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5

Chapter 45

月光灑了進來,鋪滿了那張再也不會有笑容的空牀。心像被掏空了一樣,我們倆就這麼呆呆的看着,默默地流淚。不久前,他還嬉皮笑臉,不久前他還山盟海誓。

“什麼時候想嫁人了,告訴我,我娶你。”

“你知道嗎,你這是第一次跟我表白,太值得紀念了。”

“真好,把我照的帥,把你照的美。咦?這是不是咱倆第一張合照?”

“可惜如果等我病好了之後,我就要和她分手了。”

“病好不好,於我而言,都是世界末日。”

“我身邊還能有穎子,真的知足了。你們說,我如果死了之後,棺材是要翻蓋的還是滑蓋的?”

言猶在耳,歷歷在目,人卻西去……

“你回去吧,我累了。”採臣躺下後背對着我,被子幾乎蓋住了他整個人。

“等你姐來了,我就走。採臣……”想說些什麼,卻無從說起。

“我沒事,真的。習慣了,明天應該就會來新人。天晚了,你該回去了。”

“……好。”我知道他想一個人,我知道他想好好哭一次。

坐在電梯裡,腦子裡不斷浮現出木子的音容笑貌,還有剛剛離開時被子裡抽泣的採臣。嘆了一口氣,路過一樓,看到唐穎呆呆的坐在那,面無表情。她的父母就站在不遠處,看着她,滿眼是擔心。

走過去坐在她的旁邊:“穎子……”

也許是這個專屬於木子的特殊稱呼把神思散滯的她喚了回來。她歪頭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你如果想哭就大聲哭出來吧,不要憋着。”剛纔路過值班室時聽到護士長說唐穎到現在爲止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言暢,他不值得我哭,他食言了。他說過我想嫁人的時候就跟他說,可我剛纔跪在地上跟他說了半天,甚至求他起來娶我,他都沒有反應,他食言了,他食言了……”

“他沒有騙你,只是他累了,再也撐不住了。他說過你是他今生唯一的新娘,他說過沒有你的日子就是世界末日。不要怪他走的這麼急,他也不想。一個人走在陌生的地方,一個再也牽不到你手的地方,他比你孤獨。”

“是嗎?他還可以託你告訴我我是他今生唯一的新娘,可我呢,我該怎麼告訴他他也是我今生唯一的新郎。不論我說什麼他都聽不到了,就在今天,我還在生他的氣,氣他不注意的自己的病情。你說他會不會以爲我一直在生氣,你說會不會?”

“不會,他不會的。他愛你,他說如果自己有能力一定要風風光光的娶你;他會讓全世界知道你是最幸福的人;他會帶着你去你喜歡去的地方,做你喜歡做的事;他會和你生好多好多的孩子,在你們家的花園裡度過每一個午後時光……”

她哭了,趴在我的腿上哭了好久,嘴裡還一直說着:言暢,爲什麼上帝要這麼不公平,他才25歲,他還有大好的前途;爲什麼要在他死後,我的爸媽才知道我們愛的這麼深,才說早知道就不阻攔我們的話;爲什麼他不能再多陪我一會兒,哪怕只有一會兒……

爲什麼……疑惑了千萬人的問題,沉默了無數人的三個字。

唐穎的父母接走了她,只剩我一個人坐在那裡。冬季,好寂寞的一個季節。掏出手機,撥通了最熟悉的電話:“司享,我在醫院,來接我好不好?”

在花壇坐了一會兒,居然下起了雪,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嗎?輕伸出手,看着一點點的白色瞬間變成透明,然後就只化作小小的水跡。雪可以是鵝毛大雪,也可以脆弱到轉瞬即逝。

“言暢!”司享站在車前,向我招手。點點白光後,是他的笑容。最初見到他時,他就是這樣對我笑,問我說是不是要出租房間。當時我就想和這樣一個大帥哥一起住,我豈不是要睡不着覺。結果我就真的成晚成晚的睡不着覺,因爲他和我哥每天晚上都要講好多靈異故事,美其名曰:鍛鍊我的生存意志。其實他們不知道,和他倆一起生活就已經算是一種鍛鍊了。

向他跑過去,鑽進他溫暖的懷抱裡,曾經爲了這個人、這樣的笑容,我哭過也笑過。

“怎麼了?今天怎麼這麼愛撒嬌。”

“司享……木子他……他去世了。”

一陣沉默,我將臉埋得更深。木子是一個會讓人記住的人,每次從醫院回家,跟司享轉述木子的話就是我倆一晚上的樂趣。

他拍了拍我的背,語氣輕柔:“走吧,我們回家。”

“嗯。”

第二天,我又去了醫院,本想打聽唐穎的住處,卻在詢問臺看到她在跟一羣護士告別。等她們說完話後,我走了過去。

“這個給你,我洗出來了。”昨晚一直睡不着,想着一定要把手機裡的照片洗出來交給她。

她接了過去:“兩張?”

