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忙碌,倒是沒聽毓慶宮有什麼動靜了,自遭萬歲爺訓斥拘禁,太子似乎成了宮中再不能提及的人,直到太子側福晉李佳氏發動了,這才叫人想起來,雖是太子妃石氏沒了個阿哥,這位肚裡還揣着個寶兒呢。
得人發動的消息,衆人一陣恍惚,總還覺石氏和李佳氏的月份沒差多少呢,自石氏沒了阿哥,李佳氏的孩子也被人一併忽略了去,然一細想,二人本就差了將近三個月,石氏又早產了月餘,時日可不就岔開多了些。
這李佳氏也是本事,東宮起得這樣多的波瀾,連太子也被萬歲爺厭惡了去,她竟能坐得住,安安穩穩將肚裡的孩子養足了月。
若李佳氏能一舉得男,誕下萬歲爺第一位嫡長孫,靠着這個孩子,太子未必沒有翻身的機會。
明裡暗裡的眼睛盯着,不知多少人盼着李佳氏腹中的孩子沒這福氣,可到底事與願違,李佳氏只用了三個多時辰便順順當當誕下了個小阿哥,消息報到康熙爺哪兒,難得叫人露了笑。
這可是嫡長皇孫,康熙爺即便氣惱太子也忽視不得這孩子半分,忙叫人重賞了李佳氏。
李佳氏也算是個人物,更是難得一心都放在太子身上,也不怕自己和剛出生的孩子見風,竟叫拖着疲憊的身子,親自抱着小阿哥坐着小轎去了御前求見。
康熙爺得此消息嚇了一跳,即便未見來人,他也約莫能猜出李佳氏抱着孩子過來是何用意,心中既又憤怒又五味陳雜。
他處置了太子跟前兒那麼多人,奴才也好還是幾個哈哈珠子也罷,盡是爲了太子的權勢甘願巴結、委身,可沒有一個像李佳氏這樣的,爲了給太子求情連自己的身子也不顧,連孩子也不顧了。
這是舍了爲母的天性,也要爲了太子求得些好來。
康熙爺捻了捻手中的玉珠,到底是叫樑九功請了人進來,一來看看李佳氏如何說,二來也正好看看孩子,得虧是再六月裡不怕冷,但凡換個季節,他必由不得人如此胡鬧。
樑九功領命請了李佳氏進來,未見李佳氏時,他只當人時過來賣慘的,怎麼着也得狼狽些,然真見了人卻驚歎於李佳氏的骨氣了,便是來求情也不見卑瑣,頭髮衣裳都叫人收拾的乾淨利落,只額上比平日多了些抹額。
抱着襁褓立着,乍一看斷不像是剛生產完的樣子,然一走路便暴露虛弱了,只見她腳步漂浮一步三晃,才區區幾步遠面上就一層虛浮的冷汗,浸得她白玉似的臉上沁了曾冷霜一般。
樑九功緊忙給魏珠使了眼色,叫人上去攙扶一把,李佳氏也沒推拒,規規矩矩謝過,魏珠只一攙才知,李佳氏抱着襁褓的手臂都脫力顫抖着。
“要不奴才幫您抱着小阿哥吧。”
魏珠心肝兒顫顫,只怕李佳氏一個不注意便將小阿哥給摔了,誰不知萬歲爺有多看重嫡長孫,這若是出了差錯,莫說李佳氏給太子爺求情,她且死個十回都不夠賠的。
李佳氏微微搖頭,她捨得抱着孩子出來已然是壓下護犢子的本能了,這會子有豈肯叫旁人碰她的寶兒一根指頭,更何況她心中早有決定,眼下不親近她的孩子,以後怕是就沒機會了。
見李佳氏固執,魏珠也不再開口,只是攙扶的手更用力些,心神更繃着些,時刻提防着小主子的安危。到御前這段路李佳氏走的十分費力,可她總想着自己再難也沒有自家爺難,他不懂外頭爺們兒做的事兒,只知道自打樑九功奉命回京處置太子,直到今日她沒再見過太子一回。
起先只是被關着,後來竟捱了打,聽說治外傷的太醫幾乎是住在毓慶宮了,得此消息只叫李佳氏心如刀絞日夜難熬,而今好不容易一身輕,也該是她爲太子爺出力的時候了。
“妾身攜阿哥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康熙爺原還冷着臉,可他只是居高臨下看見了襁褓中那張紅撲撲的小臉兒,心頭頓時一軟,連忙叫樑九功將孩子給他抱來。
“朕知道你是來爲太子求情的,可你剛生了阿哥,何必前來,你自己不愛惜身子朕管不得,何必牽累小阿哥,他怎見得了風?”
康熙爺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責備,可能得這樣的責備而不是直接被人趕走,已然是極大的開恩了,李佳氏的眼神一路隨着樑九功到了康熙爺的跟前兒,看見萬歲爺抱穩了孩子,她這才緊忙矜持地低頭收回目光,深深又拜。
“妾身罪該萬死,然妾身今日前來並非是爲了仗着生育之功來朝萬歲爺替太子爺求情的,太子爺拘在東宮,妾身無法徵求太子爺的意思,只能來求萬歲爺做主。”
康熙爺皺眉睨着李佳氏:“你有何苦楚?”
“妾身並無苦楚,只是同太子妃姐姐親厚,妾身和姐姐當初一前一後有孕,只是想想孩子們的出生便幸福至極,奈何二月裡姐姐不幸早產失了一個阿哥,整日沉鬱,爺也幾次落淚,爺和姐姐的痛苦我亦能體會萬分。”
“打那時起,妾身心中便有了決定,若是妾身這一胎是個阿哥,妾身便將孩子給姐姐撫養,叫她做姐姐的孩子,以慰藉喪子之痛,只是這樣的打算還未來得及同爺商量,爺便受了罰,而今只能求萬歲爺來滿足妾身的心願了。”
康熙爺一聽這個倒是意外,後宮也好,後院也罷,凡有偏寵便必生怨懟嫉妒,更別說將自己的孩子主動讓給旁人養這樣的事了。
當初佟佳氏想養四阿哥,也是顧及萬分,非得是臨了了纔敢宣之於口,生怕壞了同玉琭的姐妹情分,這李佳氏剛生了孩子便提出讓給太子妃,若不是有心圖謀,便是有極大的胸懷了。
“小阿哥都還未睜開眼睛看看自己的親額孃的模樣,你倒也捨得。”
李佳氏怎麼可能捨得,她幾乎不敢去想孩子同石氏親近的樣子,只是提及便心如刀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