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段時間,對於程家莊的老莊主程主一來說,日子過得有些艱難。並不是因爲生活窮困,也不是因爲身體不好,他的艱難,主要是因爲他遭遇的事情,讓他這個老莊主有些穩不住局面。
說起來,程家莊從一開始建立到現在,總共也不過是幾十年的時間。當年,老莊主程主一的父親程羣還只有十來歲的年紀,逃荒來到了這裡,倒插門給當地的一戶人家當了女婿,但是並沒有改姓,後來老泰山歸西之後,整個家族也都變成了程姓。
那時候程家莊還是一個偏僻荒涼的地方,總共也就十來戶人家。程羣到了這裡之後,開枝散葉,傳下了這麼一大家子,到了程義這一代,整個莊子已經有百來戶人家,其中程家無疑是最大的一姓。
一直以來,整個程家都擁有極強的凝聚力,在家族內部,族長擁有絕對的話語權,甚至生殺予奪,都是隨時可以的。但是,時間的車輪緩緩向前推進,隨着家族的年輕一輩開始與外姓通婚,族內的狀況開始有所改變,人心也越來越渙散,大家漸漸地,都開始過自己的小家生活,而忘記了大家族的法則,於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這個家族變得有些難管了。
就好比現在這件事情,不過是清除硬陰暈養屍凶地的時候死了幾個族人而已,居然就有人膽敢叫囂着要去報官了。這個事情,要是放在從前,那是不可能的。不說別的,就說有一年,程主一還很小的時候,他們家族的人爲了對付馬賊,一下子死了十幾口,那個事情後來也就私下解決了,並沒有驚動官府。
經過了這麼多年,程主一早就看透了,所謂的官府,除了會收糧,會盤剝老百姓的錢財之外,他們壓根就不會幹什麼正事,就比如以前盤踞在東山頭打家劫舍,危害鄉里的馬賊,最後還不是程家人滅掉嗎?那夥馬賊在那邊盤踞了那麼多年,官府不可能不知道,他們怎麼就不去把他滅掉呢?
叫囂着要去報官的女人是程主一的侄媳婦,這個女人向來就很潑辣,自從嫁進來之後,沒少和妯娌們吵過嘴,曾經,程主一也因爲這個侄媳婦頭疼,沒想到今天她又跳出來挑事,老人家可是真心有些惱火了,當下臉色就是一黑,直接一眼就瞪了過去,沉聲道:“你儘管去報官,我們程家的人從來不頂天立地,不做虧心事,哪怕官府的人把我們都抓了,我老頭子也不怕這個!”
當時,見到程主一有些發怒的跡象,那個侄媳婦也有些心虛了,畢竟,雖然那侄媳婦很潑辣,但是畢竟那時候是大家族的思想,老莊主的威嚴還是存在的,她鬧了一氣兒之後,發現沒人響應她,心裡也就有些虛,再被程主一這麼一說,也就低頭不敢說話了。
但是,讓人沒想到的是,就在她低頭不說話的時候,遠處卻是響起了一陣吆喝聲,接着衆人回頭去看時,正看到一隊官兵,攜槍帶刀,騎着高頭大馬,一邊吆喝着,一邊向這邊衝了過來。
見到這個陣仗,當時在場的人立時都有些面面相覷,不自覺都向程主一的那個侄媳婦望了過去。
這麼一望一下,那個小女人也有些着急了,不覺是跺腳疾聲叫道:“不是我報的官,我剛纔就是說說,我沒去報官,不關我的事!”
“不是你,那他們怎麼來了?”程全有些焦急地看着自己的這個不省心的弟妹問道。
“我咋知道啊?!”女人紅着臉大聲道。
“不怪她,不是她報的官,你們先都不要吱聲,靜觀其變。”這個時候,程主一出聲打斷了衆人的話,隨後則是走到人羣前面,帶着大家一起站在路邊等着那隊官兵。
很快,官兵們到了,一共二十來口,個個都是膀大腰圓的兵勇,旗幟鮮明,刀槍鋥亮,領頭的一個黑臉大鬍子更是十分威嚴。程主一認得這個大鬍子,他叫乞兒答,是個滿人,現任沭河縣城的兵馬都統,平時很少會親自帶隊來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即便是來了,那陣仗也絕對是非常壯觀的,不會只帶這麼幾個人。
那乞兒答來到近前,一眼就看到了程主一,隨即翻身下馬,大闊步走了過來,瞪着眼睛看着程主一問道:“你是程主一?”
“老朽正是,”程主一連忙恭聲回道。
“跟我走!”乞兒答不容分說,上前伸手就往程主一肩上抓了過去。
程主一眉頭一皺,一縮身躲了過去。
“咦,沒想到你這個老不死的還有點身手,怎麼?練家子?”乞兒答有些好笑地看着程主一問道。
“少年時,練過幾手功夫,讓都統大人見笑了。”程主一不卑不亢。
“哦?”聽到程主一的這個話,乞兒答手按刀把,側頭繞着他走了兩圈,隨即冷笑着問道:“那你既然練過,又是這麼年紀,那麼看來當年你也是漢人軍隊裡面的一員了,定然也殺過我們旗人,是不是?!”
乞兒答突然這麼一個莫名的喝問,立時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心裡一跳,不覺都瞅眼向他望去,很擔心這個莽夫會突然拔刀開幹。
倒不是說程家莊的人害怕這麼二十來個兵勇,程家莊的人主要是不想和官府起衝突,那樣的話,估計賠上整個家底都佔不到半分便宜,簡直就是作死的做法。所以,一般來說,遇到官府的人,能夠息事寧人,還是要儘量忍讓的。
“大人見笑了,想我大清太祖爺入關的時候,小老兒還是隻有十來歲,尚未斷奶呢,哪裡參過軍?”
不過,還好,程主一併沒有硬着來,而是訕笑一下,把話給圓開了。
“哼,那就好,不然的話,我先颳了你這個死老頭。老子的爺爺當年就是被你們這麼漢狗殺的,要是讓老子抓住當年的餘孽,老子纔不管你是哪個,一律砍嘍!”乞兒答瞪着程主一,自以爲是地叫囂着,卻不知他的話已經把在場人都得罪光了。在場的人,包括那些兵勇,大多也都是漢人,他居然這麼大言不慚地說出“漢狗”這兩個字,豈不是找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