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來如山倒,伍玄墨自那日忽然昏厥之後,身子便大不如從前,整個人越發虛的厲害,平日裡也是咳嗽不止,軍營上下都擔憂不已。
而伍玄墨倒真得把軍務都交給鬱笙來處理,自己則每日待在營帳裡,臥榻休養。謝玉每日都陪在伍玄墨的身邊,爲他燉各種的湯以滋補。
伍玄墨背靠着枕頭坐在榻上,瞧見謝玉端了飯菜進來,委實沒有胃口。
“大半天沒吃過東西了,肯定餓了,我特意做了清淡的。”謝玉說完便將飯菜放在一旁的木桌上,端着小碗粥,粥裡夾了點開胃的小菜,走到牀榻前。
如若是平日,謝玉親自喂自己吃東西,伍玄墨又怎麼可能會不吃,委實現下是毫無胃口。
伍玄墨虛弱開口,伸手擋住了面前的碗,“玉兒,我沒有胃口,這些怕是真的吃不下了。”
謝玉滿臉擔憂,“將軍你怎會一時變得如此厲害。”
“也不是什麼大事,許是前些日子耗費了些精神,好好休息幾日便會好的。”伍玄墨輕嘆一聲,寬慰謝玉說道,“其實沒什麼大事,都是鬱笙把實情誇大了,弄得人心惶惶。”說完,伍玄墨倒又開始咳嗽了,一聲比一聲重,整個臉頰都咳紅了,謝玉眼疾手快地將自己的繡帕遞到了伍玄墨的手裡,伍玄墨接過捂着嘴,咳嗽了好一會兒。
“來,喝點水吧。”謝玉倒了杯水遞到伍玄墨的跟前,出聲說道,“我看將軍還是好生休息纔是,待會兒我便給營帳裡點安神香,讓你能夠睡個好覺。”
喝了水,潤了喉,感覺好了一些,伍玄墨莞爾,“好,都聽你的。你有沒有發覺最近我都被你管着。”這樣的感覺還不錯,有她陪在身邊。
謝玉接過空碗擱置在桌子上,見伍玄墨正要躺下,她立馬伸手去扶着他的背,待他緩慢躺下之後,謝玉又將被子給伍玄墨蓋好。動作尤爲的輕柔仔細,因爲伍玄墨已經閉上眼睛休憩了,她生怕將其給擾着了。
她知道伍玄墨的身體已經損耗了將近一半,而今日正是她離開的好時機,鬱笙帶人出營帳去了,現下軍營裡只剩下一半的兵力由伍玄墨掌管,伍玄墨病重,如此天賜良機,她要是不離開的話,恐怕再沒有別的機會了。
謝玉面上雖是淡定平靜,其實每時每刻都在害怕緊張,生怕被伍玄墨給發覺自己的秘密。
望着牀榻上躺着的人,謝玉心緒複雜,五日前,她已經見到了朱祁陽,確定他已經沒事了之後,那種生怕伍玄墨會暗地裡將朱祁陽殺害的擔憂忽然便消失了,連帶着對他的厭恨也少了幾分,但讓她一輩子留在他身邊,隨着伍玄墨去晉都,那是怎麼也不可能的事情。
窗外陽光甚好,已到了仲春時節,空氣裡都滿是甜蜜的花香。前幾日採來的梨花已經曬乾了,只是一直擱在那沒有用來泡茶而已,伍玄墨都已經躺在牀榻上了,哪裡還有人有喝茶的閒心。
謝玉一直在營帳裡待着,許久見伍玄墨已經睡熟不會醒來,她便站起身準備離開,可誰知自己的手忽然被伍玄墨給拽住了,謝玉猛然心漏跳了一拍,以爲是他醒了,轉頭望去,卻發現他是緊閉着雙眼的,蹙着眉頭似乎沉浸在夢裡。
“玉兒,別離開我。”
謝玉聽清了伍玄墨的噫語。
好一會兒,她才嘗試着把伍玄墨的手從自己的手腕上給拿開,幸運的是他很配合。
重獲自由的謝玉,緩步從營帳裡出來,一直往平日裡自己待的營帳走去。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謝玉回了營帳與秦笑匯合,隨即兩人便一直待在營帳裡。
“真的要這樣做麼?”
