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雯託着星碎石搖頭扼腕,面上又是愛惜又是遺憾,竟是仍然沒有接這活兒的意思。
幼蕖驚奇,不由問道:
“李師姐,我相信這星碎石足以打動你。爲何如此說呢?難道沒把握?多試幾次也沒關係。”
李雯苦笑:
“我不是沒被打動,而是,我不敢動!煉器師最重要的便是量力而行,否則毀爐傷物。實話說,我豈止沒把握,而是壓根兒就幹不了!”
“再如何也就是塊礦石!我只是想用這星碎石之力提升一下原來的劍,我以爲不是太難的事呢!”
據幼蕖所知,上清山白昱峰的熔爐裡,幾乎煉遍了天下所有的良材奇珍。
她又不是煉製神劍,只是想將某一材料融入舊劍。這是個基礎活兒,隨便白昱峰那個弟子都能幹,何況是李雯師姐呢?
李雯點頭又搖頭:
“我雖未見過此物,可這輩子也往爐子裡扔了多少石頭了,在手上掂一掂,便知大概。其緻密堅牢,見所未見,更不知如何着手。估計,這星碎石以我的力量是熔不了的。這活兒,得我師父來才行!”
幼蕖一吸涼氣,星碎石竟如此難搞?
大概戴清越家祖傳的尚有些煉製秘法,並不曾全數道出。也是,不然爲何那麼多年,也就只煉成了一雙小小的福寧鉤?
可惜,當時不止是她,包括祈寧之、謝小天這些精明於世事的,只顧着歡喜挖到了晶石,卻沒料到會被冶煉這一關卡住。早知道在綠柳浦的時候就多問幾句了。
幼蕖也不沮喪,此物在身,慢慢尋訪就是。
她可不想麻煩青嵐真人。
青嵐真人身爲善地真君的大弟子,地位與手中事務都重要得多,也忙碌得多。其爐中所出的亦都是宗門公用的大器,幼蕖不想爲自己區區一個築基弟子的私事去打擾他。
李雯看出了幼蕖的退縮之意,反而“哈”地一笑,道:
“事情未了,怎地就想走?你是個灑脫人,怎麼這倒拘泥上了?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既然大家已知曉綠柳浦出產星碎石,以後也會有人拿同樣的晶石來……“
幼蕖“哦”了聲,當下恍然,接着道:
“……此後會不斷有人攜星碎石來白昱峰,而且宗門也會根據收穫重新安排冶煉任務,你們白昱峰的火爐裡,日後少不了星碎石的。可是,既然李師姐你都煉不了,難道都得要青嵐真人出手?”
“開始是這樣,後來就未必了。我師父試煉幾回,找到其中關竅就好了。至少,我們到後來也能跟着打打下手。不管怎樣,眼下總得讓我師父早些瞭解這星碎石的特性,於私於公,他都樂意得很。”
“那青嵐真人此刻可有空?”
“沒空也要擠出空來!我師父這個人,若聽說有什麼沒見過的礦石,什麼活兒都能丟下!快快,遲了他要罵我的!”
李雯是個爽快人,一把拉住幼蕖就往裡衝。她胳膊如鐵鑄三角,哪裡容得人掙脫?
幼蕖好笑,只得順着那股蠻力跟在後頭。
她被拖得腳不沾地,只看到兩側的石洞口一晃而過,匆忙看到門口依次晃過“斬犀”“分玉”“落星”“逐日”等字樣,那是各冶鑄洞的不同名稱。
她聽馮英介紹過白昱峰的各個冶鑄洞,洞內按方位又設有多座熔爐。“斬犀”“分玉”應該是煉製兵器的所在,而“落星”“逐日”則是出產各式靈器。
馮英和幼蕖同時進入內門,如今已能煉製品質上佳的刀劍,已有小馮劍師出精品的美名,但他還只在“斬犀”洞內修習,其他類別的靈器尚不夠精通。
李雯當然勝過馮英不止一層,她已轉過好幾個冶鑄洞,如今她的熔爐已經在青嵐真人的竦餘洞內佔了一席之地,堪稱冶煉全才,甚至有時還會被招去善地真君的昆桐洞打下手,堪稱築基弟子中第一人了。
二人飛身穿過無數洞口,愈往深處,熱浪愈涌,兩側的洞口裡愈多人影晃動,“噹噹噹”的捶打之聲愈發震耳。
幼蕖真不知,這白昱峰的山腹裡竟有如此火熱寬廣的天地。
猛地身形一頓,李雯已然停了下來,高聲喊道:
“師父!您在麼?”
她聲音響亮又極具穿透力,就像在呼喚幾百裡外的人。幼蕖好笑,這一嗓子喊得,比炸爐還響呢!原來白昱峰師徒見面是要這樣大喊大叫的。
也不怪李雯師姐嗓門亮,四處都是轟轟隆隆雷擊火薰,輕柔一道在這裡是混不下去的。
此處洞口鐫刻着“竦餘”二字,幼蕖一見便知這裡是青嵐真人的冶鑄洞了。
因這位金丹真人以修習《青爐訣》出名,更是煉器聖手,名兵出爐之際往往伴有風雷之聲,神鬼皆嫉,令人魂驚意悚,餘悸數日不消。他以此爲得意,故而將“竦餘”鐫於洞口。
洞內傳出一聲沒好氣的應答:
“你不才從我這裡出去的?我在不在你不知道麼?”
這嗓門也不小,似罵又似吼,兇巴巴的,卻不夠威嚴。
原來青嵐真人與李雯師徒之間亦是這樣隨意!
幼蕖對這位見面不多的青嵐師伯多了幾分親切之感。
李雯笑着將幼蕖拉入石洞,邊走邊喊:
“師父,您收着點。我帶玉臺峰的幼蕖師妹來見你!”
話音未落,就聽得洞裡“嘩啦”一下,接着“窸窸窣窣”一陣亂響,可以想見,裡頭是一陣手忙腳亂。
拐過兩根粗壯的天然石柱,幼蕖纔看到與平常形象截然不同的青嵐真人。
平日裡的青嵐真人,玉簪星冠,瀟灑筆挺,髮髻紋絲不亂,青袍鮮亮無塵。任誰見了,都要誇一聲,真是名門金丹,真如山間雲嵐,清氣透骨。
可此刻眼前的青嵐真人只穿着一件無領無袖的裲襠,褲管也捲了大半,露出的手臂和腿上俱是顏色斑駁,一時都看不出是沾的各色材料還是燒灼傷痕。
他頭上也是一頂闢火巾護着,只是李雯的髮髻用闢火巾挽得整齊緊扎,而李雯這位師父則是用闢火巾囫圇包裹了大半個腦袋,還有參差不齊的短髮冒出,顯得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