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暉本來不想去,他要參加文學社的活動,而且對圍棋着了迷,經常到郭旭家打譜子,還要時不時的要帶弟弟。但是一聽說程靜死磨硬拽的拉來了張儀,他立刻就動了心思。
於是,磨了幾乎半晚上的嘴皮子,許暉總算徵得父母同意。
晨風微佛,旭日初昇。一幫子少年男女蹬着自行車踏上了郊遊之旅,目的地是西平市西郊,素有‘小崑崙’之稱的拉瓦山下的金銀灘,距離市區二十五公里,騎車至少需要三個小時。
黑牛和程靜早就做過功課,那個地方是潼川河的上游,山清水秀,河灘景象萬千,絕對是郊遊野炊的好地方。上週黑牛的大哥廠裡就組織職工去過,景色只能用絕了兩字來形容。
其實少年人並不真正在意景色如何,就是想聚在一起盡情的揮灑時光,特別是男男女女湊在一塊兒,那是相當有吸引力的。
大家歡快的蹬着自行車在微風習習的馬路上自然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梯隊,黑牛和程靜並排在前,美其名曰做探路嚮導;良子和白麗華居中,剩下的就是不想做電燈泡的薛永軍和許暉,還有安安靜靜,但頗爲尷尬的張儀。
她有些抱怨程靜,幹嘛非要死氣白賴的把自己拉進這個集合?張儀對文化大院子弟的印象並不好,不是因爲這夥人抽菸喝酒,流裡流氣,她總感覺在對方談吐、愛好和行爲舉止等方面與自己有太多的不同。
也許許暉是個例外,黑牛生日聚會上,給張儀留下了踏實、率真的印象,所以在屢次拒絕程靜的同時,她在心底保留了一絲小小的空間,這個空間或許可以在最終決定是否成行之前,能說服自己。
沒想到這個小小的空間很輕易就打破了張儀用矜持和抗拒所組成的雙料防線,也隨了程靜的願。張儀自己都弄不明白,這究竟是怎樣一個心態。
當然,程靜的理由也極爲充分,小小的女娃家單獨跑出去瘋一天,那是絕對不被家長所允許的,可是有了信得過的玩兒伴,那就另當別論了。張儀在新聞出版局大院,那絕對是優秀學生的榜樣。和這樣的孩子結伴,程靜的家人哪有不放心的道理?
許暉很想和張儀並排而行,但薛永軍沒有認清形式,蹬着他的二八飛鴿,一個勁兒的往前擠,於是就形成了三人並排的局面。
沿途美到極致的鄉野風光打破了三人短暫的尷尬,“太美了!”張儀由衷的讚歎這令人陶醉的景緻,書中所描寫的擁抱大自然,大概就是這種心曠神怡,通體舒暢的感覺。而之前對程靜小小的抱怨也隨風飄到了腦後。
“窩有撒麼,額老家比這美的多。逗死些包穀小麥,麼撒看頭。”薛永軍突然冒出了一句濃重的陝北腔,頗爲煞風景,也讓許暉直翻白眼。
“你們原野文學社的取名是不是來自對這些田園美景的感悟?”張儀忽然扭頭問許暉,並不在意薛永軍搖頭晃腦的自誇。
“也有吧。”許暉有些違心,其實文學社的名字不是他取的,而是郭旭那廝無意間哼了一句《在希望的田野上》,於是被權志軍靈機一動,想到了原野二字,後來沒人反對之下,就被確定下來。
“你們經常一起出來郊遊麼?”張儀沒留意許暉的尷尬。
“沒有,這是第一次,還不是爲了成全黑牛這廝。”
“哦。”張儀有些失望。
“其實相比盛夏,我更喜歡秋天的景色。”感覺到不對頭的許暉,連忙重新找了一個話題,而且老氣橫秋的補充了一句,“滿眼金黃,是收穫的季節。”
“第三期,那篇《秋賦》是你寫的?!”張儀果然很驚訝,被晨風渲染的紅撲撲的小臉滿是興奮。
“咳咳,當時用的是筆名。”許暉好不得意,嘚瑟的差點連自行車把都沒扶穩。
“真的好經典,完全可以當做抒情散文中的範文了,我和同桌讀了不下五遍。”張儀如此高的評價令許暉頓時身輕如燕,感覺不是在騎腳踏車,而是像孫猴子一般騰雲駕霧,但對方接下來的話又差點讓他從雲端直接栽到大地。
“不過,我感覺同一期的《大白鴿的救贖》,筆力更老練、圓潤,而且思想也很深刻,作者叫一抹青煙,難道也是你?”
“呃,那不是我。是我同學寫的,他叫權志軍。”鬱悶啊!許暉心裡暗罵着權志軍這傢伙,寫什麼不好,偏要搞個大白鴿?難道大白狗不行麼?成天腆着一張賊兮兮的臉,我咋就沒看出來思想深刻?
