淚告訴他:哥,我這疼。那時候他就知道,楊不離的離開一定傷透了薛雲皓的心,他不是擔心,而是傷心,因爲薛雲皓早就知道,是楊不離自己想離開的。
薛雲皓又拍開一罈酒,一碗一碗的喝,打斷孝王的思緒,他制止不了。薛雲皓喝了酒,嗆的咳嗽,眼淚跟着噴涌而出。突然,他噴出一口血,緩解了胸悶,舒服多了。
他抹了抹嘴邊的血,接着端起酒罈:“哥,今天就讓我喝醉吧。”
孝王嘆口氣,無奈的道:“你喝醉沒關係,不過明天楊不離就要下葬,以後想開棺就難了。”
夜深人靜,兩匹馬從孝王府後門狂奔而出,兩個黑影坐在馬上,一路向城東奔去。
薛雲皓坐在馬上,一馬當先,孝王緊隨其後,竟然有些追不上他的速度。他現在負責京都治安,夜間縱馬可是違法的,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是他攔不住,如果今天不讓薛雲皓見楊不離最後一眼,前門大街就真的沒了。
兩人翻進楊府大牆,闖進靈堂,守靈的下人頓時高 呼出聲,孝王無奈地看了眼不管不顧的薛雲皓,掏出自己的腰牌,衆人齊身跪下。
他又一次站在楊不離的棺槨前,先是閉上眼睛深吸口氣,緩緩睜開,看向這張日思夜想很久的臉,她怎麼就離開了呢?他甚至想,如果她活着,就算她躲着他,她不想回宮,他也不會去強求,只要她好好的活着,但是……他現
在想什麼都晚了。
“殿下,這是小女的遺物。”
楊老爺早就看出薛雲皓對楊不離的心思,將楊不離的遺物拿出來,就當給薛雲皓留個念想。薛雲皓無神的眼睛從楊不離身上離開,落在遺物上,都很熟悉,她果然是個很懷舊的人,一件東西永久了,會捨不得換。
突然,他眼睛一亮,翻開遺物,找來找去,整堆東西都被他翻的稀巴爛。孝王和楊老爺納悶的看着他,但是誰都沒攔着。
翻過之後薛雲皓擡起頭,眼睛閃過一絲希望,對楊老爺道:“這些遺物本宮可以都拿走嗎?”
楊老爺雙目通紅,拱手道:“這是小女的榮幸。”
走出楊府,兩人又是一陣風般奔回孝王府,剛一進門,薛雲皓就回身拽住孝王的衣服,臉上閃動希望。
“哥,沒有那根鞭子,那根她從來不離身的鞭子,遺物裡卻沒有!”
孝王不知道該說什麼,僅憑遺物裡沒有了一件死者生前不離身的東西,就能判定這個人不是楊不離?那躺在棺材裡的“楊不離”是誰?世界上會有兩個人長的如此相像?
他不忍心打破他的夢想,笑道:“或許她還活着。”
“不是或許,是一定,我可以肯定,她還活着!”
薛雲皓的執念讓孝王無聲嘆氣,他舉起手點了他的睡穴,扛起他放在牀上,蓋上被出了門。
楊不離悄悄來看過楊劉氏的病情之後,留下一朵並蒂蓮,起身走了。三歲時,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不離不棄並蒂蓮,父親母親,我就叫楊不離。
第二日,楊劉氏的病情有所轉好,楊不離被匆匆下葬,楊家辦的草率,太子也沒說話,世人只當是人走如燈滅,風雲一時的才女楊不離,就這樣沒了。
楊不離不得不再一次踏進莊主的書房,她直視前方層層帷幄後的身影,錦繡山莊的莊主極其神秘,江湖上無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也可以說,見過他真面目的人,都已經不在人世。
“你覺得當今武將國柱,是誰?”
楊不離心膽俱驚,早猜到錦繡山莊圖謀不軌,卻沒想到他們想謀朝篡位。她隱藏自己的心思,淡然道。
“邊關重將,現在只有六王爺。”
帷幄裡傳來清幽的聲音:“六王爺嗎?想要扳倒他需要長久佈置,這件事,你覺得從哪裡開始做起?”
楊不離眼神閃過亮光,死氣沉沉的說:“六王爺身系國家安全,他身邊層層防禦,不好下手。”
“所以我纔要你來做。”
楊不離有些氣憤:“我又不是神仙!”