“嗯,其實是三張,我自己留了一張。另外這兩張,一張給你,還有一張就燒給他吧。”

她本顯疲憊的臉添了一分傷感:“謝謝,他一定會很喜歡。”

“不客氣,早知道這會是你們最後一張合照,我就應該早點洗出來,讓他也能看上一眼。”說到底,我連木子的最後一面都沒有看到。

“都一樣,怎麼都一樣……”她的眼睛又蒙上一層淚水。

“穎子,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我?還能怎麼辦,按照爸媽安排好的一步一步走唄。以前就是這樣,我從沒有忤逆過父母的話,除了和木子在一起這件事。現在木子也走了,離開我了,我的生活不會再有色彩,我爸媽說什麼就是什麼吧。”木子的離開,彷彿帶走了兩個人的生活。

她走了,背影孤單落寞。都說時間可以帶走一切,我希望它可以帶走她的悲傷,但不要帶走木子留在她心中的位置,哪怕會有另一個人來取代他。

一個月後仙鶴陵:

“木子,我們來看你了,採臣的手術成功了,沒有出現排斥反應,你看他有沒有變帥氣了?”我、小倩、採臣特地來這裡看他,讓人傷感的是墓碑的一邊寫着:未婚妻唐穎。看這碑的清潔程度,就知道她一定常來。

“我一直都很帥氣好不好!”採臣恢復往日不羈,除了說話時中氣不如以前那麼足,但至少現在的笑容是真的。

“屁!”小倩打了採臣頭一下,又如驚弓之鳥似的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你是病人。”轉而抱臂糾結:“你到底什麼時候能徹底康復,我手癢的要命!”

採臣把我推到中間:“言暢,你聽聽,這叫人話嗎?如果不是骨髓配型成功,我真要懷疑我們是不是親生姐弟。”

很開心,現在我們可以歡聲笑語。手術的那一天,每個人幾乎是屏息凝氣等待醫生出來宣佈結果。燈滅的一瞬間,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醫生連口罩都沒來得及摘下來就被我們團團圍住:“移植很成功,以後應該也很樂觀,你們放心吧。”

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宋爸爸激動地哭了起來,反倒要宋媽媽來安慰他。宋爺爺坐在輪椅上衝醫生敬了一個軍禮,軍醫也回之以軍禮。小倩則一把握住醫生的手:“醫生,你就是當世華鵲,在世扁佗。”

即便隔着口罩,也能看到醫生迷茫的臉。我從她手裡接過醫生的手:“她太激動了,太激動了,你該是誰還是誰。”

如此悲喜交加的一個月,送走了木子,迎來了採臣的健康。而且宋爸宋媽對待席牧的態度也有所改變,他們親眼目睹了席牧在繁忙的工作之餘也一直奔波於醫院,一直陪着小倩度過每一個難熬的日子。

當然宋爸宋媽改變態度最重要的一個原因還是小豪。據說席牧有一次帶着小豪來醫院看採臣,當時病房裡全是宋家人,淡定如席牧,統領了幾千員工的總裁也怯場了,可小豪這個機靈鬼卻興奮了。閃着他的大眼睛,操着ABC的腔調直接奔向主要人物——宋大將軍。

“爺爺,你好霸氣!”霸氣這個詞是小倩教的,當時舉的例子是犀利哥很霸氣,我不懂小豪是怎麼看出宋爺爺和犀利哥具有某種相同氣質的。

不管怎麼樣,宋爺爺很吃這一套,在他的意識裡,只有黃繼光、董存瑞這些死於“生化武器”的人才能稱得上霸氣,而且就算告訴他犀利哥,說不定爺爺也會以爲他是某個師的某個兵。

緊接着就連宋爸宋媽都被那一聲姥爺、姥姥給叫的心花怒放。某些事彷彿也就順理成章了,某些人甚至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司享,如果席牧和小倩結婚,我們要送什麼呢?”

“他們倆還早着呢吧?”

我說:“早晚都要送啊,先想好總沒錯吧。”

他很平靜:“送結婚證。”

我:“啊?送什麼?結婚證?這玩兒意怎麼送?”

他說:“把咱倆的送給他們看看,讓他們知道我們倆結的可比他們早,要送也得他們先送。”

我怎麼就嫁了個如此不捨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