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轉瞬即逝,盛夏便急急忙忙地來臨了。這一來,便來勢洶洶,地上的水塘之小溪小渠都已經被曬乾了。樹上的蟬聲一陣高過一陣。
蘭琴便派人拿着長杆,帶着遮陽帽(蘭琴爲下人們蘇出來),去樹下粘蟬。只有這樣,她才能安慰地睡個午覺。如今府裡頭的大小事情雖然也有宋氏和武氏幫忙管着,但是蘭琴如今也不敢掉以輕心,因爲現在四爺的全部身心都撲在了前朝,後宅裡不容許再出一點差池,否則就會給別有用心的人以可乘之機了。
且說水菱自小年時在前院後面的梅樹林裡“偶遇”過四爺一次,便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她本以爲四爺多少會對她上點心思,可是仍舊這樣無聲無息地過去了,如今半年過去了,自己就像無人管的浮萍,被拋棄在這裡,無人問津。
福晉曾派人過來給自己傳話,說是讓自己去三格格耳邊說一些鈕側福晉的話,將當年三格格納敏生母顏玉的事情歸結到南小院身上。水菱根本不認識顏玉,顏玉死的時候,她還沒有被選到蘭琴身邊去做丫鬟呢!這又叫她如何瞎編?
屋子裡熱得跟個蒸籠似的,水菱只能一遍遍打來涼水自己給自己洗涼水澡。她是沒有任何人伺候的,什麼都靠自己來。如今,門口的張媽媽和秋媽媽看她還是沒有什麼恩寵,也不怎麼理會她了。鄰居雲氏如今就跟影子似的,偶爾會看見一下她的身影,但從來沒有來打過招呼。
日子過得比原來在蘭琴身邊做一等丫鬟時候的日子可苦多了。那時候,蘭琴甚至讓牛寶泉親自給她們做膳食,想吃什麼,只管去點了,蘭琴從來都不會在這些上面剋扣她們的。更多的時候,她們這幾個貼身伺候的丫鬟還是用蘭琴沒用掉的飯菜,也都是很好的菜。所以水菱住到這裡來,第一個不習慣的就是膳食。侍妾的份例就是三菜一湯,基本上兩個素菜,帶點油混的,再一個雞鴨類的,算大葷菜,湯也是很清淡的素菜湯,算是很清苦的。水菱在南小院的膳房裡,吃的可都是好東西,鮑魚燕窩也嘗試過,雞鴨幾乎都不碰的,吃的都是乳鴿什麼的,如今卻只能吃這些人家挑剩下來的東西,簡直天壤之別。有時候膳房見沒有油水給他們,甚至故意給一些冷的涼的,水菱自己去提膳時就沒少受他們的排揎。
再說衣服,雖然穿的是旗裝,可是料子還沒有自己在蘭琴身邊當一等丫鬟時候的料子好。果真是沒有臉面的侍妾連側福晉身邊的丫鬟都不如。
再就是這種大夏日,自己在蘭琴屋子裡伺候的時候,哪裡受過這樣的炎熱,那可是放着三四盆冰塊的屋子,涼爽得很。
想起這些,水菱都覺得自己是不是真地錯了?聽說司畫嫁給了一個正六品官,被當做側福晉的義妹,風風光光地嫁了出去,去當人家的正經太太去了。
憑什麼?自己明明就比司畫長得好,爲何她能當官太太,而自己就活該憋屈在這裡受着這等煎熬?
水菱握着一把紗扇紛紛地爲自己打着,越想越氣,她恨司畫明明樣樣不如自己,此刻確能風光出嫁;她恨自己明明年輕貌美,卻被四爺遺忘在這裡;她恨人人都可以騎在自己頭上,任意使喚自己。
砰!
她抄手將放在桌子上的銅盆子掃落到了地上,只聽見了一聲哐當,水盆子扣在地上,一陣鑼鼓喧天地響之後,一切都歸於平靜了。
水菱看了看外面已經照射進來的餘光,只怕外面都成了火爐了。她開始掃射自己屋子裡,四處尋找油傘。
待水菱舉着油傘走出來的門,火辣辣的陽光立刻在地上投射出了油紙傘淡淡的影子。
待她走到門口,只見門上的栓都上着。水菱又走到門房裡去喊人來開門,卻沒有迴應。
張媽媽和秋媽媽估計都在睡午覺,她喊了半天,也沒人出來開門。不得已,水菱只好自己去開門。
剛剛搭手上去,一雙手就被燙得縮回了手。
“秋媽媽!”
水菱不耐煩地站在門房口朝裡喊了一聲,見不見動靜,她只好接連喊了幾聲。
不過一會兒,連忙傳來一個叫聲:“囔什麼,這麼熱的天,出去曬什麼!”
水菱忍着氣性,喊道:“開門,我要出去。”
不過片刻,張媽媽嘟嘟囔囔地走了出來,見是水菱舉着油紙傘站在外面,更加不耐煩地道:“夫人這是要出去?這大太陽簡直要把人烤化了。”
“我幹什麼,然道還得跟你彙報?”水菱斥責道,瞪着她道。
張媽媽不滿地走到門口,大手拉了幾下,就將門栓拉開了。
水菱舉着傘便出去了,張媽媽站在門裡,朝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低聲罵道:小賤蹄子,就喜歡折騰人。
水菱舉着傘往樹蔭裡走,可是午後的日光十分毒辣,不到一會兒,她便渾身出汗了。裡面的褻衣全部都溼透了,巴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可是,水菱顧不得這些,仍舊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正院的一個角門處。這裡是她與福晉身邊的姑姑水菱平常見面的地方。
水菱猶豫了片刻,拾階而上,擡手輕釦了幾下房門,便站立在那裡不動了。
過了半刻,角門裡咿呀作響,走出來一個婆子,見是水菱,便明白了。她不敢擅自做主讓她進去,只道:“夫人在這裡稍等片刻,待我去叫了靈秀姑姑來。”
水菱不敢拿大,點點頭,便舉着傘站在臺階上候着。好在這一處角門藏在樹蔭裡,炎熱的暑氣被隔絕在了樹蔭外面去了。
夏蟬一聲高過一聲,吱哇吱哇地叫個不停。
水菱站在臺階上,靜靜地等候着水菱。她也知道自己已經走投無路了,只能依仗福晉這顆大樹才行。
“紀夫人,外面炎熱,進來吧避避暑吧!”靈秀走到門口,只看見外面露出來的一小截衣裳,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