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衝進屋子大叫一聲,示意大家我這個監護人到了。
顏英辰轉過頭看着我,臉上的怒意稍稍平息了些。我趕忙走過去問他:“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發這麼大的火?”
顏英辰揉了揉眉心,說:“你問懷書吧。”
我又轉向站在一邊一臉大義凜然的懷書,柔聲道:“懷書,怎麼回事?哥哥爲什麼生這麼大的氣?”
“今天我學完劍法回來,走在路上聽見三姐和恬瑜說姐姐的壞話,我就忍不住過去和她們理論。後來她們告訴了大娘,大娘訓斥了我,又將英辰哥哥喚去一併教訓了一頓。”
“懷書,你平時一向是個不慍不怒的孩子,你告訴姐姐,她們講了什麼,讓你如此氣憤?”
“她們……她們說姐姐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原來和漓王殿下好,進宮的時候又勾引太子殿下,說姐姐一心想攀上枝頭……總之所言至此盡是不堪入耳。”
聽完我倒是沒生氣,她們這樣想也是理所應當,本來事情就都是我自己做出來的,怨不得別人說。只是懷書這樣莽撞,我甚是擔心他會吃虧。想必顏英辰也同我想的一樣,才訓斥了懷書。不過顏梁氏只是將懷書叫去訓斥,並沒有過多爲難,想必也是看了我這個準太子側妃的薄面了。
“懷書,你能這樣關心姐姐我很高興。只是你要知道,人活在世上,能管住自己的嘴,卻管不住別人的。所以旁人要說什麼,只能隨他們去。我坐得正,行的直,不怕別人說。”
“還有,哥哥訓斥你也是爲了你好,擔心你,斷不是在責怪你。不可記在心上,與哥哥置氣。”
“懷書明白,哥哥與姐姐的教訓懷書會謹記在心,以後絕不再犯。”
我滿意地摸摸懷書的頭,真是個乖孩子。“好了,問題解決。咱們準備吃飯吧,我都餓癟了。”
顏英辰笑的一臉溫暖地看着我,說:“你這個姐姐當得很稱職嘛。”我得意地對他挑挑眉,開心地笑了起來,人有家的感覺就是好。
子琴將飯菜端來,我一看,糖醋排骨、清蒸桂魚、清炒筍尖……哇,都是我平時愛吃的,頓時覺得口水都要留下來了。
我也顧不得什麼餐桌禮儀,自己就開動了。期間,我幾乎沒有開口說話,只顧着埋頭苦吃,看的其他四人目瞪口呆。
風捲殘雲過後,我摸摸已經吃的圓滾滾的肚子,對着顏英辰說:“哥,我有些事情要問你,一會兒我們出去走走吧。”
顏英辰不語,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等四人終於斯斯文文地吃完,顏賦幫子琴善後一桌殘渣剩飯,懷書溫習今天學的功課,我就和顏英辰走進院裡。
“念兒,孃的玉簪你今日沒有戴嗎?”顏英辰看見我隨意束起的長髮問道。
“我還給先生了,也好讓他留作念想。”
“你……都知道了?”
“嗯,知道了,只是還是不大清楚,所以纔來問你。”
“你怎知我就一定知道?”
“哥,其實我一直都隱約覺得你在先生的事情上對我有所隱瞞。以我對你的瞭解,你是斷不會在對一個人不完全瞭解的情況下就與他如此親近的。所以當你簡單地告訴我你對先生只知是臨盛國人時,我就覺得不對勁了。但是我也不能追問下去,畢竟是你不願說出的事情。可是,今天先生既然告訴了我,我就想知道個清楚。”
“這件事情我一直諱莫如深,是因爲關係到母親和我們趙氏一族。我不想你知道的太多被牽連進來,但以你的性子,如今恐怕也是再難隱瞞了。”顏英辰一聲長嘆,終還是決定將事情的始末說出來。
清冷的月色籠罩在院子裡,月光下顏英辰的身影顯得有些疲憊,不知道這些年來他究竟承受了什麼樣的秘密?儘管他大我三歲,可現在也還只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孩子啊。
“先生確實是臨盛國人,他本名是沐晉。先生曾是臨盛國皇帝明帝的謀臣,當然這也牽涉到臨盛國內的一段往事。”顏英辰頓了一頓,繼而說:“念兒,此處說話多有不便,你隨我到書房來吧。”
顏英辰書房中。
我沏一壺茶擺在桌上,託着下巴看着顏英辰,饒有興趣地準備聽他講故事。
“還記得你曾經問我那場鹹平之戰的事情嗎?”
“當然記得,當時你說你也頗爲不清楚。”
“其實,在明帝即位之前臨盛國是由明帝的哥哥,昭帝統治。但是昭帝這個人昏庸無能,又懦弱怕事。他任用了一些奸佞之臣,在短短五年之間,臨盛國國內就被搞的烏煙瘴氣。”
“明帝不忍眼睜睜地看着祖宗的基業就這樣被毀掉,而自己的一腔抱負也無處施展。於是就招賢納士,又藉助他在軍中的威望,用計逼死昭帝。但明帝對外仍是宣稱昭帝乃重病而逝,明帝這一步說的重了便是弒兄篡位。”
“當年軒帝正是得到了這個消息,才得以迫得明帝退兵。那時明帝剛即位沒有幾年的時間,朝中勢力還不穩定,各位王爺之中不免有人狼子野心覬覦着這個位置。若是昭帝之死的真正原因被世人所知,那麼明帝不但這個帝位要丟,恐是身家性命也難保住。於是明帝才退了兵,又送來錢財講和,甚至不惜將自己的兒子送來做爲質子。”
聽到這,我不禁黯然。生在古代帝王家當真是不幸,小的時候若是不小心自己國家打仗打輸了,就可能被送走當質子。長大些,又要爲奪位骨肉相殘,這人生怎會有樂趣可言?
