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晴當然不會想到這些,她正沉浸在歡喜中,算着要給全家人的禮物,鐲子要多少隻,吊墜最好一人一個,子福聽着她嘀嘀咕咕的自問自答,愛憐地揉了揉她的頭。
子晴忽然問:“大哥,你喜歡什麼樣的吊墜?要不,你自己畫一個,讓李師傅給你雕刻出來。”
“嗯,我要好好想想,晴兒喜歡什麼樣的?”
這一下給子晴也問住了,到家了也沒想出來。飯後,一家子坐在書房,沈氏做子福的長衫,曾瑞祥和子福在看書,子祿、子壽和子喜在練字,子晴在學描花樣。
子福突然說道:“爹、娘,有件事想跟你們說。”
大家見子福說的鄭重,不由得都停下了手裡的事情,擡頭看着他。
“我不想去州學,我思慮再三,我想去白鷺書院,雖說白鷺書院的束脩要高一些,可那裡的先生都是飽學之士,比起州學來還是強一些。再者,白鷺書院的管教也嚴格、全面,據說琴棋書畫都有涉獵,我一直夢想去白鷺書院,我一定會好好珍惜這三年的時光,爹孃,你們就讓我去吧。要是以前我肯定不能張口,如今咱家也不缺這點銀子了。”
“不是銀子的問題,白鷺書院的考試相當嚴格,你想去的話還必須經過他們的入學測試,不是你有秀才身份就可以的,還有,他們書院一年就放兩次假,夏天一次,過年一次,你能忍受半年不回家嗎?你能照顧好你自己嗎?這些你考慮過了嗎?”曾瑞祥問道。
“爹,你放心吧,我這幾年在縣學鍛煉出來了。洗衣服打掃什麼的都沒問題。白鷺書院有飯堂的,我肯定能習慣。我打聽好了。本月二十就是他們的入學考試時間。我準備好了。就是琴一點基礎都沒有,棋也只會一點。別的我還是有些把握的。”子福說道。
“那難不難考?要考不上,還能去州學嗎?”沈氏問道。
“當然可以,你放心吧。好生準備子祿明日上學用的東西吧。”曾瑞祥拍拍她的手說道。
“去把圍棋拿來擺上。我陪你再下幾局。”子晴對圍棋略知一二,也陪着瞧了一會。甚至還胡亂支了幾招,惹來兩人的怒目側視。
“大哥,你們考算學嗎?”子晴忽然想到。
“考啊。算學當然很重要。每個學子都要懂一些的,你忘了你小的時候我還教過你呢。如果不懂算學,今後中舉做官,連基本的農業、工商業的各項收入都看不明白,怎麼管理?”子福說道。
子晴一聽這個來興趣了,說道:“那我輔導你們算學吧。我從西洋鐘上學會了西洋的數字,那個加減起來很方便的。”
家裡的幾雙眼睛狐疑地盯着子晴。子福笑道:“纔剛說你的算學還是我教的,這會你又教起先生來了?”
子晴摸了摸頭,低頭想了一會,從旁邊的博古架上把西洋鍾拿下來,給大家指着一一辨認,“這個是那個賣鐘的告訴我的,午時三刻是12點,子時三刻也是十二點,從一到十二依次類推,不是都學會了嗎?”子晴從一到九十九的加減法用等式列出來,讓他們自己慢慢練習,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比漢字直白多了,子福又習慣性地要揉子晴的頭髮,被子晴躲過去了。
“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曾瑞祥問道。
“一部分是,最開始的時候是那個賣玉石的教的,他從西洋人那學了一點點,我學會了,就把後面的補充全了。不過,你們可別到外頭去吹噓,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自己知道了就行。要不是因爲大哥要考試,我沒打算說出來。”子晴想了想,還是叮囑幾句。曾瑞祥也知道這事可大可小,也跟着吩咐了幾句。
送走子祿後,子福忙着備考,幾天的時間都紮在書房裡,子晴也不敢輕易去打擾。二十日那日一早,曾瑞祥說要送他去白鷺書院,子福婉拒了,笑着說:“人總是要長大的,就當我去縣學了,不用擔心。”
白鷺書院位於安州的城東,就在東門外的一個小島上,子福到的時候,正看見三三兩兩的人羣結伴進去,裡面古木盎然,綠草如茵,鮮花怒放,青磚青瓦的校舍爬滿了藤蔓,幽靜中帶着勃勃的生機,子福看着嚮往已久的“白鷺書院”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凝望了許久,才走向門房登記。