與其說許暉忌火中燒,倒不如說他十分失望,初二(三班)語文成績最好的就是他和權志軍,兩個人的作文經常被老師當做範文在全班朗讀,可以說不相上下。
兩個人互相較着勁兒,又互相欽佩,紛紛用筆名在《原野》上發表文章,以期獲得更多關注並超越對方。少年人麼,好勝心很強,誰都喜歡聽到別人的誇讚。
當第三期《原野》校對稿件的時候,從不輕易發表意見的武學大師唐林卻說出了一番高見,當時他已經改練二指禪了,他一本正經的認爲《秋賦》的意境不如《大白鴿的救贖》。
這番話讓權志軍樂開了花兒,也讓許暉暗暗憋足了勁兒,刊印前,他還做了最後一次修改,但結果卻讓他有些失望,《秋賦》的好評明顯不如對手。
雖然當時有些耿耿於懷,但生性開朗的許暉很快就不去在意了,但今天被張儀如此評價,他自然如墜冰窟。
“在想什麼?”見許暉發愣,張儀立刻意識到了剛纔一激動,自鳴得意的一番評價可傷到了對方。
“哦,沒有,沒有。”馬上回過神兒來的許暉有些不好意思。
“你們班是才子成堆呀。”見對方還沒有完全釋然,張儀沒話找話。
顯然張儀並沒有特別在意權志軍,這讓許暉忽然感覺好受了許多,他很自豪的介紹,“還不止呢,郭旭、唐林都在《原野》上發表過文章。你可能不知道,郭旭還有一篇小說發表在《少年文學》上,拿過稿費呢。”
“真的呀,太厲害了。”張儀發出十分羨慕的驚呼。
“……”
薛永軍此刻最爲鬱悶,兩個人的談話,他非但插不上嘴,而且還聽的雲裡霧裡,於是大感悲慼,這次郊遊,自己纔是唯一的一隻電燈泡,早知道就不來了。
“昏睡百年,國人漸已醒,啊……”前方傳來了黑牛破鑼一般的嗓音,良子立刻就跟着乾嚎起來,於是如狼嚎一般的叫聲響徹了清晨的郊外公路。
自行車輪轉出的是年輕人的歡暢,目的地就在眼前!好壯觀的高原河灘地貌,數十股清澈的溪流穿梭在綠草如茵,怪石嶙峋的大地上,不遠處就是巍峨壯麗的拉瓦雪山,大家頓時爆發出了一聲歡呼。
“衝啊!”黑牛大吼一聲,猛蹬腳下踏板,車子飛快的衝出了黃土鋪就的輔路,一頭扎進了鬆軟的草地,然後連人帶車摔了個徹底。
在大家驚呼聲中,良子也是如此,衝進草地,人車分離被摔出去好遠,再接着就是薛永軍,許暉稍稍猶豫後也勇猛的衝了上去,與兄弟們一同摔了個四腳朝天,隨之就爆發出了哈哈的大笑聲。
驚愕中的少女們這才反應出來,這幫人是故意的,但實在搞不懂這種奇葩的方式,是慶祝,還是在發泄?
“哎呀,一幫神經病。”白麗華抱怨了一句,急急忙忙的跑去查看良子的自行車,後捎盤上綁着好幾個人的午飯,這幫傢伙,瘋起來簡直不分輕重。
還好,雙卡錄音機在自己車上,程靜後怕的拍拍胸脯,要是把這個寶貝摔壞了,回家就沒法交代了。
於是衆人手忙腳亂的開始查看大家攜帶的午餐,包括一些半成品的食材,好在損失不算嚴重,否則中午只有捱餓的份兒了。
並非節假日的河灘上,沒多少遊客,滿眼望去,只有一小堆人,男男女女,四五十號人集中在河灘入口的小樹林旁邊,從停在一旁的大客車判斷,應該是一家單位組織職工來郊遊的。
“咱們往裡面走,上游的水更清澈。”程靜似乎不願意和旁人攪和在一起,所以提議,自然得到了黑牛的熱烈響應,其他人也沒啥意見,於是少年男女們重新整頓行裝,推着自行車,繞過小樹林,向河灘上游進發。
約莫二十分鐘的樣子,行進實在艱難,大夥兒才放棄了繼續往前的想法,尋了一處緊鄰溪流,地勢平攤的緩坡,就地紮營。
卸下行裝的少年人們歡呼雀躍,嬉戲打鬧一番後開始分工準備午餐,女孩們清洗水果和可以生食的黃瓜和西紅柿,男娃們在鋪好塑料布後無所事事,紛紛跳下溪流摸魚,或是尋找奇形怪狀的石子,玩兒的不亦樂乎。
午餐簡單且豐盛,色香味俱佳的涼麪,幾樣精緻的滷味小菜,還有不少切的十分齊整、仔細的水果和西紅柿。食材大多出自女孩家的準備,男娃娃們粗枝大葉,饅頭和死麪餅子令良子和許暉臉紅不已,而黑牛更操蛋,只顧着自己的啤酒,薛永軍則乾脆兩手空空。
但不影響野外聚餐的快樂與歡暢,在讚歎女孩們心細如髮的同時,這幫混球們厚着臉皮上下其手,吃的不亦樂乎,一頓午餐,十之七八都進了黑牛等人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