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時候,九重天上下了一場大雨,電閃雷鳴烏雲密佈整整七日不見日頭。
誠然,我定是不會在這樣的天氣裡到處亂跑的,每日待在我的南極殿中研究我的花花草草,也頗有一番樂趣,而蘇蘇則是隨我一樣待在南極之地,他也不覺得無聊。
不過令我偶爾心煩的還有另外一件事情,四海八荒的仙家們似乎總愛把我和東極的那位湊在一塊,更有傳言說我同白若塵下個月就會完婚,這消息簡直是太亂七八糟了,我這般淡定之人,聞之也不由抽動嘴角,如今這四海八荒的仙人們,腦洞還真是不一般的大。
針對這樣的謠言,我並未多做解釋,只當作沒有聽見罷了,整日裡待在南極之地,無需要爲這些事情煩心的。
自從葉傾尋回來以後,隔三岔五的就會來看我,偶爾同我聊聊天,有時候也會同我和蘇蘇一塊去釣魚,不過我覺得葉傾尋烤魚的技術沒有君玖小狐狸的好。
還真是有點懷念君玖做的烤魚了,不過青丘最近太忙了,君玖根本沒有時間來南極找我,更別說烤魚了,至於我那心心念唸的月凰花,自從知道在白若塵那裡,我還真不想要了,不過也就偶爾想想而已。
“孃親,我們摘這些花瓣做什麼?”蘇蘇仰着腦袋問道。
現下桂花開得正好,我想摘些桂花用來釀桂花酒還有做桂花糕,這些糕點一向是我喜歡的。
“蘇蘇喜歡吃桂花糕麼?等摘了桂花回去便叫阿衡還有阿若做好吃的桂花糕給你吃。”
聽到可以有好吃的,蘇蘇很是認真地點頭應道:“好,我最喜歡吃阿衡和阿若姐姐做的桂花糕了。”
果然小孩子就是單純,也就吃過幾回而已,倒是惦記上了。
十月桂花香,院子裡的兩株桂花樹開得尤爲茂盛,花團錦簇,被雨水澆灌過的花香少了之前的那份濃郁,淡香使人心情愉悅。
不知爲何,腦海裡便浮現了一個姑娘,小小個子,她也很喜歡採摘花瓣。
青磚帶瓦的屋子裡,小姑娘一直在摘白色的梨花,然後將收集好的花瓣用來泡梨花酒。
我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想,可是思緒卻像是瘋了一樣不聽我了。
本不該想起的,本無需想起的,我爲何要想起。
見我怔愣着不說話,蘇蘇伸手拽了拽我的褲腿,疑惑出聲,“孃親,你這是怎麼了?”
回了神,我對蘇蘇搖了搖頭,“我沒事,只是在想,等桂花糕做好了,要不要送去給你乾孃嚐嚐。”
“要的,乾孃也很喜歡。”
我笑着摸了摸蘇蘇的腦袋,並未多言。
只是蘇蘇一直瞧着我,倒是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蘇蘇可是有事情要同我講?”
小不點似乎很猶豫,糾結的樣子有些讓人覺得好笑,“孃親,等桂花糕做好了,可不可以給父君嚐嚐。”
“你父君他不愛吃。”我嘴角的笑直接收了回去。
蘇蘇聞言,低垂着腦袋,精神不濟。
“孃親,你是不是和父君吵架了,父君明明喜歡吃桂花糕的。”小不點嘀咕着,雖然故意小聲,可我又怎麼可能聽不到。
蘇蘇年紀雖然還小,可有時候卻是敏感至極的,誠然就算我之前已經告訴過他我同白若塵之間的關係並不好,蘇蘇也希望我同他的父君能夠和好如初,其實有時候我也挺爲難的。
“好了,我答應你,等桂花糕做好了給你父君嚐嚐。”我實在是拿蘇蘇沒辦法了,我不希望瞧見小不點因爲我和白若塵之間的事情而不高興。
蘇蘇果然笑了,很是滿意的點頭,“父君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只看了他一眼,便繼續摘桂花。
“蘇蘇,如果你的父君要娶妻了,你會願意跟着我麼?”