沈氏則一早帶着子雨去孃家送信,子晴獨自一人在家,坐在書房的地板上,來了四年多了,覺得前世的很多東西都漸漸遠去了,模糊了,甚至有時候還以爲是自己的幻覺。這種念頭一閃,子晴害怕了,害怕隨着時間的流逝,她再也想不起前世父母的容顏,想不起曾經的歡笑與眼淚,子晴拼命地回憶,在回憶中潸然淚下,很是痛哭了一回。
哭過之後,子晴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跑到後山從大白鵝的身上拔了幾根鵝毛,回來蘸着墨汁,用簡筆漢字記錄些東西。她想着等將來有機會還是開個玻璃廠,反正自己也不是第一個,不會掀起太大的風浪。
幾個小時過去了,子晴的心情也沉澱得差不多了,剛把東西收拾藏好,曾瑞祥帶着孩子們回家了。飯後送走他們,子晴閒來無事,便畫起了自己將來想要蓋的房子,子晴是很喜歡現代的那種歐式別墅,不過北京的四合院也還不錯,要是有銀子就都蓋上,想到銀子,子晴覺得自己需要想法掙點私房錢,好將來做點什麼,比如再有機會淘換些翡翠或西洋物件,省的每次問沈氏要銀子都要勞心費力的解釋。繡帕子和荷包好幾年子晴才攢了三四兩銀子,太慢了。
話說子晴在家冥思苦想,子福在白鷺書院的考試到了最艱難的琴棋,都是他的弱項,貧民子弟哪裡有閒工夫和閒錢學這個。琴是隻能放棄了,前面的書畫都過得很輕鬆,都是優。好在最後還有一門算學,子晴這幾日給他惡補了,估計拿優沒什麼問題。白鷺書院當場判決,兩門不合格就拒收,所以當先生宣佈子福險險過關時,子福的後背都溼透了,也長鬆了一口氣。
因着子福要離家好幾個月,曾瑞祥還是在子福臨走前把老爺子和田氏請來吃一頓飯,同請的還有里正和三婆婆、四婆婆,夏玉和秋玉自然也跟來了,老爺子知道子福考進了白鷺書院,連說了幾個好。
田氏則拉着子福的手一個勁地囑咐,說道:“你這孩子,前幾次出門也不跟阿婆說一聲,這次也是要走了纔來告訴阿婆一聲,阿婆什麼也沒爲你準備,你自己出門在外,一切要小心,照顧好自己,將來阿婆可就指着你了。。。”
“是啊,子福,曾家這一輩裡你是老大,你可給下面的弟弟們帶了個好頭,老曾家將來光宗耀祖可就指着你了,你可一定要記得你是從曾家走出去的,因爲你和你爹,我家那些個孫子也開始用功了,你們兄弟們一定要團結,擰成一股繩,外人才不會輕易欺負了你去。還有,爲了你娘吃過的那些苦,你也一定要爭口氣。”三婆婆說道。
子福忙應了,田氏斜眼看了三婆婆一眼,說道:“我孫子自然知道誰遠誰近,什麼曾家,那麼一大家,我孫子顧得過來嗎?”
里正聽了忙說:“子福不僅是曾家的榮耀,也是整個東塘村的榮耀,今日原本還想帶着我家那個臭小子過來,好好跟你學學,可是臨到出門,他居然不好意思了,說要等着將來學好了再來跟你比拼比拼,這臭小子,可真不知天高地厚的,不過,他能安心坐下來念書我還真是得好好感謝你家。”
子晴沒什麼興趣聽長輩聊天,一眼瞅見夏玉和秋玉在屋裡研究新換的窗紗,也沒多心,還是進竈房幫沈氏忙活了。
晚上,一家子坐在書房,子福整理自己需要帶走的書籍等物,沈氏打點衣物鞋襪等。子壽一臉羨慕地看着大哥,說將來他也要去考白鷺書院,子喜已經五歲了,也跟着學了幾個月,說道:“等我有銀子了,我自己辦一個白鷺書院。”
子喜的話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也沖淡了些離別的愁緒。畢竟子福這一走,要到臘月十五才能放假回家了,沈氏的心裡很是不捨,總擔心孩子吃不好,穿不暖。
“娘,你放心,我是家裡的老大,從小就照顧弟弟妹妹,哪裡不會照顧自己?再說了,咱家以前那樣的窮日子都過十來年了,連飯都吃不飽呢還別說菜了,這才幾年,我哪能這麼快就忘本,還會吃不慣學院的飯菜?您且寬心,好好照顧您自己吧。”子福勸道。
沈氏聽了子福的話,眼淚更是止不住了,曾瑞祥見了,只好哄着她進了臥房,喁喁低語了許久。
子晴把頭靠在子福的膝蓋上,心裡也是酸酸的,很是不捨。這個大哥給她的關愛,一點也不亞於前世的大哥,子晴的心裡常常恍惚,把他們當做是同一個人,這份骨肉親情早就融進了血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