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四大皆空
頹然了片刻,忽聞心內似有一個聲音在說:不可喪氣,否則就真可能再也見不到常寧了,必須打起精神,即使困難重重,也要在絕望中尋得一點生機。
我強迫自己穩住心神,將這件事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看能否找到什麼突破口:常寧私納吳逆的孫女爲妾看來是鐵板釘釘的事兒,可這明顯是被人陷害的,如果能證明常寧是被矇在鼓裡,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了這件事的話,罪名就輕得多了,那誰能證明這一點呢?蔡毓榮?章泰?不行,這兩個人處心積慮拉常寧下水,就是爲了自保……對,伍姑娘,除了那兩個始作俑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就只有她清楚了,只有她能證明!
想到此,我心頭霍然一亮,興奮地道:“哥,班第,我想到法子了!”
班第和永綬不約而同地“哦”了一聲,那表情分明是不相信,班第道:“什麼法子,說來聽聽?”
“阿瑪是被蔡毓榮和章泰陷害的,如果伍姑娘能證明這一點的話,阿瑪就不用去守孝陵了!”我說着,抄起斗篷披在身上,一邊繫帶子一邊道,“我現在就去找伍姑娘!”
“禧兒,你太天真了!”班第兜頭就給我潑了一盆冷水,“那伍姑娘非但不會替你阿瑪作證,只怕現在正在你皇阿瑪面前證實你阿瑪的罪名。”
“不會的!”我心中剛剛燃起的一線希望,被班第的這盆冷水潑得幾乎沒了生機,心中委實恐慌得很,於是搜腸掛肚地找理由反駁,“伍姑娘看上去不像是個壞心腸的,況且……況且她肚子裡已經有了阿瑪的骨肉!”
“你怎麼還不明白?”班第滿懷憂心地望着我道,“這與她是不是壞心腸無關,只跟她的出身,遭遇以及仇恨有關。”
班第的這句話猶如風刀霜劍,戳得我心內一陣陣地疼!沒錯,伍姑娘既然是吳三桂的嫡孫女,自然跟康師傅有不共戴天之仇,她能僥倖存活至今,恐怕與蔡毓榮脫不了乾洗,不然那時候也不會讓常寧去救蔡毓榮了。現在,她若是出來證明常寧是無辜的,那蔡毓榮不就罪上加罪,斷無生理了嗎?唯有讓常寧和蔡毓榮成爲一根繩上的螞蚱,那蔡毓榮還可能有一線生機,反之,若是康師傅鐵了心不饒蔡毓榮,那就非要懲治常寧不可,這兩兄弟反目成仇,從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爲吳三桂出了一口“惡氣”。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怎麼辦?難道就眼看着阿瑪遭罪嗎?”說到這裡,我的鼻子一陣酸楚,眼淚止不住地涌出了眼眶。
“將要來臨的不可抑制,已經逝去的無法追回!”一直盤腿坐在沈宛靈前靜思的永綬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那模樣猶如一個入定的老僧陡然間頓悟到了佛家的真諦。
正當我和班第爲永綬這句雲山霧罩的話愣神之際,忽聽得門外傳來塞圖的聲音:“啓稟大公主,小公爺,大額附,大覺寺方丈圓真禪師送齋飯來了。”
我抹了把淚,正要開口,卻見永綬立馬站起身來搶先朗聲道:“快請進來!”
門“吱呀呀”地開了,拖着兩道白眉,形容清瘦,身披大紅袈裟的圓真禪師,領着個手捧托盤的小僧進了屋內,他朝我們一施禮,然後就示意小僧將盤子裡的齋飯安放在炕桌上,小僧布好碗碟就出去了,還帶上了房門,他卻並沒有離去的意思,反而面帶笑容,對永綬道:“施主終於參悟玄機,可喜可賀。”
“多謝方丈!”永綬臉上的神情格外的安詳,雙手合什,鞠了一躬,道,“弟子已明瞭一切皆是來處來,去處去,死既是生,生既是死,非人力可阻。”
“阿彌陀佛!”圓真禪師呼了一句佛號道,“貧僧早已說過,施主與我佛素有淵源,只是時機未到,如今萬事俱備,貧僧定當助施主一臂之力,度你皈依。”
“皈依?什麼皈依?”剛剛見永綬一臉安詳的樣子,還以爲他已經想通了呢,沒想到說來說去,他是想通了要出家當和尚了!我一閃身站在圓真和尚面前,指着大門氣憤地道,“老禿驢,你馬上給我滾出去!”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我這麼罵他了,那圓真和尚居然不以爲意,仍是雙手合什面帶微笑地站在我面前,找不到一絲窘迫的神情。
“圓真大師,我們還有要事要商議,請您回去吧!”班第的措辭雖然比我文雅得多,但顯然他這回也站在我這邊。
“阿彌陀佛,非死無以生!”永綬越過了我和班第,走到圓真面前跪地道,“方丈,請方丈爲弟子引渡!”
“哥!你這是幹什麼!”?我忙雙手去攙扶永綬,但他就是不起身,我五內俱焚,不禁厲聲質問,“永綬,阿瑪現在身陷囹圄,你難道真要棄他於不顧嗎?”。
“永綬,你這是幹什麼?”班第也很焦急,又對圓真肅然道,“大師,永綬可是親王世子,你妖言惑他出家可是死罪!”
