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老九慢慢的看向康熙,卻在看到康熙那陰冷的眼眸時,瞬間低下了頭。他似乎有些不敢看康熙,也可以說,他不敢去探究康熙眼眸中包含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幾乎是立刻就相信了那女子的話,沒有緣由的。可是理智告訴他,他並不應該信,甚至不應該露出什麼不同的神情來。
但是老九就是忍不住懷疑,畢竟前些日子顏炎的狀態實在太讓人匪夷所思了。老九現在想來,顏炎莫名其妙好起來,也是因爲進過宮之後。難道說……
果然老九覺得自己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手已經被十阿哥握住了:“九哥,皇阿瑪叫你!”
老九立刻擡頭去看康熙,自己剛剛竟然已經走神兒到連康熙說什麼都沒聽到了嗎?康熙的臉色依舊很差,那表情似乎就要把老九吃了似的。
老九連忙低聲道:“兒子一時走神兒,還請皇阿瑪恕罪!”
康熙冷笑道:“走神兒,朕瞧你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吧。去吧,你親自去接你媳婦兒進宮。問問朕有沒有難爲她!”老九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低聲道:“兒臣惶恐,兒臣不敢!”
康熙冷笑:“不敢,朕瞧你沒什麼不敢的。趕緊滾,少在這裡惹朕不痛快!”老九擡頭看了一眼康熙,康熙的語氣雖然有些重,但表情並不是那麼氣憤。老九心裡一動,慢慢的爬了起來:“謝皇阿瑪恩典!”
康熙也沒再看老九,無力的擺了擺手。十阿哥死皮賴臉的說了一聲,便跟着老九一起出了慈寧宮。才走出慈寧宮,十阿哥就拽住了老九,低聲道:“九哥,你犯什麼糊塗,那個時候怎麼能愣神兒。”
老九看了一眼十阿哥,突然道:“那女子被關在哪裡?你可知道?”十阿哥猛的攥住了老九的手,拉着老九就快步的往宮門走去:“不管關在哪裡,九哥都不能去看,也不能去問。如果九哥真的懷疑,大可以回去問嫂子。”
老九掙脫開十阿哥的手:“你認爲,顏炎會告訴我?”
十阿哥看着老九明顯已經激動起來的樣子,也正了顏色:“那九哥可知,嫂子爲何不告訴九哥?那九哥可知,如果這只是那女子的一個計策,九哥將陷於什麼樣的境地,嫂子又陷於什麼樣的境地?”
老九抿了抿嘴,他不是不明白這些,但是他不能拿顏炎的生命來做賭注,他賭不起,也不想賭。十阿哥用裡的按住了老九的肩,沉聲道:“九哥,你看中嫂子,這大清沒有人不知道。如果你這樣輕而易舉的就上了套兒,那弟弟勸你,你趁早帶着嫂子和侄兒們回去澳門,京城這裡不適合九哥。”
老九微微擡頭,有些不解的看着十阿哥。
十阿哥悽然一笑:“九哥沒聽明白我的意思嗎?往前一步還是苟且偷生,全在九哥一念之間!”十阿哥說完,就直直的瞪着老九,大有老九隻要再敢提去找那女子的事情,他就敢一拳把老九打暈的架勢。
過了好久,老九才扯了扯嘴角,似乎冷靜了下來:“走吧,先回府去看看弘政。”十阿哥頓時笑了出來,異常的輕鬆。
不知道是不是傳令的太監再偷懶,老九和十阿哥回到溫郡王府的時候,顏炎還沒有接到要進宮的消息。聽說老九和十阿哥來了,忙快步的迎出了廂房。
十阿哥見到顏炎迎出來的那一霎那,笑道:“還是九哥瞭解嫂子,嫂子果然沒有出府一步!”顏炎有些錯愕的看向十阿哥,根本沒聽懂。但現在她也顧不上了,而是抓着老九的手笑道:“爺,弘政醒了。吃了宮裡送來的藥,弘政沒多久便醒了。”老九揚眉,也頓時驚喜起來,大步的就走進了廂房。
廂房裡,弘蟑、甜心,甚至弘相弘鼎都圍在弘政的身邊,說說笑笑的給弘政解悶兒。安娜也在,似乎正在和那兩個英國人商量什麼。猛的見十阿哥進來了,不由得一愣,半晌纔不自覺的移開了視線。
老九和顏炎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小插曲,同時走到了弘政的榻前。弘政顯然還很虛弱,但眼神兒卻清明瞭,老九始終懸着的一顆心也終於放了下來。
弘政嘿嘿一笑:“兒子見過阿瑪!”弘政雖然嘴裡請着安,但卻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依舊大大咧咧的趴在榻上。大家都見怪不怪,就連一開始始終看不慣的阿古達木此時都已經習慣了。
“還有心思笑,後背上的傷還疼嗎?”老九坐在一邊,伸手拉住了弘政的手心。還好,身上的溫度一切正常。看來自小讓孩子們練武,還是練出一個好體格的。
弘政搖頭:“那兩個英國人給兒子的傷口上了一種東西,現在只覺得麻麻的,並不多疼了。只是手臂還用不上力氣,不過令狐師傅說,多休息兩日便可以好轉了。”
“你令狐師傅回來了?”老九一驚,這一日都在宮裡,竟然不知道自願留在澳門的令狐拓竟然又進京了。弘政點了點頭:“多虧了令狐師傅,不然兒子還不能這麼早就醒了呢。”
甜心在一旁笑道:“是啊,阿瑪。令狐師傅竟然有這種毒的解藥,您說怪不怪?”老九直覺的自己有些跟不上節奏了,他擡頭看了一眼,除了外間的安娜和兩個英國人,似乎這廂房裡是沒有什麼外人了。當然,還有個阿古達木。不過看來顏炎對這個阿古達木還是很信任的。
十阿哥此時也皺起了眉頭:“這麼說,弘政的清醒不是因爲宮裡送來的藥,而是因爲令狐嗎?”顏炎站在一旁,靜靜的點頭。十阿哥這才恍然,怪不得剛剛顏炎還沒等老九問,就直愣愣的說起了宮裡的藥,顯然是要給有心人聽的。可是,在這嶄新的溫郡王府裡,竟然也有有心人嗎?