“當然,我們今日必須得離開,否則就不可能再有旁的機會了。”
“可是實在是太危險了,隨時都會被那些人給發現,到時候就是死路一條了。”
謝玉何嘗不知道自己的計劃有多危險,可是除了這個計劃可行以外,其他法子更是沒有用。很快鬱笙就會回來,這裡的所有人都會拔營回晉都,一旦離開,她便在也找不到逃走的機會了。就讓她同老天打個賭吧,賭自己能不能贏。
“姑娘既然覺得可
行,那便定是可行的,我都聽姑娘的吩咐。”
謝玉看了眼秦笑,出聲說道:“我們相識一場,實屬緣分,等到日落黃昏時分,我們便依計行事,你拿着我給你的令牌往北面走,那裡有小路,雖然陡峭但勝在只有兩個守衛把守關卡,你向他們出示令牌,他們定會放你離開。只是動作得快,一旦他們派人來詢問伍玄墨,我們就走不了了。”
“那你呢?你不和我一起走麼?”秦笑問道。
“兩個人的目標太明顯,我從另一個方向離開,分頭行動更能分散注意力。”
秦笑默然,因爲謝玉說的都是事實,她們這一行動幾乎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
“如今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見,彼此都珍重吧。”謝玉說完便將自己放在袖口中的玉墜拿了出來,遞到秦笑的面前,“這是伍玄墨給我的玉墜,有了它你就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秦笑有些傷感,與謝玉認識這麼久,自然是有感情的,到最後謝玉還這般顧慮她,她又怎麼可能不感動。
紅了眼眶,有些哽咽,“日後,我們定能再見,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她又何嘗不想再見,但願吧,但願一切都能夠平安順利。
時間慢慢推移,太陽高升又落下,夕陽西下,黃昏悄然而至。
謝玉同秦笑各自分頭行動,一個往南一個往北。
只是一切又豈能盡如人意。
副統領營帳外,急匆匆涌來一夥人,卻是鬱笙帶了一羣人。
昏睡了一整個下午,聽見聲響,伍玄墨被擾醒了。
“將軍,你醒了,正好我把大夫帶回來了,讓他給你診治一番。”鬱笙一進營帳瞧見伍玄墨睜着眼睛,連忙出聲說道,“聽說你病了,我們便快馬加鞭趕了回來。”
伍玄墨微點了頭,掙扎着坐起來靠在枕頭上。
大夫見伍玄墨臉色慘白,一臉憂慮地出手給他把脈。
遲遲不見大夫說話,鬱笙有些焦急,出聲問道:“怎麼樣了?情況如何?爲什麼好端端一個人會突然病得如此厲害。”
大夫仔細檢查了一番,纔開口應答,“脈息混亂,心率不齊,呼吸急促,將軍的元氣大傷纔會如此。”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元氣大傷呢,將軍未受傷怎麼傷元氣?”聽得大夫這樣說,鬱笙很是不解,急切問道。
伍玄墨也是疑惑萬分,他一向身子骨好,又沒受傷,怎麼會元氣大傷。
“造成你元氣大傷的並不一定是外傷,還有內因,內因有很多種,其中有一便是中毒,無形的毒入體,時日久了自然會造成傷害。”
“可軍中又怎麼會有人給我下毒呢?你是不是弄錯了?”伍玄墨說道。
“你最近可有吃些什麼?都是誰在照顧你的飲食起居?”
大夫的話音剛落,營帳裡便陷入了詭異的氣氛。
因爲軍中上下都知道,伍玄墨的飲食起居由謝玉照顧。
“不可能,謝玉不會給我下毒的,就算下了毒,也定會被伙房裡的人發現,我又怎麼可能會吃。”
“你將將說每日的飲食都是由同一個人特意準備?那你且說說你平日裡吃了些什麼。”
伍玄墨回憶了一番,應道:“土豆燉牛肉,薑湯一類的,都是些用來補身體的。”
大夫一聽,暗自思慮,皺着眉出聲說道:“雖是補品,可將軍定是不知道,有些東西生來就是相生相剋的,牛肉是好物,與土豆,薑片還有紅糖放在一塊煮然後食之便會成爲一種毒藥,一旦吃了,時日一久,人體的元氣便會損耗,食之過量有可能會衰竭而亡。”
伍玄墨僵愣在那,許久沒有反應,等到回過神來,卻是猛然咳嗽,咳地面紅耳赤,嘴角隱隱約約帶着血絲。
怎麼可能呢,謝玉不會這樣做的,她一定是不知道這其中的危害的,她不會想置他於死地的,一定不會。
伍玄墨忽覺心隱隱作疼,有些喘不上氣來。
“這個女人,我這就去把她給帶過來,一問便清楚了!”鬱笙氣憤至極,雙眼滿滿堆着火光,他實在是不
敢相信看起來那麼單純無辜的女人竟然有如此惡毒的心思,簡直可恨。
不管不顧,鬱笙便直接出了營帳,氣勢洶洶地往謝玉的營帳趕去。
誰曉得營帳裡一個人影也沒有,鬱笙又走了出來,見人就問,“瞧見謝玉了沒有?”