“孃親,父君爲何要娶妻?孃親不就是父君的娘子麼?”
“蘇蘇,我同你父君早就和離了,不是夫妻。你還沒有回答孃親的問題呢?”我認真地望着傻愣在那的小不點,出聲問道,“男人嘛,總是會再娶的,可是蘇蘇,孃親絕對不會離開你的。”
蘇蘇一臉沮喪,“孃親你爲什麼不再嫁給父君一次,我一點也不希望父君娶別的女人。”
還真是有些難搞,看來小不點還是同他父君的關係好一些,什麼事情都爲不白若塵考慮到了。誠然,我是沒有嫉妒,只是覺得一時之間想要讓蘇蘇接受這樣的事實,還真是有些難。
“好了,孃親只是隨便問問的,蘇蘇不要放在心上,你還小,大人之間的事情,你不懂,等你長大以後,你就會明白了。”我拎起裝滿了桂花的籃子,走到蘇蘇的跟前,空出一隻手來,將小不點攬進懷裡,然後抱着他往來時的路走。
秋風颯爽,捲起了衣裙,空氣中滿滿都是桂花的味道。
回去的路上,小不點一直靠在我的懷裡,情緒似乎很不高,悶着不說話。
“蘇蘇,你是不是不高興了?有什麼事情都告訴孃親。”我溫聲對他說道,希望他不要不快樂。
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對我說,“孃親,你這裡是不是很疼?”
他的神情那麼認真,他的手那麼小,可他捂着的位置是我的心口。
不知道爲
什麼,眼睛突然就酸脹了,視線變得一片模糊,眼淚奪眶而出砸在地上,我幾乎寸步難行。
有好多人問過我,沒有了心會不會疼,君玖知道了我沒有心,他想着法子給我安了一顆梨笏心。葉傾尋知道了我的情狀之後,想着辦法爲我找丟失的心。
可我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剋制不住,幾乎崩潰。
我的孩子,還那麼小,可是他眼神是如此認真,他的小手摸着我的心口,對我說,“孃親,不哭,孃親,不疼,蘇蘇幫你吹一吹就不疼了。”
我不知道爲什麼蘇蘇會知道我的心被挖走的事情,便如此刻,我的腦子都是混沌的,我只想大哭一場,好好的哭一回。
我很疼,沒有了心,我疼,知道白若塵爲了別的女人要殺我,我疼,午夜夢迴時,那樣決絕的神情讓我疼,我又怎麼可能不疼呢。
蘇蘇緊緊抱着蹲在地上的我,他將腦袋埋在我的脖子裡,小小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拍着我的背。
“孃親,不哭,蘇蘇會一直陪着孃親的。”
可我聽到這樣的話,越發哭的厲害,從前我不是一個喜歡掉眼淚的,可此刻卻根本控制不住,只想着大哭一場發泄一番。
爲我自己哭,爲這捉弄人的天地輪迴,爲曾經經歷的那四世情緣,自從知道那些故事裡的男主人公都是白若塵以後,我便時常會想,是不是因爲我同他之間有太多的孽障了,所以四世從未得到過好的結局。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到恢復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聽見了腳步聲,沒有回頭去看,我也猜到了來的人是誰。
真可笑,明明不願意再同他有關係,可是白若塵的腳步聲,我還是記得如此清楚。
“父君。”紅着眼的蘇蘇瞧見緩步走來的白若塵,扯開了嗓子喊了聲。
我暗自擦了擦眼淚,恢復了些,才站起身擡頭望向來人。
今日白若塵沒有穿白衣,而是換了一身淡藍色衣服。
他一直盯着我看,我不由微垂了眸子,我怕被他瞧見了我哭過,可想想,被他瞧見了又如何,隨即我又擡起眸望向他,兩人視線相對。
白若塵皺了皺眉,隨即走到我跟前,欲要伸手接過我手中的花籃,不過被我躲過了。
”不用了,謝謝帝君的好意,我自己可以拿得動。”
白若塵也沒有堅持,而是將蘇蘇給抱進了懷裡。
