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第一次接陸天楓和自己住的時候是在一個夏季的尾聲裡,當時他一個人抱着吉他守在長途火車站上仰望天空一臉平靜,風將他的劉海從左邊吹到右邊再吹到左邊,然後一些高大的樹上就開始零零散散地掉葉子。聳聳肩將快要從肩膀上滑落的揹包重新背好,然後聽見我發給他的一條短信。在他將手伸進褲兜裡的時候我在人羣裡看見了他微笑着走過去和他擁抱。之後我們兩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一路上都對我不知疲倦地笑而我就覺得很不好意思然後轉過頭去對他笑,這並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們在學校操場的草地上見過面的,但當時並沒有發現他很愛笑。一個很有家世的孩子爲什麼會擁有如此溫和的笑容這讓我在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都疑惑不解,但最後我終於搞清楚了沒有爲什麼他本來就很愛笑。
當我走進餐廳的時候突然注意到了服務員小姐那種讓人舒服的笑容,然後我就在想畢業以後做一個服務員或者門迎也許是個不錯的工作,我將我的想法講給他們兩個然後遲子燼喝了一大口可樂突然轉過身來用手挑起我的下巴:“先給爺試笑一個唄。”
遲子燼的聲音不大不小,但其他人都聽見了。於是一整個餐廳的人都轉過頭來盯着痞子似的子燼和受到痞子調戲的我,一兩個外國佬盯着我們不懷好意的笑,陸天楓將椅子往後拉一點想換個桌子去坐。我和遲子燼互相交換一個白眼,然後繼續埋頭吃飯,其他人見我們這邊歸於沉默終於將目光從我們身上沉重的挪移開,外國佬開始嘀咕什麼遲子燼覺得他們躲在外語裡罵我們擼起袖子要找他們拼命,我沒好氣的瞥他一眼攔都懶得攔他,他白了我一眼然後摘了一塊麪包放在嘴裡嚼着。
吃到一半的時候陸天楓終於反應過來,然後很生氣的對我和遲子燼講:“爲什麼受傷的總是我?你們說,這次行動是爲了誰吧,遲子燼。插入敵人內臟的是誰?是我吧。任務難度係數最高危險係數最大的是誰?是我吧。我幹嘛要請你們吃飯?!”
遲子燼將眼睛望向一邊假裝視而不見,而我則低頭喝可樂一臉不干我事的表情。陸天楓氣憤地賞我們一人一個白眼,然後表情很委屈的繼續吃飯。我們以爲事件平息,繼續高興。陸天楓吃飯吃到一半突然表情扭曲的對我和遲子燼講;“我想出去上個廁所可以嗎肚子很痛的哦。”然後他就大搖大擺的出去了再也沒有回來。
我們遇到了天大的麻煩,我和遲子燼身上的錢加起來還不夠陸天楓的一杯可樂錢。事情變得很嚴重,我和遲子燼坐在座位上吃了很久的飯,一臉難以言說的悲傷。
事情比沒錢付賬更嚴重,在陸天楓走掉的三分鐘後有個姑娘送給我們打包好的十份“奧爾良烤雞腿堡+可樂”,並對我們微笑着說:“兩位好,這是一位姓陸的先生替你們點的十份餐點,一共六百一十八,方便付賬嗎?”她的微笑實在讓我們不忍推辭。
第四分鐘,一個十八歲左右的姑娘捧着鮮花走了過來放在遲子燼前面的桌子上面前:“大哥哥好,這是您的朋友爲您身邊的這位男性朋友點的九十九朵玫瑰,一共是六百六十元整,請買單。”這個姑娘看我的那張同情而又怪異的微笑讓我很內傷。
第五分鐘,一個挎着單肩包的推銷員模樣的男子走過來對我點點頭然後對遲子燼說:“您好,我是金銀飾家的推銷員小李。您可能對我會感到陌生但是沒關係,這是陸天楓先生爲您替您身邊的這位男性朋友定製的金戒指,原價是兩千八但是沒關係今天我們搞優惠,所以它的價錢只有一千二百一十三塊錢,我在此代替我們金銀飾家全體員工祝您和您的伴侶生活幸福家庭美滿。”
第六分鐘……
第七分鐘……
所有的事都如此的充滿戲劇性,我和遲子燼極盡所能地向每個人道歉從口乾舌燥直到口吐白沫,最終很多人一臉憤怒的回去可是那個賣玫瑰的姑娘任我們怎樣地勸她就是不肯走,她還對我們講她是如何如何地勤工儉學如何要供家裡的弟弟妹妹上學之類的話,最終我們的意志被她的語無倫次徹底摧毀,我們兩個人傾盡家產最終買下她手裡的五十四朵。
金色的黃昏佔據了一整座城市,地面開始散發出滾燙的溫度,我們走在公路的邊緣上。
空氣開始緩緩降溫,夕陽在高樓與高樓的巨大落差中迅速地消失不見,漸次亮起的路燈將這座古老的城市照出一種萎靡的頹廢色彩來。路人甲乙丙丁看我們的樣子很變態。
遲子燼抱着五十四朵玫瑰對我講他要自殺,我對他講:“先把我揹回家吧,之後再自殺,我不會攔你。”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鐘了,夜幕四合。
當我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衝進房間的時候陸天楓果然沒有回來,其實我們早料到了。然後我們互相聳聳肩,雙手攤成一個很無奈的姿勢。遲子燼回到他的書桌前鋪好稿紙拿起畫筆,而我則縮進我的角落裡攤開日記本,一會兒擡頭仰望星空一會兒安靜地寫字。
畫到一半的時候遲子燼忽然想起了什麼,然後拿出手機在屏幕上啪啪啪打下幾個字:早點兒休息,明天老師發試卷,聽講會很累的。打完後想了想,又添進去一個“可愛”的表情,然後微笑着發送過去。
子嫣正在吃飯,聽見短信提示音,於是打開手機來看,屏幕上顯示它的主人來自:子燼。臉上突然綻開笑容,她打開短信看看了一遍然後啪啪打了兩個字:嗯呢。然後想了想,加了一個“微笑”的表情,按下“發送”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