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過去,春暖花開,又是一年春來到。楊不離走出大門,潑出一盆鏽水,擡起頭擦擦汗,手肘放在頭頂擋住陽光,看着四周祥和的村莊,一抹恬美寧靜的笑容在她臉上漾開。
“老闆娘,周大爺的屠刀到了!”
小武在屋裡吆喝,楊不離翻翻白眼,小武的嗓門是越來越大了。她應了一聲,轉身進了門。
一年平靜的生活讓她適應了平靜地蒐集周圍的消息:
玉玲瓏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風,爲找到真正的玉玲瓏,武林盟主廣發英雄帖,甚至提出只要真正的玉玲瓏出現,他就讓出盟主之位。
太子終於暫露頭角,在邊關戰場磨練一年,朝中大臣對太子佩服的五體投地,甚至老淚縱橫的高 呼王朝定會千秋萬代。
孝王迎娶了王妃,太子推脫邊關磨練,遲遲不肯回京讓皇帝賜婚,襄王很安靜,等襄王妃產下世子,便準備去西南軍營帶兵。
而另一股勢力也在悄然興起,還沒有引起朝廷足夠的重視,但楊不離身在民間,這股勢力有多大,她最清楚不過,這股勢力不斷壯大,讓他想到了幾個人。
最 近朝廷進入緊繃的局勢,邊關可能又會有戰事了。邊境線左右大約三座城的空地,至今沒有定下歸屬國,曾經是荒蠻之地,但是因爲近幾年兩國通商頻繁,此地又是 必經之路,漸漸形成了三座城,富得流油。但是因爲此地的百姓大多是兩國通婚的人家,所以,這個地方到底歸哪邊,爭吵了很久,終於逼到刀劍上見分曉的地步 了。
“朝廷徵兵器,平安兵器行上繳鋼槍一千,匕首三千,盾甲一千,弓箭三千……”
一大早進來的將士趾高氣昂地宣讀手裡的單子,小武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這簡直就是明搶啊!他憤怒地看向楊不離,只見她神思不屬,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氣的大叫一聲。
“老闆娘!你倒是說句話啊!”
他大喊一聲將叫回楊不離的魂兒,她眨眨眼睛,走到將士面前呆呆的問。
“真的要打仗了嗎?請問邊關帶兵的是哪位將軍?”
將士像看傻瓜一樣看了她一眼,帶着些許的自豪,揚頭道:“自然是我朝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少廢話!爲保江山,全民有責,平安兵器行速速準備兵器,十日後上繳到城門口!”
說完,將士帶着兵轉身走了。楊不離卻像沒聽到他要的那些東西一樣,舉目望向邊關方向,她現在身處的地方已經靠近邊關,有時候甚至能聽到大山對面士兵操練的聲音,難道她與他只有一山之隔嗎?想到這,她眼神漸漸暗淡下來,轉身進屋了。
小武卻咬牙跺腳,如果上繳了那些東西,兵器行乾脆關門算了!但爲什麼老闆娘像毫無感覺一樣?
似乎毫無預兆,仗轟轟烈烈的打起來了,楊不離身處的村莊變成了傷兵臨時休息地,也就是戰場的大後方,總會有傷員源源不斷的送進來,村裡適齡百姓都被徵召救治傷兵,楊不離帶着小
武,自然躲不掉。
“小武!繃布!快!”
楊不離忙的很充實,每天看着從戰場上送下來的傷兵,她心裡都一揪,這場仗打的如此慘烈?她心裡的擔憂越來越重,看到傷兵就像看到他,恨不得使出自己全身的力氣救治他們,楊不離和小武在衆傷兵中間漸漸有了名氣,成了宅心仁厚的楊大嬸和小武弟。
小武趕緊將繃布和熱水端來,楊不離看着眼前被一箭穿進胸膛的傷兵,手腳麻利地將繃布堵在出血不止的傷口上。
“堅持!堅持住啊!”
傷員臉色漸漸蒼白,楊不離能感覺到一個鮮活的生命在自己手下漸漸消失,她急出了眼淚,不住地壓着傷口,嘴上大喊。
“挺住啊!馬上就好了!小兄弟,你挺住啊!”
她狠狠抹了把眼淚,看清手下的傷口,還在不斷出濃血,她的雙手已經染滿鮮血,衣服裙子上都是大片大片的血紅,還在死死的摁着傷口。
“娘……娘……”
傷兵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楊不離心裡哐噹一聲:迴光返照。傷兵眼睛驟然明亮,恍然漸漸暗淡,瞳孔慢慢擴大。楊不離眼睛慌亂的看着他,不住的大喊。
“不要……醒醒,不要睡……堅持住啊!”
