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亮,一輛馬車自城南出發駛向郊外。
車裡面的火盆燒得旺旺的,四周的窗子緊閉着,只留下一個蒙着錦簾的小窗通風透氣。那錦簾上,上好的錦緞上,紅絲穿線,繡着一株立挺的梅樹。
一個小丫壞,正抄着手,不斷地在用一根木枝扒拉着火盆,身旁,一個十七八歲、穿着身素淡旗裝、頭上插着支蜻蜓髮簪的姑娘正在百無聊賴的擺弄着左手食指上戴着的一枚蝴蝶戒指。可是雙眼……卻由一條藏青色的絲巾緊緊纏着。
“初兒!”這蒙着眼睛的姑娘開口說話了,“別燒了,咱這車裡頭夠熱的了。”
小丫環嗯了聲,將手中的木棍丟在一旁,轉回身幫這姑娘掖了掖披着的斗篷。
“小姐,九爺說了,現在的天兒啊,是一天比一天更涼,一定要讓這車裡足夠暖合,不能把您凍着了。”
姑娘一笑,搖了搖頭:
“真是個機靈的丫頭,你瞧咱這車裡,現在多暖合啊!哎,對了,初兒,咱這麼早就出了門,是要去哪兒呀?”
聽得她問,這被叫做初兒的丫頭輕輕一挑遮着窗子的錦簾,立時一股寒風夾雜着深冬的氣息一齊擠了進來。
一縮脖,初兒趕緊放下了簾子,轉頭道:
“姑娘,已經到了京效了,九爺說,他在距京城不遠的地方尋到了一位老先生,說是可以治得好你的眼疾。”
“治我的眼疾?”雙手撫上眼睛,輕笑搖頭,“我這雙眼睛治了多少回了?連我自己都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九爺……他這又是何苦呢?”
說話間,馬蹄袖擦到車框,一隻綁在紅繩上的玉兔露了出來,伸手握住這玉兔,輕嘆了一聲,又摸索着將它塞了回去。
沒錯,這個有眼疾的姑娘——就是西婭!
那日被倉津拋下馬,她的後腦重重地砸在了一塊石頭上,九阿哥將她帶回了城內醫治。身上的外傷都已無礙,可就是待她醒來時……眼睛……卻看不見東西了……
在這事上,九阿哥確實存了私心,在外耽擱了近一個月纔回到京城,可是卻對西婭的事封鎖了消息。只是對十三說自己在兵荒馬亂時被衝散了,又受了傷,這才與他們走了兩岔去。
當然,回了京城後,西婭的安頓確實是令胤禟十分苦惱的一件事。一來不可能將她帶進自己府裡,二來,他也料定四阿哥和十三會去查,所以,也不能安在其它之處。想來想去,到是有一個地方他覺得足夠安全,那就是他五哥的家裡——恆親王府!
恆親王府有處別院,就在府內最西邊的一處角落。五阿哥將西婭安置此處,除了她的福晉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就連侍候的丫環,也都是九阿哥從街上買來的。
這,也正是胤禛和胤祥找不到西婭的原因所在。
幾個月了,胤禟不知請了多少大夫來爲她看這眼疾,可就是不見好。他令孃舅自關外弄到了上好的千年老參,一根一根的,西婭已經吃了不計其數,多少次,胤禟都巴望着她能夠突然間就看得見東西,可到頭來,除了失望,就還是失望。
隔着衣袖按着那隻小玉兔,西婭的心又疼了起來。
眼上淡淡的草藥味依稀落進鼻間,又輕輕地搖搖頭,自顧地嘆了一聲。
四個月了,雖然眼睛看不見,可她的心卻是明朗的,一天一天的算着,到今天,剛好四個月。
那日她醒來,眼前的漆黑讓她無所適從,一度以爲那是黑夜,可等了又等,心中的那顆太陽……卻總是升不起來。
終於意識到自身的處境,也終於明白,不是太陽不肯升,而是自己的眼睛……再不願去看了。九阿哥將她一路送回京城,她多想回四爺府去,回那小紅橋別院去,可是想想自己的眼睛,再想想已經死去的伊爾因……九阿哥說,這事兒,皇上還在追查,他與十三好歹也是阿哥,但如果這個時候她回去,就一定會被打入死牢,她是伊爾因的近侍宮女,是說什麼也脫不了干係的。本來,她不怕死,若是死了可以繼續去陪伊爾因,她也願意。但就像九阿哥說的,她若有事,胤禛一定會救,她要真的愛他,就得先安心的在外面把傷養好,等事情過去了,他自然會把她送回四爺府。
再嘆一聲,其實,她是知道胤禛是不會有事的,不然,哪還來得雍正王朝,哪還來得乾隆盛事?可是……她不得不防啊!蝴蝶效應產生的影響時刻縈繞在耳邊提醒着着她,她好怕因爲自己的誤入時空而讓歷史隨之改變,所以……她要小心翼翼的活,絕對不敢讓自己介入歷史,更不能留下絲毫的痕跡。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