圓真雙手將永綬攙起,又唸了一句佛號,對我和班第道:“貧僧說的並非妖言,永綬施主與我佛確有宿緣,而且,恭親王此劫,非世子之死不能救!”
“你說什麼?!”這老禿驢竟然還咒永綬死,我的火蹭地就冒上了腦門,朝門外大喊一聲,“來人!”兩個侍衛立刻進來待命,我一指圓真,吩咐道,“把這個死禿驢給我拖出去!”
“不得無禮!”永綬立刻護在圓真身前,對我道,“禧兒,快讓他們出去,快啊!”
“禧兒,就先聽聽你哥的吧。”班第在我耳畔悄聲道,“他現在有點反常,別真鬧出什麼事來。反正寺院周圍都是我們的人,這和尚跑不了。”
我忌憚永綬的安危,只得揮手讓侍衛退出去,恨聲道:“哥,都火燒眉毛了,你還在鬧什麼出家,你不覺得你愧爲人子嗎?”我又指着圓真的鼻子罵道:“還有你,虧你還是個什麼禪師,佛家不是普渡衆生,引人向善的嗎?你怎麼可以攛掇我哥尋死?”
“大公主息怒!”圓真還是一副不慍不怒,不溫不火的樣子,微笑道,“恭王此劫確是‘非世子之死’不能救……”
“死禿驢……”我忍不住要開罵,要不是看在他是個白髮老人,我連踹死他的心都有。
班第在我耳畔輕聲安撫道:“禧兒,稍安勿躁,咱們就聽聽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世子之死才能保恭王平安,”那圓真望了望我,又望了望永綬道,“才能讓性音皈依我佛。”
“弟子謝方丈賜予法號!”永綬喜滋滋地朝圓真施了一禮,“請方丈度弟子皈依。”
“哥,你在說什麼?你瘋了嗎?”我大驚失色,拉着緊拉着永綬的袖子道,“你可不能聽這個老禿驢的話,什麼皈依,他這是把你往死路上引吶!”
永綬默然不語,我的這番話似乎對他一點作用也沒有,他似乎鐵了心要照那老禿驢的話去做了。
我一擡眼,望見了沈宛的靈牌:原來,說來說去,永綬還是忘不了沈宛,想爲她殉情,竟然找出這麼個理由來達到目的,我不禁氣結,脫口罵道,“永綬,你昏了頭了,那個沈宛就那麼好,值得你爲她殉情嗎?”
“不,妹妹,你誤會了。”永綬往靈位的方向望了一眼,終於開口解釋,“我與沈姑娘是前世有緣今生再續,卻註定有緣無份,本不該強求的……這一劫,我已然放下。而我與阿瑪的緣分也只能到此止,作爲阿瑪的‘世子’,我只能做到今日,是他將我帶到這個世上,這份恩情我無以爲報,就把‘命’還給他吧。”
“你——”我恨極,捶打着永綬罵道,“早知今日,當初我就不該救你,乾脆讓你死了算了!”
“大公主莫急!”那圓真不緊不慢地道,“雖然,你與‘世子’的緣分已盡,但你與‘性音’的緣分卻纔剛開始啊!?”
“什麼……”聞聽這莫名奇妙的話語,我不覺一愣。
“禧兒,你沒聽出大師話中的玄機嗎?”班第安撫道,“他有妙計,既能度永綬皈依佛門,得償所願,又能讓王爺平安脫險,是嗎,圓真禪師?”
圓真禪師但笑不語。
班第沉吟了片刻,壓低聲音道,“若我猜的不錯,你要讓恭王世子永綬死了之後復生爲性音和尚,是嗎?”
“什麼?……死後復生?”我完全被班第不合邏輯的話給搞糊塗了。
“禧兒,你還沒明白。”班第笑着壓低了聲音道,“王爺擅納吳逆之後爲妾,皇上是不能也不會輕易饒過他的,只有讓‘親王世子’死去,以表示這是上天和列祖列宗對對王爺懲罰,才能平息皇上的憤怒,同時也才能維護朝堂的法紀,當然,永綬不會真死,是假死,但這假死一定要真,一定要讓皇上和世人信以爲真!”
“大額附聰慧過人,確實名不虛傳!”圓真禪師微笑着讚道。
至此,我也算聽明白了,原來,這老和尚是要演一出瞞天過海的戲,給康師傅和天下人看吶!
“大師過獎!不過……”?班第又低聲追問,“這世上難道真有那種讓人‘假死’跟‘真死’一樣的藥嗎?”
圓真禪師笑着微微點頭。
“我不同意!”我忽然醒悟過來,提出異議,“這樣一來,永綬就再也……”
班第伸手捂住我的嘴,在我耳邊輕聲道:“禧兒,目前這是唯一行得通的辦法,況且,你哥還這麼年輕,出家總比給沈宛殉情好,只要人還在,將來總有轉圜的餘地。”
我思考着班第的話,望着永綬超脫淡然的神情,終於忍着傷心,緩緩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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