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奴婢雅冉
“你怎麼會來？”我靠在他的懷裡, 他握着我的手，“是十三弟，他讓人給我帶了一封書信, 上面寫着你來了西北, 十四弟有難, 而且還給了我那不離身的玉笛作爲信物, 我知道事態嚴重。”
“所以你就找來了？”
“我分析了西北的戰情, 知道你會遇到麻煩，也知道蒙古那邊可能有所異動，也許是九死一生, 我放心不下就來了。”
“單槍匹馬？”
“如果調動人員，京城必然有人聞風而動。”
“既然知道是九死一生, 你還一個人來有什麼用？萬一出事怎麼辦？”
“現在不是沒事嗎？”
“那並不是你命大。”
“還有十三弟, 他書信一封給了依拉默爾格格, 讓她派人接應，而且打消了蒙古王想與西藏聯盟的念頭。”
“是嗎？原來是這樣, 那真要多謝依拉默爾格格了。”
“是啊，依拉默爾格格已經出嫁五年了，這個時候她還能幫十三弟，真是草原兒女的真性情，十三弟沒有交錯人, 她真的對十三弟有心了。”
“其實, 我很想見見這位依拉默爾格格, 她一定是一個奇女子, 她和十三爺真的很相配, 但是也許是宿命，這樣的女人就應該屬於草原, 我想十三爺也是爲了她有自己的幸福，纔會選擇放棄她的吧。”
“人生有太多的無可奈何，十三弟是性情中人，他總是把自己掩飾的很好。”
“是讓人心疼。”
“十年的時間，十三弟有變化嗎？”
“有，十年的時間是可以改變一個人的，雖然我竭盡全力，但是我可以感到他的變化，心思重了，話少了，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他。”
“你已經盡力了，我都能想到，十三弟重情義，是他的至親給了他一切的痛苦，他又怎麼會像以往那樣灑脫，十年的不聞不問，任何人都會發瘋的吧。”他的手不由的握緊，不論什麼時候，十三終究是他的永遠的悔恨。
“但是他並不後悔他所作的一切，你還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我知道，從小我們就知道彼此，這一點我永遠都不會懷疑。”
“那十四呢？他難道不是嗎？他是你的親兄弟，現在躺在那裡，你不去看看他嗎？”
他沉默了好久，搖搖頭，“子矜，求你一件事情，不要告訴他我來了。”
“爲什麼？”
他遙望前方，眼神閃過一絲黯然，“我並不是爲了救他而來。”
“可是確實是你救了他。”
“但是他不會感激我，他對我的成見太深了，他認爲老八被削爵位和我有關，他認爲老八祝壽的黑鷹是我派人毒死，他認爲他心中最看重的八哥是被我一手毀的，只是這些，他就永遠不會原諒我。”
“可是是你做的嗎？”
他回望我，依舊淡然自若，“你認爲呢？”
“如果不是，你爲何要在乎這些呢？”
他苦笑，“自小和我十四弟就不親，額娘寵愛十四弟讓我嫉妒，同樣因爲我曾被佟妃娘娘撫養，他對我更是陌生。這樣的情況下，即便是親兄弟，卻怎麼也沒有那份至親的親情，如果不是這樣的血親相連，也許我們更適合做陌路人。”
“你有沒有想過化解這一切，畢竟血濃於水，而且你們是親兄弟，有着別人沒有的默契，不是嗎？”
“即便是化解開又怎樣？難道你想毀了十四嗎？”他摟着我，好像體會到了我有些顫抖的身體。
我往他的懷裡一窩，“怎麼說？”
“他堅持了那麼久，就是因爲他對我的恨，對我的厭惡，一旦化解了，那他的堅持又算什麼？那他對老八的那份情又算什麼？你讓他如何面對老八他們？你又讓他如何自處？怎堵的了那悠悠衆口？同樣皇阿瑪也會更加忌憚我們兄弟，其實在皇宮不是沒有親情，只是真正的親情的不能存在，如果存在那就是對權力最大的威脅。”
“皇宮，真是一個地獄，親情是魔鬼，友情是催命符，愛情更是一碗孟婆湯，外面的人想辦法進去，裡面的人想辦法逃脫，一切都是命。”
“是啊，一切都是命，子矜，你恨嗎？怨嗎？”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我怨過，我也恨過，可是一切……
“恨，怨？我有資格嗎？皇上的一聲令下，我還是一個卑微的奴婢，恨、怨，對我來說是奢侈的。”
他緊緊的環住我，“是啊，你懼怕皇上，皇上的一聲令下，你不顧一切的來到這裡，你這丫頭真是膽子大了。”
“丫頭？”我努了努嘴巴，“我已經不是了，現在宮中的人，要是稱呼，應該叫我姑姑了吧。”
“那又如何，你在我心裡永遠是那個莽撞、麻煩的小丫頭。”
我甜甜的一笑，“聽說四王爺又添了一個小阿哥，叫做弘曆？現在也有六七歲了吧？如果我還是小丫頭，那要面對已經有四個孩子的你，是不是要叫大叔？”
他哭笑不得的看着我，“你在惱我？”
我握住他的手，“我可沒有惱你，你多想了，不過聽說弘曆很受寵，應該是一個可愛的孩子吧？”
“你越是這樣說，我越是覺得對不起你，你爲了我承受了那麼多，而我居然一無所知，你不嫁我，我甚至還怨恨過，現在想來……”
“現在什麼也不要想，一切就當做不知道吧，我也不知道這件事能瞞多久，也許皇上很快就會知道，但是隻要我不離開養蜂夾道，皇上還是不會治你，所以請你保住這最後的底線，不然，一切都會離你遠去。”
“可是皇阿瑪他會這樣輕易放過嗎？”