衆人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引得副統領如此憤怒。
鬱笙隨即便派人到處去尋,而他自己則往伍玄墨待的那個營帳走,剛走到營帳外,便與急匆匆趕來的士兵撞了個滿懷。
“急匆匆的,到底什麼事情!”鬱笙板着臉沉聲問道。
將士是守山口小道的,剛纔恰巧逢上了一個理由爲下山買藥的姑娘,心有懷疑便速來稟報了。
“副統領,剛纔抓到了一個姑娘,她欲要下山,還拿着將軍的令牌。”
“她人在何處?”鬱笙咬着牙說道,“把人給我帶來。”
“人已經帶來了。”士兵言畢,順手往身後指了指,鬱笙以爲被抓的人是謝玉,可當他瞧清楚被抓的不過是謝玉身邊的丫鬟,整個人更是憤恨至極。
快步走到秦笑的跟前,手直接卡在了他的脖子上,用力至極,秦笑幾乎無法呼吸。
“說,謝玉在哪!如果不想死的話,就老實交代。”鬱笙又用力了幾分,秦笑的臉瞬間慘白,只要鬱笙再稍微用點力,她的脖子極有可能會被活生生的擰斷。
秦笑閉口不言,只是有些狼狽地笑,她原以爲自己可以逃地掉的,可是卻還是被看出了破綻,終究是逃不了,如今只願謝玉能夠平安無事。
“你說是不說……”沒想到這丫頭如此的倔,鬱笙見她如此,也不再逼問,拽着她走到營帳門口,隨即對身後的侍衛說道,“守着!”
營帳外發生的事情,裡面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鬱笙欲要進去稟報,掀開簾子卻發現伍玄墨已經起了身正被人給攙扶着。
“派人去追,她往南邊去了,那裡有隱蔽的小道,無論如何都要把她給我抓回來。”伍玄墨冷聲對鬱笙說道,說完便又是一陣咳嗽。
鬱笙對謝玉的厭恨更是多了幾分,伍玄墨是如何對待謝玉這個女人的,他一直都看在眼裡,可是這個女人根本就沒有心的,竟然如此歹毒,用食物相剋來對付伍玄墨,真正是毒蠍心腸。
“是,我這便派人去追。”鬱笙說完,便退出了營帳。
軍營一時混亂,衆人被派出去封鎖所有的出口,鬱笙親自帶着人還有狗前往南邊。
而渾然不知自己正在被追蹤的謝玉,正在努力地攀附着崖壁。
懸崖下是萬丈深淵,而崖身因爲凸長所以形成了可以踩腳的石階。石階很短,幾乎只能站半隻腳,稍有不注意便會墜落懸崖。這是謝玉無意間發現的,可即便再難,她也要嘗試。
手緊緊拽着崖壁上長出來的樹根,因爲太過用力,手心都發紅髮燙了,小拇指已然被嘞出了血。
不能放棄,還有一半,她便能夠夠到岸,離開這陡崖了,她會離開這裡,離開伍玄墨。
而另一頭,鬱笙帶着人從另外一條路直接去往了叢林。
太難了,謝玉幾乎想過要放棄,任由自己掉進那深不可測的崖底,生死聽天由命就好,可她忘不掉那個人,忘不掉那些美好的讓人情不自禁掉淚的畫面。
“砰。”一聲重響,謝玉摔在了泥地上,像是做了一場夢。
顧不上疼痛,謝玉掙扎着站起身,往前走。
是鬱鬱蔥蔥的林木,樹木叢生纏繞在一塊,把所有的路都給遮擋住了,謝玉不管不顧地直往前走,任由樹枝刮過自己的身體。
樹枝劃破了她的臉,有血珠順着臉頰滴落,疼得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可她來不及管,她必須得抓緊時間,越早離開,她便離成功越近。
靜謐的樹林裡,只有謝玉逃竄的聲音,慌亂而又害怕。
“嗖。”箭玄劃破空氣,直接射向正在前行的謝玉,她還來不及回神,自己的腳上便多出了一根箭羽。
來了,沒想到來得這般快。謝玉忽然覺得有些無力,雙眼冷冷瞧着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的那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