來時是兩個人,回去的時候確是三個人,這樣的感覺有些奇怪,我不知道爲什麼白若塵會突然來南極之地,仔細想想,我同他應該兩個月未見了。自從那日在東極將話說絕了以後,我便再沒有見過他,直到今天。
阿若和阿衡見到我,臉上的擔心也退了下去。
“這些桂花都拿去做桂花糕吧。”我把手裡的花籃遞給阿衡。
阿若和阿衡離開方廳以後,屋子裡的氣氛着實有些詭異。白若塵抱着蘇蘇坐在椅子上,眼睛不帶眨一下地使勁盯着我,讓人頓覺壓力很大。
我決定以不變應萬變,裝聾作啞誰不會。
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杯水,我正準備喝一口,便聽見小不點說道,”孃親,我也渴了。”
好吧,兒子最大,我放下自己手上的茶杯,又給蘇蘇倒了一杯,走到他跟前,可蘇蘇還要我親手喂,那我只好喂他喝了。
“孃親,父君也渴了,你也喂父君喝口水吧。”
“……”我忽然覺得我兒子他是故意來坑我的,不帶這樣玩的。
白若塵你眼巴巴地望着我做什麼?別以爲我會給你倒水,做夢去吧!
我只當作沒聽見,轉身就回自己的位置,可是我的衣服卻被蘇蘇給拽住了。
“孃親,父君一路抱我回來的,很累的,孃親就喂父君喝水吧,你不是說還要做桂花糕給父君吃的麼?”
“呵呵!”不就是一杯水麼,好,我倒總行了吧。
我冷着臉倒了杯水遞到白若塵的跟前,可是這廝竟然裝作沒看見,還不伸手接。
“我的手有些累了,真的拿不動茶杯了。”白若塵一本正經地說瞎話。
很想打人啊,我爲什麼就被蘇蘇還有白若塵坑的死死地。
“砰。”不喝拉倒,直接將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我轉身就走,懶得理沒臉沒皮之人。
離開方廳以後,我自然是不知道那父子倆進行了一場思想交談。
“兒子,做的很好。”白若塵嘴角帶笑地端過茶杯,輕抿了口茶水。
蘇蘇笑眯眯地蹭了蹭,“那是。”
“我怎麼覺得你孃親好像哭過,有發生什麼事情麼?”
“哎呦,這你就別管了,是我和孃親的秘密,不過呢,孃親好像很樂衷給你找二老婆呢。”
白若塵皺了皺眉,“二老婆是什麼?”
“孃親說男人嘛總是要娶親的,她說父君你很快就會給我找一個後孃了,還說等你找了後孃以後,我可不可以跟着她不回東極了。”
我自然是不知道這場會晤的,也不知道自己的計劃早就被人看穿了,彼時的我還被蘇蘇這小子給矇住了。
離開方廳,我去了膳房找阿衡她們倆,纔將將走到門口,我便已經聞到了桂花糕的香氣,那種沁人心鼻的味
道。
“君上,再等一會兒,桂花糕就弄好了。”阿衡瞧見站在門口的我,笑着說道。
敢情在她們眼裡,我是一個好吃懶散的上神,到底我哪裡給了她們這樣的錯覺,我明明溫柔善良又賢惠的,哎,最近臉皮好像便厚了,一定是因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白若塵的厚臉皮影響了我,因爲對付厚臉皮的人,只有比他更要厚臉皮纔有用,不然會一直被壓在腳底下的 。
我只在膳房裡待了一會兒便離開了,離開之前交代了阿衡等桂花糕熟了送去我的房間給我。
最近沒有休息好,我得去補補覺才行。
我不想管白若塵是不是還留在南極之地,反正他那厚臉皮,就算我趕他了,他還是會留在這裡的,何必爲了他煩惱。
躺在被窩裡,卻腦袋沉沉的,睡不着了。
想起那日在東極同白若塵說的話。
我不知道白若塵到底是什麼意思,明明我都已經表現的這麼清楚了,可是這廝卻還纏着我,實在是不符合他那帝君的身份,我可不會相信他口中所言的愛。
愛太脆弱了。
我要不起,因爲爲了這個愛字,我付出了太多,也嘗過太疼的滋味了。這一生,我都不敢再輕易去相信男人口中的愛了。
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
