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妍吃吃睡睡,轉眼間,一月時間過去了。
因爲欣妍生的時間巧,再加上她到底也是安親王府的嫡女,衆人都知道安親王和皇上關係親密,在欣妍滿月時,自然就有好多人來送禮物。
清初和清朝中期可不一樣,這時候那些滿洲勳貴才入關,大多都有軍功,入關的時候從北京搶到南京,搶皇宮,搶富戶,明朝那些大戶人家積攢了百多年的錢財珠寶有一大半都進了這些人的口袋。
再加上圈地運動,可以說,這些滿人的老少爺們全成了暴發戶,一個個富的流油,旁的事情莫提,吃喝玩樂送禮的事情卻是很講究的。
欣妍現如今小嬰兒身份,左不過在屋子裡被人抱來抱去,出不得門不知道,外邊大街上轉的那些八旗子弟已經有提籠架鳥眠花宿柳的趨勢了。
因爲如此,往安親王府送的禮也都是撿珍貴風雅的送。
誰不知道安親王爺和皇上一樣喜愛漢學,那些八旗貴族們搶的秦朝的磚、漢朝的瓦、宋朝的各種珍瓷數不勝數,各類字帖名畫成捆成捆的,也不差送禮這一二件。
這日,正是欣妍滿月的日子,前一日安親王府就準備起來了,府裡的下人們忙來忙去的搭棚子設禮桌,務求把滿月禮辦的熱鬧些。
早起,欣妍被古嬤嬤和董嬤嬤折騰起來,餵了奶之後又洗了個澡,現在是五月天了,天熱了,洗澡也不用燒碳盆遮簾子,真心方便不少,欣妍被洗白白了,穿着簇新的大紅團花綢緞衣裳,臉上撲了些粉,額頭點了胭脂,打扮的像菩薩座前的龍女一樣,用織錦牡丹紋豆綠的包包着抱到福晉屋裡。
東廂房離福晉屋裡不遠,轉過抄手遊廊就是了,古嬤嬤抱着欣妍,董嬤嬤在一旁逗着,帶着三五個才留頭的小丫頭打簾子進去。
欣妍這一個月耳聰目明瞭不少,一擡眼就看到福晉坐在榻上,可能也是已經洗過澡,又換了大紅折枝梅的袍子,頭上梳了個小把子頭,亮閃閃的着金戴玉,當真是不可逼視的富貴。
看到欣妍進來,福晉一臉笑容,朝欣妍招招手,讓古嬤嬤抱着欣妍給她瞧,見欣妍睜着一雙黑亮眼睛左右亂轉,福晉更加欣喜,伸出手指逗弄欣妍,嘴裡直叫乖寶。
欣妍一個兩輩子加起來活了四十多歲的人被她這麼一逗,少不得紅了臉,吱吱呀呀表示抗議。
娘倆個一個笑一個想要哭的時候,就聽同福穿着一件秋香色的袍子匆匆進來,一進屋把帕子一甩,行了蹲禮:“福晉,老太太帶着太太奶奶們來瞧小格格了。”
“額娘來了!”
福晉一陣驚喜:“趕緊讓進來。”
少刻,紫竹簾子打起,一個穿着淺棕色繡着萬字不到頭紋樣,梳了把子頭的老太太先進屋,她身後跟了兩個婦人,又有一個左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婦跟了進來。
一進屋,四個人就要行禮,福晉趕緊起身扶住先頭的老太太:“額娘這是做什麼,可折煞女兒了。”
說話間,請四個人坐下,老太太帶着兩個婦人坐定了,那個少婦則硬生生給福晉行了跪禮。
聽老太太笑道:“你趕緊受了她的禮,她成親的時候,你身子重沒有趕得及讓她給你嗑頭,今兒特特帶了來給你這個當姑姑的嗑個頭。”
“這敢情好!”福晉大大方方坐着受了禮,等那個少婦站起身來,福晉拽過來仔細打量了,少不得誇讚一番顏色好性情好之類的話,又賞了一套首飾這纔算罷。
衆人坐定了,丫頭端了茶水過來,福晉請老太太喝茶,一邊問:“父親可好,兩位哥哥還好?”
老太太放下茶杯,笑眯眯道:“好,好着呢!”
其中,那位三十多歲的婦人抿抿嘴道:“父親好,你大哥哥如今補了侍衛的職位,前兒還得皇上誇獎了幾句。”
稍年輕點的婦人撇了撇嘴:“正是呢,大爺武藝好些,自然要補侍衛之職,可惜我們爺一心只想讀書,倒是……”
她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我倒是想讓我們爺也進宮做侍衛,起碼有個什麼事也能照應一番,可憐我那外甥……如今四阿哥……”
“住口!”見她越說越不像,老太太厲聲喝止了,又瞧了福晉一眼,陪笑道:“你別見怪,她就是這個模樣。”
福晉在孃家的時候應該是知曉這位嫂子的性情,也不以爲意,只是和老太太說話。
欣妍倒是看的奇怪。
福晉到底是哪家的女兒,怎的這些人說話這般奇怪?
