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已是五日後的事情,謝玉一起牀便發現家裡來了人。
待她走到方廳,瞧見蕭景焱和另外一個上了年紀笑得猶如一朵花的女人迎面而站,他們似乎在商量着什麼事情,看見謝玉進來了便停下了交談,雙雙把目光投向謝玉。
謝玉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這個她不認識的女人,實在不懂這個女人爲何一直用那種令她煩厭的眼神打量她。這個女人到底是誰呢?同蕭景焱認識的人,她幾乎都認識,不過這個女人,她想來想去還真確定自己沒見過。
“你就是謝姑娘吧,長得可真水靈。”邊說還邊讚歎地發出嘖嘖聲。
謝玉皺着眉看着這個陌生女人,出聲應道:“你是何人?”
“姑娘不認識我蘭姑那沒關係,姑娘還年輕不認識也不奇怪,不過想來我蘭姑做了一輩子的媒,可從來沒有出過錯。”
轟。
謝玉的腦子裡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竟硬生生站在那,手腳逐漸失去溫度直到變得冰冷,她雙目圓睜盯着蕭景焱,嘴脣發抖。
“蕭景焱,你是什麼意思?”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擺脫她,所以纔要找媒婆來給她說媒,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如此殘忍?
“哎呦,我說謝姑娘,蕭公子找到我就是找對了,你可別說,前些天那城北的張老爺家就想要娶個漂亮的孫媳婦,我覺着謝姑娘就特別適合,蕭公子也是這樣覺得的,明日我們便抽個空同張家的老爺子見個面吧。”蘭姑笑彎了眉眼,誠然是對謝玉格外的滿意,張家可是大戶人家,如果這門親事說成了的話,她可是能夠拿到不少的酬金。
謝玉並沒有搭理蘭姑,而是緊盯着蕭景焱,一字一句地問道:“她說的可都是真的?你當真這般亟不可待地想要把我給嫁出去?”
只要他否認,她便不相信這個叫蘭姑的人說的話,她會將這個陌生的女人給轟出去。
可是蕭景焱沒有迴應她,他沉默地望着她。
很好,她知道答案了,原來心如死灰真得是一件這般簡單容易的事情。
她在待不下去,轉身往外跑去,用力地跑,只想離開這個讓她壓抑的地方,她快呼吸不了了,她只要停下來,就一定會死的,蕭景焱拿了一把刀在她的心口狠狠地紮了無數下,每一刀都深可見骨。
靜謐的小巷子,只有她慌亂的腳步,謝玉拼命往前奔跑,用盡她最後一點力氣。
爲什麼會這麼難過,像是喘不上氣一樣,蕭景焱爲什麼可以這麼狠,他可以不喜歡她,可以不要她,爲什麼要把她趕走,爲什麼要把她推給別人。
他明明告訴過她,不會拋棄她的,不會讓她無家可歸的,她毫無理由地便選擇了相信他,可如今要放棄她的人也是他。
砰。重聲響,謝玉直接摔倒在了地上,腳下是還沒有融化徹底的積雪。她的手直接擦在了地上,被磨破了好幾道口子,有一道比較深的還往外冒血絲。
可是她一點也感覺不到疼,她已
經麻木了,就算她疼的厲害,也不會有人心疼她了,蕭景焱再不會安慰她了。
謝玉緩緩爬起來,索性直接坐在了拐角處的空地上,雙手環抱住膝蓋,整個人蜷縮在一起。
眼淚不受控制地往外掉,無聲地落淚。
前方,有一人影逐漸走近,直到一雙黑色的鞋靴停在她的面前。
“起來。”開口的是朱祁陽,他皺着眉望着謝玉。
謝玉紅着眼,擡頭望着朱祁陽,她哭着說道:“朱祁陽,你知道他有多狠麼,他竟然找了媒婆來給我說媒,明天就得去見那人。”
朱祁陽怔愣,隨即俯身將謝玉給拉了起來,起來地太急,謝玉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怎麼了?”問完,朱祁陽眼疾手快地把她的手心給攤開來,瞧見冒着血絲的傷口,他的眉頭皺地更高了,“都這麼大個人了,走路怎麼還是不看路,吃虧地還不是你自己。”
謝玉委屈的很,眼淚流個不停,“我已經很可憐了,你還兇我。”
倒是被這樣不講道理的謝玉給弄得哭笑不得,朱祁陽只好點頭應道:“是,我錯了。我不該兇你,那你告訴我你爲什麼哭呢?蕭景焱要你嫁給誰?”