終究一個人的心可以裝得下多少人,又能愛多少人。
白若塵的心太大了,裝了太多人,我不願意成爲這其中一人,如果一切可以重來的話,我倒願意從沒有愛過這個男人。
我不知道究竟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胡思亂想了一番之後竟然睡的很熟,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做夢。
只是我老覺得自己的耳旁有人在說話,好像喊得是我的名字。
“纖纖。”是誰呢?這個時候喊我做什麼,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我原想睜開眼睛看看到底是哪個人,可眼皮太重了,我睜不開,索性就這樣睡着。
“纖纖。”
一次又一次地重複喊着我的名字,有些熟悉的聲音,可我分辨不出是誰,伴着聲音,我又一次睡熟了過去。
等我醒來,月亮都已經高掛了,阿衡她們早就已經把桂花糕做好了,只是見我睡着了便一直沒有叫醒我。
“好好吃。”睡醒以後本就餓了,二話沒說直接抓了塊桂花糕往嘴裡塞。
“君上,你慢點。”阿若隨手遞給了我一杯水,還真是貼心地丫頭。
吃完了一整塊桂花糕,我才記得問阿衡,“蘇蘇呢?我怎麼沒有瞧見他。”
“君上你放心,蘇蘇睡着了,帝君陪着他在偏殿睡下了。”
“……”所以白若塵又想厚臉皮地留在我南極之地,霸佔我的房子了。
還真是想不到法子來對付他,這樣手足無措地感覺實在是太不爽了。
我又拿了塊桂花糕塞進嘴裡,把它當作白若塵那傢伙,惡狠狠地咬碎然後吞進肚子裡。
“糕點留一些給蘇蘇,等他醒了定會餓的。”我站起身,欲要離開,我覺得我還是回自己的房間冷靜一下比較好。
“君上,你這是要去哪?”阿衡急切問道。
我搖了搖手,無奈應道,“睡覺。”
“君上,你怎麼又要睡覺啊,纔將將睡醒,你已經睡了整整四個時辰了。“阿衡冒黑線。
可我不睡覺還能幹嘛,我可不想再同白若塵有什麼爭執大半夜的。
離開方廳,我又回了房間,進屋後,我隨手將門給鎖住了,防止白若塵會來敲門。
屋子裡沒有點燈,一片漆黑,我摸索着走到裡間,想要找火匣子點火。
可當有光亮的那刻,我瞧見了明晃晃坐在我牀頭的人。
雙手環抱在胸前,安靜地坐着的正是白若塵。
“白若塵,你給我出去!”我簡直要暴跳了,這到底是鬧哪樣,隨便進人房間是上癮了麼,要是白若塵再不出去,我保證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可是白若塵一點都不帶怕的,直勾勾地看着我說道,“纖纖,夫妻倆本就該住在一塊的。”
挖槽,誰他媽的和他是夫妻了,臉呢?還要不要臉了,就算有那麼一點關係,那也是前夫和前妻的關係!
“白若塵,那日在東極,我們不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麼?你也認同了我的說法了,怎麼現在又要耍賴了?”我壓抑着內心的憤怒,好言相勸。
“我思來想去,覺得墨淵有句話說的很對。”
“……”所以墨淵又來參合什麼了。
“墨淵說不要臉可以平天下,我原本想着只要纖纖開心,我怎樣都好,可是後來我想了想,昧着良心做事着實不是我的風格。”白若塵很是認真地答道。
墨淵,很好,搶我臺詞,現在還幫着白若塵來對付我,我一定要找個機會讓沈絡治一治墨淵。
“呵呵,所以那又如何?”
“纖纖,我知道你不會輕易原諒我,可是你要相信,我一定會再次讓你相信我的。”
“你不是說你愛我麼?”
“嗯。”
“什麼事情都願意做?”
“是。”白若塵目光灼灼的應道。
“很好,現在你給我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