十阿哥想到了這個問題,老九自然也想到了。老九此刻正擡頭看着顏炎,見顏炎的臉色雖然疲倦,但精神還算尚好,絲毫不見前幾日病怏怏的樣子。他心中一動,看了一眼十阿哥:“你留在這裡看着弘政,我問你嫂子幾句話!”十阿哥自然知道老九心裡在彆扭什麼,也沒有阻攔,只是道:“九哥抓緊時間,不要忘了,皇阿瑪還讓咱們進宮呢。”
老九點頭:“你嫂子總要換朝服,我們去去就來!”說罷,就拉着顏炎的手,出了廂房,直接往臥房去了。顏炎有些詫異,如果她沒有記錯,老九早上離開的時候,他們之間似乎還有些彆扭,難不成,老九要這個時候算總賬嗎?
一走進臥房,老九就反手關上了門。顏炎睜大一雙眼睛看着老九,長長的嘆了口氣。可沒成想,老九卻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的盯着顏炎,看的顏炎有些毛毛的。
最後,還是顏炎忍不了這樣的沉默,低聲道:“我知道錯了,我不該隨意懷疑八哥,更不該在皇阿瑪面前說那樣的話。”老九一愣,馬上就想起了還有這麼一檔子事兒。看來真是這一天的事情發生的太多了,多的讓他都感覺到這件事兒已經發生了好久好久。
“顏炎……”老九輕嘆,伸手攥住了顏炎的手腕,眼睛裡充滿探究的看着她:“你有沒有事兒瞞着爺?”
顏炎一愣,有些不解的看向老九,心裡有些拿不準老九問的是什麼事兒。老九一見顏炎的這種眼神兒,便心猛的一沉,攥着顏炎的手腕不由得用力了幾分,聲音也沉了下來:“顏炎!”
顏炎依舊盯着老九的眼睛,是的,老九的眼睛是沉痛的。她相信,不管自己做出什麼事兒來,老九都不會露出這種眼神兒的。那麼就只有一件事兒了……
“爺,對不起!”顏炎的聲音低低的,有着說不出的抱歉。老九顯然更激動了,緊緊的抓住了顏炎的手臂:“你真的?”顏炎忙有些慌張的道:“我不是故意要瞞着爺的,實在是看弘蟑太辛苦了……”
老九有些恍惚:“這和弘蟑有什麼關係?”
顏炎詫異的瞪大眼睛:“難道爺不是問我借給了弘蟑三萬兩銀子的事兒?”老九看着顏炎那戰戰兢兢的樣子,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顏炎了。
顏炎依舊一副迷惑的樣子:“難不成,是上個月我打碎了爺的那個東晉的花瓶?又或是,在澳門的時候,我把爺那塊古玉當次品給賞人了……”
老九哭笑不得的看着顏炎一口氣說了自己很多不知道的事情,頓時連無奈都提不起力氣了:“顏炎,我說的不是這些小事兒,我問的是你的身體,你的身體沒事兒嗎?”
顏炎懵懵的搖頭:“沒事兒啊,爺不是已經請了很多太醫給我瞧過了嗎?”顏炎輕輕的掙脫了老九的手,靠近了老九的懷裡,環住了老九的腰:“爺,我會好好保重身體的,我會和爺白頭偕老的。拜託爺不要這樣一驚一乍的,我還以爲爺生我氣,要和我秋後算賬呢。”
老九圈住了顏炎,整個人頓時放鬆了下來,語氣也輕鬆了起來:“是啊,昨夜的事兒,爺還沒跟你好好算賬呢。等這件事情過去之後,你好好的給爺反省反省!”
顏炎低低的笑了:“爺,發生了什麼事兒,讓你這樣回來就跟我算賬的。”老九輕笑,這纔將宮裡的事情說了說,然後便拍了拍顏炎的後背:“爺被嚇壞了,想起你前些日子的狀態,還以爲你……”
顏炎心裡一陣疼痛,但還是輕笑道:“皇阿瑪一定很傷心,爺這次可要好好的補償皇阿瑪纔是了。”老九點了點頭:“是啊,好了,你去換衣裳,咱們進宮了!”
誰知顏炎卻搖了搖頭,更加用力的往老九懷裡擠了擠:“再抱一下,一下就好!”顏炎輕聲的說着,一行清淚無聲的滑過了臉頰,留下了一地的嘆息。老九溺寵的笑了,緊緊的擁住了顏炎,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