而且,看那位年輕舅母的樣子,似乎在家裡很說得上話,好像老太太都不能怎麼着她,這到底……
想不明白,欣妍也就不再多想,她到底年紀太小,折騰了這麼一通,就有了睏意,福晉心疼她,讓兩個嬤嬤抱她下去睡覺,又讓最穩當的同福也跟着過去。
欣妍進裡屋睡了一覺,再被抱出來的時候,那幾個太太奶奶已經走了,屋裡只剩下福晉和同福進喜幾個丫頭。
欣妍睜着眼睛去看,就見福晉臉上有些不好,同福在一旁勸着,進喜也跟着同福不住安慰。
聽福晉沉着聲音道:“我們赫舍裡家雖然根基淺薄些,不如鈕鈷祿家,可到底也是滿州大姓,正經的正黃旗出身,可不是一個漢軍旗出身的人家能比得上的,他們佟家不就是仗着宮裡有個庶妃,生了一位還算得寵的三阿哥麼,便在我們家裡這般耀武揚威,說起來,我們赫舍裡家的姑奶奶嫁到他們佟家,也沒有仗着家勢看不起人來。”
同福陪笑:“福晉莫和三太太生氣,她是什麼樣的人大家都知道,老太太如今也不大理會她,福晉一個出了嫁的女兒,她又不能給您氣受,管她呢。”
進喜也是一臉的笑模樣:“同福姐姐說的很是,今兒可是小格格滿月的大喜日子,福晉別的不看,看在小格格的面上,也該高高興興的。”
一說起欣妍來,福晉倒是變了臉,笑道:“可是我鑽牛角尖了。”
再瞧欣妍一眼,伸手把她抱過來逗弄一會兒,方嘆氣道:“我別的不爲,就是爲我三哥不值,三哥那樣端方穩重的一個人,偏生娶了那麼一個母夜叉似的,都說漢人溫順,我瞧着那位佟大姑娘哪裡來的一點溫順模樣,那兇悍的樣子……我在家的時候就壓的三哥翻不過身,前兒又聽說她拿着那樣大的雞毛撣子打在三哥身上,讓三哥好幾日出不得門,我在家的時候,和三哥感情最好,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三哥都給我留一份,這會兒反倒……我心裡怎麼都不好過。”
她一說,同福和進喜也沒有什麼話講,只得陪着她嘆氣。
欣妍在福晉懷裡,閉上眼睛慢慢思索,通過這些話來看,欣妍終於搞明白了她這位便宜的孃的身份。
敢情這位是索尼的幼女,孝誠仁皇后的親姑姑,索額圖的親妹妹呀。
這身份……欣妍不知道怎麼說纔好了,怎樣一個糾結了得。
這位赫舍里氏抱怨了幾句,給欣妍提供了許多信息,索尼家的嫡女嫁給安親王爲繼福晉,而庶女嫁到佟家做了佟國維的福晉,還有,佟國維的親姐姐嫁給索額圖做福晉。
這……
欣妍覺得有些眼暈,這樣算起來,索額圖就是康熙的親姨夫,而索額圖的姐姐又是康熙的親舅母,然後,索額圖的妹妹又是康熙的堂伯母,難怪後來孝莊指了赫舍里氏給康熙做皇后,這赫舍裡家裡繞來繞去的總是沾親帶故呀。
暈暈乎乎,欣妍覺得這關係簡直就是剪不斷理還亂呢。
最讓欣妍關心的還是索額圖的那位佟氏夫人仗着宮裡有一位做庶妃的姐姐,很不把赫舍裡一家放在眼裡,對索額圖也是朝打暮罵。
康熙朝橫行四十多年的索額圖竟然是個怕老婆的,欣妍覺得今天的信息真是太突然了,太令人震驚了。
想了好一會兒,欣妍突然間想到,安親王嶽樂的三福晉確實是索尼的女兒,歷史書上也有寫過,可是,這位三福晉可是康熙年間嫁給安親王的,現在是順治十四年,怎麼就連女兒都生出來了?
莫不是,歷史已經有所改變?
想到這裡,欣妍一喜,既然這並不是真正的歷史,軌跡已經變了,那麼,她就算大張旗鼓的把歷史給改了,也不會有什麼的吧。
欣妍原來想着改變清朝歷史,可後來琢磨着,歷史有其即定的軌跡,不是誰想改就能改的,就算你一時改變了,後面說不定它自己又會彎過來呢,那她不過是做些無用功。
可今天這一發現告訴她,她所在的並不是正史當中,如此一來,她就可以放心大膽的做事了。
赫舍里氏抱怨完,抱着欣妍又哄逗了一會兒,面對赫舍里氏溫柔的目光,欣妍把頭扭到一旁,她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說起來,赫舍里氏是她這一世的母親,可欣妍有前兩世的記憶,對明朝的母親,和現代的母親不能忘情,如果她接受赫舍里氏,總感覺有些對不住那兩位娘,要是不接受,怕赫舍里氏心裡難過。
欣妍咬咬嘴脣,少不得,她恭敬的對待赫舍里氏,不讓她爲自己操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