帷幄後的身影緩緩站起來,發出優雅的笑聲:“不是要你做神仙,而是替死鬼。”
說完,莊主的氣息消失在帷幄後面,楊不離緊緊攥着拳頭,咬緊牙齒,只是一瞬間,便緩緩放開了,出了房門。
慶帝歷二十年,太子薛雲皓遠赴邊關,跟行軍浩浩蕩蕩,展現我朝雄赳赳男兒雄風。薛雲皓走之前跟孝王徹談一夜,誰也不知道他們說些什麼。薛雲皓走後孝王便開始閉門不出,搞起了收藏。
楊不離站在六王府後院牆外的大樹上,看着靜悄悄的王府後宅,她想弄明白一
件事。彎弓搭箭,一支硫磺箭嘣的一聲射在後院最高的閣樓上,隨之騰地燃起火苗,漸漸蔓延整個閣樓。
“走水啦!快來人哪……”
“保護王妃!王妃還在樓上!”
場面一片混亂,大火沾了硫磺,一羣人一盆一盆的水澆下去,火勢更加兇猛,瞬間吞噬了整個閣樓。場面上有些慘烈,衆人有些衝進火裡,有些大聲哭喊。楊不離靜靜的看着,做好衝進去救王妃的準備。
只見大火裡迅速出現一個黑影,三兩下打散周圍的障礙物,風一般衝進去,在衆人期盼的目光下抱出已經昏迷的六王妃。
“是硫磺!用沙土滅火!”
黑影大喝一聲,將六王妃交給下面的丫頭。映在月光下的臉正如楊不離所料:楊姑姑,咱們又見面了。
她閃身略過人羣,闖進六王爺的書房,將一包東西塞進青花瓷大花瓶裡,然後又閃身消失在火場外。站在外面的大樹上仔細觀察,只見楊姑姑從黑暗中走出來,輕車熟路地摸進書房,將她放進花瓶裡的東西拽出來,抱在懷裡又悄悄趁亂帶走。
看到這一幕楊不離嘴角勾起一抹濃濃的興趣,翻身下樹,很快消失在街尾的民宅裡。
楊不離心裡突突的跳,錦繡山莊到底是什麼組織?他們用毒控制住她,就是讓她幫他們謀朝篡位?是不是有點太高看她了?莊主擺明了將這麼重要的信息透露給她,是試探?還是另有所圖?楊不離心裡攪的厲害,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如果她沒猜錯,錦繡山莊今晚會來客人。
她頂着月色穿梭在山莊裡,山莊表面平靜祥和,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佈滿兵哨,而暗哨的位置她已經暗中摸清,避人耳目,翻身上了莊主的書房頂,屏住呼吸,漸漸與夜色溶於一體,她就是風,風就是她。
“娘娘問你,明知道六王爺是咱們的人,爲什麼對他動手?”
楊姑姑的聲音很輕,楊不離將內力凝於聽力上,才辨別出來。另一個聲音卻笑了,明顯是山莊莊主。
“難道娘娘不信山莊?如此,何必合作?”
莊主在楊姑姑面前很強硬,逼的楊姑姑不得不壓低聲音吼:“莊主不要太狂妄,雖然娘娘現在失寵於陛下,但她畢竟還是一國之母!”
莊主不耐煩了,擺擺手道:“回去稟告娘娘,派去的殺手是有分寸的人,她這麼做肯定有她的理由,一場大火後燒出六王爺府裡的叛國證據,誰會相信?皇帝又不是傻子,這只不過是我們的一步棋罷了。”
楊姑姑似鬆口氣,勉強笑道:“如此甚好,事成之後,娘娘定會履行承諾。”
楊不離悄無聲息地飄出院牆,貼在牆外如熟睡的壁虎,就算從她身邊經過,也聽不到她的呼吸。楊姑姑趁着夜色出了山莊,楊不離眯起眼睛,她果然猜對了,錦繡山莊和皇后有勾結!
而楊姑姑,卻夾在中間甚是爲難,又要給皇后當使者,又要琢磨扳倒皇后。想到這,楊不離彎起嘴角,很頭疼吧,頭疼的還在後面呢!
她可以斷定錦繡山莊與皇后等人貌合神離,否則莊主不會瞞下她的身份,山莊抓了她,難道是對付皇后等人的一手反棋?楊不離越來越覺得這件事有趣的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