“是城北張家的孫子。”謝玉咳了好幾下才恢復平靜,眼淚倒是一直流個不停。
聞言,朱祁陽臉色直接就變了,偶道:“張家的那個孫子從小就是個病秧子,城裡的百姓都說活不過二十,你嫁給他?腦殼子沒有壞掉吧。”
謝玉哭得更傷心了,只覺得蕭景焱爲了把她給扔掉,就連病秧子也讓她嫁,他肯定特別恨她,不然也不會這樣對她了。
“好了,別哭了,我不會讓你嫁給那個病秧子的,等會兒我便叫我娘去你家提親,與其嫁給病秧子,還不如嫁給我。”
謝玉止住了哭聲,啞着聲音說道:“可是我喜歡的人不是你。”
“小玉,只有嫁給我纔是你最好的選擇了,一來你還是自由的,只不過是掛了我朱家的姓而已,如此這般,蕭景焱就不會讓你嫁給別人了。這樣你就可以有更多的機會去爭取。”
謝玉似懂非懂地問道:“去爭取什麼?”
“爭取讓蕭景焱喜歡上你啊。”他故意笑着說,只是內心的苦澀又豈是一般人所能夠承受的,原諒他吧,爲了能夠娶她,他連這樣的謊話都說得出口。如果謝玉有一點在意他的話,便會察覺出這其中的百般漏洞,可與蕭景焱有關,她註定是糊塗的。
謝玉想了想,許久纔出聲應道:“可是這樣對你不公平。”
“公平與否,我自是會分清,小玉,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情便好,而我也只是希望你能好。”
何其有幸,這一生能夠有朱祁陽這個朋友,大抵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所以纔會與他相識。
“你能陪我喝點酒麼?我突然想喝酒了,我想喝梨花酒。”
朱祁陽看了眼謝玉,溫聲開口道:“好,我帶你去。”
城郊枯木下,坐着兩個人,謝玉手裡握着一個酒壺,裡面的酒已經被喝了一大半了,這是朱祁陽從他自己家的飯館裡找來的梨花酒,味道比她自己釀的要濃一些,應該更容易喝醉人吧。
腳旁已經放了好幾個空壺子了。
“朱祁陽,你都沒有喝過我釀的酒……我告訴你,我釀的酒可好喝了。”謝玉打着酒咯,迷離着雙眼說道。
“你喝醉了,小玉。”朱祁陽瞥了眼滿臉通紅的謝玉,欲要伸手將她手上的酒壺給搶走,不過謝玉卻是握地特別緊,怎麼也不肯讓朱祁陽給拿走。
謝玉皺着眉,把酒壺抱在懷裡,“朱祁陽,你幹什麼,你搶我的酒壺做什麼,你可別想喝我的酒,你自己的酒被你喝光了,嗝。”吐出來的全是酒氣。
朱祁陽沒料到謝玉的酒量這麼差,喝梨花酒都可以喝醉。
“好了,你喝醉了,我們得回去了。”
“我沒喝醉,誰說我喝醉了,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我清醒的很呢!”謝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特別認真地說道。
朱祁陽哭笑不得,只好點頭,“好,你沒喝醉,你清醒的很,你最清醒了。”果然喝醉酒的人都會認爲自己清醒着。
“我和你講,我還可以再喝兩壺呢,喝醉了多好啊,喝醉了就不會疼了,就不會想着他了。”謝玉拎起酒壺又喝了一大口。
真得就這般放不下麼?唉,真是個傻丫頭。朱祁陽暗自心道。
謝玉忽然站起身,顫顫微微地走着,如果不是朱祁陽動作迅速地扶住她,恐怕又得摔倒了。
“你想要去哪?我帶你去。”
謝玉又哭又笑,眼淚鼻涕弄了滿臉,她瞅着朱祁陽,說道:“這裡離城隍廟遠麼?我想去看看老劉子了,我很久沒有去看他了。”
朱祁陽連連應聲,“好,我這就帶你去。”他有些不敢確定謝玉到底是真的喝醉了,還是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她清醒的很。
落葉林裡的孤墳,依舊是孤墳,才半年未見,他的墳頭已經長了荒草。
謝玉連忙蹲下身,死勁地拔着糾纏在一塊的荒草。她得把它們都給拔掉,是她不孝,她對不起老劉子,連他墳前長了草都沒及時來拔掉。老劉子有她這樣的徒弟,一定會覺得很失敗。
老劉子,你沒有能夠瞧見我嫁人的樣子,可是你一定要保佑我。謝玉的眼睛被眼淚給糊住了,朦朧瞧不清楚。
“朱祁陽。”謝玉站起身,與朱祁陽面對而站,尤爲地認真,一點也不像是喝醉了的樣子,見朱祁陽也望着她,謝玉才又開口說道,“你願意娶我麼?”
風過,朱祁陽愣了神,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許久纔回過神,他說,“謝玉,你喝醉了麼?說得可是醉話,不過就算是醉話,我聽見了也只能當真了。”
“你願意麼?”
迴應她的是朱祁陽溫暖的懷抱。
在老劉子的孤墳前,他同她許了婚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