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弘政聽到永和宮三個字之後,立刻揚起了眉毛,下意識的重複着:“永和宮?”
安姑姑淡淡一笑:“是啊,永和宮!大阿哥恐怕不知道吧,在十幾年前,永和宮曾經出了一位賀貴人,深的皇上寵愛。永和宮的主位德妃娘娘非但沒有難爲這位賀貴人,反而對她照顧有加。只可惜,這位賀貴人也是個無福的,身懷六甲之後,仍然得了失心之瘋,弄的孩子也掉了,最後被打入了冷宮。”
弘政心中一動,看向安姑姑的眼神兒也正色了起來。
安姑姑諷刺的道:“大阿哥猜的沒錯,那位賀貴人正是我。我已經在這個地方,住了十幾年的時間了。”
“怎麼可能?”弘政下意識的反問。他纔不相信賀貴人是因爲什麼福薄而得了失心瘋,更不相信一個已經沒權沒勢,還帶了一身秘密的人光靠裝瘋賣傻的活了十幾年。這種話即便是去騙額娘,額娘都不帶信的。
安姑姑似乎對於弘政的懷疑一點兒也不意外,苦澀的笑着:“是啊,我也不相信。可事實是,我就這樣活過來了。我曾經問過自己這樣苟延殘喘的活在這裡究竟是爲了什麼。現在倒是明白過來了,也許就是爲了今日能幫大阿哥搭一把手吧。”
弘政抿了抿嘴,依舊有很大的懷疑:“明知道你在這裡,他們爲什麼會把接頭地點選在這兒,難道就不怕你偷聽嗎?”安姑姑頓時大笑了起來:“偷聽?一個瘋了十多年的人又怎麼會偷聽,大阿哥想的太多了。”
“他們都不知道你是裝瘋?”弘政更不相信了,要隱藏一件事兒十年,又是談何容易啊。
安姑姑像突然聽到什麼好玩的事兒一樣,大笑道:“裝瘋,誰說我是裝瘋,我明明是真的瘋了。”說完,還衝弘政眨了眨眼睛。弘政真覺得自己的思維有些跟不上,強自鎮定了之後又問道:“那……真正的安姑姑,又是誰?”
安姑姑,不真正的賀氏一愣,半晌才嘆了口氣:“我以爲大阿哥會先問那郝公公在這裡都說了些什麼呢?沒成想竟然是先問起她,看來你還是隨了你的阿瑪,是個性情中人。”
弘政一愣,心道:那是你還沒有見過我額娘,我額娘更是個性情中人。
“這個問題我自然也想問,只不過我更想知道這位安姑姑是誰?”弘政靜靜的說着,沒有一絲的慌亂。躺在他腿上的紫蘇還沒有清醒過來,但呼吸顯然已經平穩了很多,應該已經不再經受那個銀針的折磨了。
“大阿哥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兒?”賀氏沒有直接回答弘政的話,而是有些小心翼翼的問着。
弘政心中轉念了一番,最後還是開口問道:“什麼事兒?”
賀氏深深的笑了:“你真的很像你的阿瑪,雖然外表看起來都是不容易親近的,但骨子裡卻是個溫柔的人。”弘政對於賀氏的這個評價不置可否,繼續安靜的看着她。
“我的願望其實很簡單,就是我想見見你的額娘!”賀氏低聲說道,似乎有着那麼一絲不確定的怯懦。
弘政卻突然驚醒了起來,臉上的神色也頓時緊張起來:“你要見我額娘做什麼?”
賀氏看着弘政緊張的樣子,忙道:“不要緊張,我並不會傷害她,只是很好奇的想要見見罷了。”弘政搖了搖頭:“我不可能答應你,換一個吧。”
賀氏看着弘政突然變得異常果斷的樣子,不禁苦笑:“如果能隨便換一個,那還叫什麼願望呢。大阿哥不妨再想一想,或者將我的這些事情告訴你額娘,不,將安姑姑這個名字告訴你額娘,沒準兒她會很想見我呢。”
弘政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安姑姑,這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賀氏顯然並不準備再告訴弘政關於安姑姑的任何事情,突然轉變了話題:“大阿哥知道吧,郝公公是德妃娘娘身邊的老人,跟了德妃娘娘一輩子了。在永和宮,甚至是在這皇宮裡,能用的動郝公公的絕不超過五個人。而這五個人之中,站在大阿哥對面的絕對超過半數。”
弘政默默的點頭,表示他已經清楚那五個人都有誰了。
賀氏微微一笑,似乎對於弘政的表現很滿意:“郝公公第一次出現在這個荒蕪的院子裡是在康熙五十年的時候。那個時候,郝公公似乎要傳一份口訊,所以纔不得不來到這掩人耳目的地方。我當時並沒有想到這荒蕪的院子還會迎來新客人,所以沒有準備,並不曾聽到他們說了什麼。”
弘政點了點頭,心道,康熙五十年,他們一家人還在澳門呢,應該是不會和自己家有什麼關係吧。緊接着他又聽到賀氏道:“郝公公第二次來這裡,是五十二年的時候,依舊是傳遞一份兒東西。過了一個多月,郝公公又來了一次,這次是把那接收他東西的小太監給……”
賀氏說道這裡,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然後又指了指外面:“屍體就埋在了那邊的牆根底下,後來我在那周圍撒了一些種子,結果那些花兒都開的異常妖豔。”
賀氏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了一些些陰霾。弘政不自覺的就把視線落向了那桌上擺着的花束上面,不知道爲何竟然打了個冷戰,覺得這面前的賀氏都變得陰森起來。
賀氏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弘政的臉色,依舊道:“郝公公來的第四次,是五十四年的時候,依舊是傳遞一份東西,依舊是沒過幾日就將那人弄死了,只不過這次還順便埋了一些血淋淋的東西。待他們消失了幾天之後,我曾經去挖過那個東西,不過也看不出來是什麼了,只是覺得似乎是什麼東西的爪子。”
弘政立刻皺起了眉頭,似乎想起了什麼,又似乎更迷惑了:“爪子?”