傷兵漸漸閉上眼睛,停止了呼吸,楊不離還摁着他的傷口,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不知道爲什麼哭,她害怕,她心疼,她擔心……
小武眼睛通紅,輕輕碰了碰她:“老闆娘,他死了,咱們去救下一個吧。”
楊不離心裡不住的搖頭,她真的沒想到這場戰爭打的如此慘烈,士兵的屍體已經堆成小山高,想到薛雲皓在戰場上死死掙扎的場面,她心疼的放聲大哭,她自詡聰明絕頂,但是碰到這種死神的饕餮盛宴,卻無能爲力。
一連半個月,戰爭仍在如火如荼的進行,楊不離和小武忙的不可開交,每天只能睡一兩個時辰,便要起來燒熱水洗繃布,傷員不斷增加,村莊人手顯然不夠。
“太子殿下來了!太子殿下來慰問傷兵了!”
村口一小童滿臉興奮地猛敲水盆,噹噹直響,楊不離手一抖,一盆水哐噹一聲掉在地上,小武嚇一跳,轉身看向她。
“你怎麼了老闆娘?太子來了呢!”
楊不離心不在焉地嗯嗯兩聲,雙手一直在發抖,不知道是這些天累的還是別的,她沒有轉頭,擦擦汗,乾笑兩聲。
“小武先應付着,我去歇歇。”
說完,不等小武有反應,起身走了。整個村子都住滿了傷員,躲是沒地方躲了,索性找了個最破的廟,裡面躺着幾個傷兵,她假意來照顧,順便躲在這裡。
聽着外面吵鬧聲,她神思不屬。他來了,只要她出門就能看到他,但是她爲什麼不敢?簪子還給他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放開了,有什麼可怕的?她不斷自問,沒聽到外面漸漸走進的腳步聲。
“將……將軍!”|
裡面的傷員激動的
大喊一聲,她渾身一哆嗦,直愣愣的背對着門口坐着,沒有回頭。
“別起來,傷口還疼嗎?”
他柔中帶剛的聲音響徹耳邊,聲音有些疲憊,楊不離緊緊咬着嘴脣,悄悄退至一邊,沒擡頭,期盼他慰問完傷兵趕緊走。
傷兵激動的熱淚盈眶,士氣大增:“有楊大嬸照顧,我們恢復的很快,不日便可重新回戰場殺敵!”
薛雲皓眼中帶着笑意,滿意地點點頭:“楊大嬸?”
楊不離心裡一陣哀嘆,真是躲什麼來什麼!她沒反應,躺在地上的傷兵掙扎起來,衝她大喊。
“楊大嬸快來看啊!這可是咱們的太子殿下!”
楊不離心裡翻翻白眼:我最不想看的就是咱們的太子殿下。她臉上不敢表現出任何,只是中年村婦的拘謹,向前走了幾步跪下,粗聲粗氣的道。
“民婦見過太子殿下。”
薛雲皓眼神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但是知道這位楊大嬸在傷兵中間名聲很大,不敢怠慢,虛扶一把,溫柔道。
“我朝男兒能在前線殺敵,多虧有大嬸這樣的堅強後盾,本宮很感激。”
楊不離知道這是薛雲皓的恤民政策,將戲份做足,做了一番不敢居功的陳詞。她對他突然有種陌生感,曾經三年不見,都沒有此刻這般陌生,他真的長大了,是在戰場上指揮殺伐的威武將軍,想起他們曾經鬥氣耍嘴的日子,似乎前世的事情了。
薛雲皓又跟傷兵說了些什麼,走出去探望下一批傷兵。楊不離的眼睛跟着他的背影,陽光下的他瘦削很多,一身霸氣外露的鎧甲將他稱的成熟穩重,轉臉間笑意盈盈,但楊不離卻覺得那笑意那麼遠,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薛雲皓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猛的轉身回頭,卻什麼都沒發現,不禁眉頭一皺。
“殿下,怎麼了?”
身邊的副將細心地問,薛雲皓納悶地蹙蹙眉,又鬆開:“沒什麼,繼續吧。”
幾個人走進另一家農房,楊不離閃身從柱子後面走出來,眼淚已經溼了滿臉。
又過了幾天,邊關戰事越來越緊張,以前的程度似乎只是小試牛刀,楊不離看着缺胳膊斷腿的傷兵,不住的抽冷氣,她第一次面對戰場的殘酷,心情越來越沉重,難道堂堂大國打不過周邊小國嗎?!
今天楊不離接到的是個副將,肩膀中了三箭,剛剛清醒就如猛虎一般掙扎開士兵的攙扶,發了瘋的向外衝。上來幾個百姓,死命的按住他,他這個樣子接着上戰場,必死無疑。
“你們放開我!太子深陷重圍!你們放開我啊!”
楊不離拿着繃布的手猛的抖了抖,心裡如被蠍子蟄了下,她吸口氣,收回情緒,雙手麻利地按住副將,往他身上纏繃布。
“如果想快點回去救你們太子,就老實的給我躺着!”
楊不離大喝一聲,副將愣了愣,眼睛慢慢變得通紅,他現在回去也會拖累兄弟們,不甘心地別過腦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