“會的，你救了十四爺，你的心中還有着一份親情，皇上不會揭穿這一切的，而且，十四爺的事如果可以說，就不需要我來這裡了，既然是秘密，那就是所有人的禁忌，誰提起誰就是死路一條，而這件事即便是皇上，也不會再提了，誰會去揭穿自己要隱藏的秘密。”
“子矜，你變了，感覺你更加成熟了，什麼事情你一句話就會說到要害上，這樣的你讓我感覺陌生。”
聽着他的話，我身體一僵，掰開他的手，離開他溫暖的懷抱，“是，我變了，我變的更加理智，更加冷漠了，四爺救錯人了。”
他見我反應這樣大，有些慌亂，“子矜，我不是這個意思。”
“四爺什麼意思，我不想知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別。”他拉住我的手腕，抱住我，“別，別走，我今晚就會離開，所以現在陪我一會兒好嗎？”
他的話讓我的身形一顫，“今晚就走？”
“是啊，我必須離開，從京城到這裡，從這裡返回京城，至少要五天，再加上現在耽擱的，起碼有十天的時間，偶感風寒的謊言又能支撐到何時？如果再不回去，就算皇阿瑪那可以過關，也會東窗事發。”
一想到他很快就會走，而且這一別又不知何時能見，我的心開始隱隱作痛，“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該跟你發脾氣，你救了我，我爲什麼要說那些話。”
“不是你的錯，是我沒有說清楚，其實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我是不想看到你變的理智，因爲那樣你會顧及的更多，你會把一切看的更透，那樣你承受的遠不止這些，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我總感覺那些會給你帶來很多的痛苦，子矜，你已經受了很多的苦，就把這一切放下吧，讓自己的心別繼續痛苦下去，好嗎？”突然我感覺肩膀上有了一種溼溼的溫熱感。
過了一會兒，他拿出笛子，扶笛吹奏一段，隨即看向我，“我怎麼不知道你還善於音律？”
“我是不會，但是你去養蜂夾道的那一年除夕，我就開始學，我只會吹這一首。”
“這是火鳳凰。”
“是，那夜的除夕聽見這首曲子，我就記下了，永遠都不會忘記，也不能忘記。”
看着他吹着笛子，我俯身躺在他的腿上仰望着蔚藍的天空，這一刻，我感覺好輕鬆，感覺好滿足，也許這樣幸福的時間，只有這一刻了吧。我慢慢的閉上眼睛，不去想那些煩擾的事情，只去享受這片刻的幸福。
笛聲濺落，慢慢的停了下來，我知道他在靜靜的看着我，我沒有睜開眼睛，不敢睜開，我害怕睜開的那一剎那又要面臨着離別，突然我感到嘴脣有種溼溼涼涼的感覺，那種感覺讓我悸動，讓我沉迷，讓我忍不住淪陷，讓我的眼淚滑過臉頰，然後他的吻陸陸續續的落下，他吻着我的眼淚，疼惜的抱着我，隨即一個悠長溫柔的吻，好像在訴說着這十年來的相思。
離別的時候總是讓人心痛的，爲他繫好斗篷，我拿出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那對玉指環，“這個給你。”
他眼神一凝，“這是……”
“這是你給我的，我一直帶在身邊，現在我不能在你身邊，就由它陪着你吧，記住你對我的承諾。”
他突然緊緊的抱住我，“子矜，謝謝你選擇了我，我現在明白了你的無可奈何，請你等我。”
我看着他策馬離開的背影，開心的笑了，這一天終是來了，可是你付出的太大了，你可知你這樣做，也許會斷送自己的皇位，你是不是也在賭？賭我的心，賭你的精心部署。
兩日後，直到大夫說十四的病已經沒有危險了，我才安心。看着十四躺在那裡，我淡淡地一笑，只是短短的幾天時間，好像讓我在地獄、天堂轉了一圈一樣，還好自己還活着，他們都活着。
走出大帳，我深吸一口氣，這裡的一切都告一段落，我能做的都做了，“來人。”
“子衿姑娘。”
看着面前熟悉的黑衣，我有些意外，“你這樣的稱呼我讓我很意外，在我的印象中你這是第一次這樣叫我。”
“姑娘是巾幗英雄，我佩服。”
“佩服就不用了，五十人來，只剩下二十人回去，我不知道怎麼向你們交代。”
“可是姑娘已經完成了皇上交代的命令。”
我搖搖頭，深吸一口氣，“可是人命沒有貴賤之分，對於我來說，代價太大了。”
“我們無怨無悔。”
“我還有件事要你幫忙。”
“子衿姑娘叫我雲崎吧。”
“你的名字？”
“是。”
“十幾年我才知道你的名字，真是不易啊。”
“隱龍的人都是無名無姓，不過現在，我相信姑娘，所以這是我贈與姑娘的名字。”
我看着他，這樣一張剛毅的臉頰，我現在才真的看的清楚，“子矜有幸，這樣我更加放心把十四爺託付給你了。”
“姑娘這是何意？”
“我的使命已經完成，明日我便會回去，十四爺交給你了，請你暗中保護他，不要讓他出事。”
“皇上並沒有給姑娘定有歸期。”
“定於不定對我來說沒有太多的意義，終究是要回去的。”
“其實，姑娘也可以不回去。”
我心神一緊，“這話到此爲止，不要讓我再聽到，不然你會受到牽連的，註定，我永遠不會逃離那個牢籠，那裡有太多的放不下，就算再辛苦，我也不會離開，不過還是要謝謝你，雲崎，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