賀氏點了點頭:“什麼東西的爪子看不出來,但絕對是爪子。”弘政點了點頭,繼續問着:“然後呢?”
賀氏揚眉:“然後?就是這附近的日子了,郝公公給了剛剛那個小太監一個東西,也就是裝那枚銀針的東西,吩咐他一定要將那銀針吹進這位姑娘的脖頸裡。”
“什麼時候的事兒?”弘政皺着眉頭問着,他接到康熙的命令去探望廢太子的時間是昨天午時。而自己去鹹安宮的時間是在今天清晨,紫蘇中了銀針的時間,沒有估算錯誤的話是上午的巳時左右。也就是說,那個叫吉雅的領他和紫蘇走那條路的目的就是爲了某些人方便給紫蘇施針。
他記得紫蘇走着走着便突然撞到了牆上,自己拉住她之後,她便整個人都不對勁兒了。就是那個時候給紫蘇將銀針打進去的吧。弘政緊緊的握起了拳頭,他居然什麼都沒有發現。即便現在想起來,他也不覺得旁邊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除了後面那兩個身形詭異的宮女。
可是在那一路上,弘政一直分神兒注意着那兩個宮女,並沒有發現她們有什麼小動作啊。
而賀氏在聽了弘政的問話之後,仔細的想了想,說道:“郝公公來的時候,是在昨天的宵禁之前。語氣很着急,還吩咐那個小太監必須一舉成功。我還聽到郝公公吩咐他一定要在入夜了之後,再找機會動手,絕不能引起旁人的注意。”
弘政皺眉:“這說不通。既然他們已經給紫蘇下了針,爲何不乾脆等到我們回到阿哥所。紫蘇和我尤其親近,任何時候都可以偷襲成功。他們又何必要搶什麼玉?”
“搶玉?”賀氏揚眉:“什麼玉?”
弘政歪頭看着賀氏,一副探究的樣子。賀氏聳了聳肩:“大阿哥不必緊張,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只是一時間有些好奇而已。你也知道,我在這裡一個人住的太久了,久到都快不知道好奇爲何物了。”
弘政顯然沒有完全相信賀氏的話,問道:“我倒瞧不出您所說的,這麼多次了,郝公公居然還留着您的命,也是挺奇怪的了。”賀氏立刻就笑了出來:“她不敢殺我啊,如果殺了我,那個天天往這裡送飯的御膳房立刻就能發現不對勁兒。若是我死了,你阿瑪估計就知道這裡一定發生了什麼不一樣的事情。畢竟當初你阿瑪答應你安姑姑要保證我活着,而皇上也答應了你安姑姑,要讓我活到自然死亡的那一天。”
弘政掃了一眼賀氏,得,又回到了這位安姑姑身上。可是看着賀氏那個表情,弘政知道自己問不出來,因爲她的臉上明明白白的寫着,想要知道這位安姑姑的事情,就要拜託他額娘。
弘政纔不會傻到將自己的額娘推出來,再說就算他願意,他阿瑪還不一定願意呢。所以弘政便乾脆沉默了起來,默默的想着剛剛賀氏所說的那些話。突然他感覺到一直枕在自己腿上的頭動了動,他的表情瞬間柔和了起來,低頭看着正在睜開眼睛的紫蘇,輕柔的笑着:“你醒了?”
賀氏看着弘政的笑容有些出神兒,似乎又見到了十幾年前,在廣闊的草原上。九阿哥看到小安醒來時的表情,那個時候,九阿哥也是這樣笑的吧,如面前的弘政,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