回過神,我問顏英辰:“可是這些和先生又有什麼關係呢?”
“先生原是一位不出世的奇才,後被明帝的正氣與抱負所感,這才誓死相隨。當年明帝奪位時,雖說算是順利,但若沒有先生等人的支持,恐怕也難成功。就在他們計劃實施的前晚,先生突然遭人暗算,想必是昭帝的黨羽也有所察覺,於是纔出此一招。只因他們知道先生乃是計劃實施的關鍵所在,便定是要取他性命。後來先生擺脫刺客的糾纏,又將計劃做了改變交與明帝。再之後,明帝順利地登上帝位。”
“昭帝餘黨深知自己不能與明帝抗衡,他們就將先生視作不共戴天的仇敵,四處追殺。在一次刺殺行動中,先生不慎身受重傷,他逃至南原國,總算是避過一劫。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先生遇到了孃親。”
“先生傷好後,回到了臨盛國。只因他知道,明帝剛剛即位,朝中人心動盪,明帝身邊需要人來輔佐他。結果先生這一去,就是一年多。一年多後,臨盛國內局勢漸漸平穩。先生嚮明帝說出了歸隱山林的要求,明帝應允,先生這纔回到南原找孃親。”
“但是就在鹹平之戰後,明帝因爲擔心事情走漏。就將當年知道此事的人一一殺害,連先生也不放過。先生在被殺手找到後,經過一番廝殺才終於逃出。但卻牽動了舊傷,自此落下了病根。上次你病倒前,先生就是到羽州治療舊疾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那次見到先生,覺得他說話氣力有些不足呢。可是孃親又是爲什麼嫁給了爹呢?這其中又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我像一個好奇寶寶一樣追問顏英辰。
“這其中便要牽扯到當年南原國內的一樁公案了。我們的外祖父趙仁成官拜二品,也是朝中一員重臣。孃親是嫡長女,自小受盡寵愛。顏家與趙家甚爲相熟,爹對娘恐怕也是早已情根深種。後來,娘行過及笄之禮後,顏家就向趙家提親了。可是娘卻以死相挾不肯答應,想必是爲了先生。顏家因此臉面大失,與趙家多年的情分也就此畫上了句號。一個月後,爹就娶了樑大人的千金爲正室。也就是在此時,趙家突然被指通敵叛國,外祖父和舅舅們被下獄,餘下的人被軟禁府中。就這樣,案子審來審去,一直拖着,也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可就是不放人。終於在某一天,皇上突然下令殺無赦。也就是在那晚,爹找到了娘,說只要娘肯嫁與他,他便保趙家無事。”
“娘答應了?這就是先生說的不得不嫁的原因?”
“娘自然得答應,就在娘出嫁前,將趙家家傳的一對玉佩中的一個給了先生。也就是憑着這塊玉佩,我才相信了先生。這就是事情的原委,其實也並不複雜。”
“那麼趙家人最終結果怎樣呢?”
“自然是活了下來,只不過是更名改姓偷偷的活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裡。那日行刑的時候,爹將外祖父等人偷偷換下,換上其他犯人,這纔將人救下。只是,現在他們生活在何處,就連我也不知了。”
“原來是這樣,對於爹的感覺真的讓人很矛盾,他一會兒讓我覺得他是君子,一會兒讓我覺得他是小人。”
“一個情字,總會讓人做出一些別人不可理解的事情。”
“這就是‘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顏英辰朗聲一笑,說道:“沒想到念兒也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白了他一眼,說:“我也是一個有着千百柔腸的女子啊。”
“是是,念兒最是文靜賢淑。不過現在已過了戌時,你也該休息了吧?”
“不行,讓我再問兩個問題,你告訴我,我馬上就乖乖回去。”
顏英辰無奈地看着我,說:“說來聽聽。”
“第一,雲妃娘娘爲什麼給我錢?第二,你認不認識那個質子,我很感興趣。”
“那我先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我說了顏、趙兩家曾經關係甚篤,所以雲妃娘娘自小便是母親的閨中好友。這樣說,你可明白了?”
我點點頭,“明白了,那第二個問題呢?”
“至於臨豐澈,我只是見過他一次,並不相熟。要知道作爲質子在別國的生活是很淒涼的,沒有人會靠近他與他做朋友。那次見到他,還是因爲四處找你不着,最後竟發現你與他在一起。後來錢嬤嬤帶我們回到雲翠宮,雲妃娘娘十分生氣地將你教訓了一頓。當然,這些你已經記不得了。”
“這樣啊,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謝謝哥哥,晚安哦,祝你做個好夢。”
回到我那邊,懷書已經睡了。我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我實在很是好奇質子會有着怎麼樣的經歷,又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但是看起來,沒有人能給我答案了。
臨豐澈,澈,腦殘澈……臨盛國。“沒有人會接近他與他成爲朋友”“你走開。別碰我”“你很煩”……我突然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腦殘澈,會不會就是臨豐澈呢?
不過我很快就否認了自己這個想法。按顏英辰說的,先生歸隱後,明帝要殺先生滅口,先生來到了南原國。從時間上說是不應該認識臨豐澈的。可是腦殘明明就和先生相熟,而且對先生尊敬有加。
想着想着,我的腦袋就又開始打結了。失眠,想不清楚事情就開始失眠。這漫漫長夜看來我只能幹瞪着眼,感受外面的月光了。不知道離開南原國後,我會有怎樣的境遇,我能找到那個願意與我並肩而立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