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閏四月,所以二月下旬了,日子比往年同期要冷多了,桃花的花苞還沒有長出來,子晴培育的瓜苗也遲遲長不出來,剛露點白尖,子晴只好在西廂房空着的南屋,找了些木盒子裝上土,把溫水浸泡過的西瓜子埋進土裡,再在旁邊燒一個火盆,白天有太陽時就把木盒端出來,過了二十天,居然比外面的瓜苗長得還好,可以移栽了。
這日,子晴正和幾位堂叔在後山移栽瓜苗,家裡就沈氏和子雨在家,田氏過來了,說春玉家的房子已蓋好了,三月初八要上樑,又說大毛媳婦如今正鬧着要分家。
“還不是你們分家鬧得,那日要不是子福他爹說了那番話,大毛媳婦聽進去了,哪有今天的鬧騰?春玉家情況和你們家不一樣,還指着大毛掙點銀子養家,這可倒好,娶了媳婦立馬不要爹孃了。”田氏埋怨道。
“娘,各家有各家的過法,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哪能都可着自己的心意?孩子大了,願意自己出去闖闖,不靠爹孃,也不是什麼壞事。都擠在一處,天天吵吵鬧鬧的,要我說,還不如分出去呢。”沈氏答道。
“分出去底下還那麼多的小的,他想撇開他們自己過小日子,倒是好算計,二毛眼瞅着也今年也要成親了,桂英比子晴還大半歲,還沒說媒。一大攤子的難事,要我說,子晴那果園左右要僱人幹活,不若讓桂英和三毛來幫幫她,好歹也能貼補一點。都是一家人,能有多大的仇?如今大毛也成親了,子晴明年也該出嫁了,哪能還記着以前的事情?沒得一年倒拿十多兩銀子貼補外人。不就看果園嗎?讓他們看着。不比外人還放心些?”
“娘,這個別說我還真做不了主,那果園是林康平買的。子晴如今幫他打理着。【悠*悠】那人也是康平買來的,聽說已簽好了十年的契約,再說了。那一大片的地,每天的活也不少。要挖樹坑,還要栽樹,澆水,施肥什麼的,講究多着呢。退一步說,就是我能做了主,我也不會同意讓桂英他們留下來的。我就看着那麼好欺負?這才幾天,又算計上了我們了?”沈氏說道。
“這怎麼是算計,又不是讓子晴白給錢,只是僱他們幹活而已,左右也是花錢,僱誰不是僱?我問過雲江了,挖樹坑是單算的錢,一個樹坑二文錢,雲江說了,已挖了上千個了。這不好幾兩銀子出去了,還一個月一吊錢的養着,眼瞅着自家親戚困難不幫,倒拿銀子貼補那不相干的外人。這怎麼是欺負你呢?我又沒有和你白要銀子?你和子晴說說吧。康平也沒在,還不她說了算的。子晴哪去了?”田氏說完,看一眼子晴沒在屋子裡,問道。
沈氏見和田氏說不通,橫豎心裡已打定主意,便說了子晴正在後山忙着,田氏想了想,還是先走了。
晚飯時,曾瑞祥忽然問沈氏:“今日娘又過來說什麼了吧,你千萬別放在心上,你放心,我不會同意的。”
子晴聽了一愣,看着沈氏,沈氏把田氏的來意說了。
“那不可能。我要僱了他們,那纔是真的引狼入室了呢。一個個又懶又饞的,心地還不正,成日裡不務正事,只知道一心算計別人。這才幾天,我阿婆和大姑就忘了她們答應過我們的。”
“可不是,昨兒我就問着她,我看起來就那麼好欺負?不過我也看了,跟她講道理是講不通的,橫豎我心裡有了主意,就是不行。她爹,你可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沈氏說道。
曾瑞祥聽了忙說:“這個自然,我已回絕了我娘。憑她鬧去吧。”
子晴想了想,說道:“爹,娘,不如你們就把事情推到林康平那去吧,大姑他們還是更怵林康平一些,再說了,即便林康平不答應,阿婆那也不好對林康平如何,倒是爹爹那,還是少惹阿婆爲妙。爹爹遇上他們,可是真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還不如林康平的拳頭好使。爹爹也別惱,爹爹斯文慣了,哪裡能橫下心來和他們撕破臉,可林康平不同,有大毛在那擺着呢,他們還不得好好琢磨琢磨。再說了,林康平畢竟只是孫女婿,還是沒成親的,阿婆能說些什麼?”
沈氏聽了也說是,曾瑞祥倒是沒點頭,大概還是過不了自己心裡這一關吧,說道:“再說吧,沒個我這個做爹的有事反倒要女婿出面的道理,我能做的儘量替你們做了,以前是爹爹不對,所以凡事都是你們吃虧,以後爹爹不會了,你放心吧,孩子。”
子晴聽了只得作罷。
次日,周掌櫃帶着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進門了,周掌櫃交給子晴一封林康平的來信。原來此人就是林康平找的園林師佟先生。
林康平在信上說:“。。。我已經想好了,咱倆的新居就叫晴園,晴園,情緣,晴兒,你喜歡嗎?有你的名字,又暗合我們有一生一世的情緣,不,一世還不夠,我要在佛前許願,許我們有三生三世,有生生世世的情緣。晴兒,晴園的規劃,我已全權委託了佟先生,佟先生是這方面的行家,你有什麼想法和要求,可跟佟先生商量。佟先生說先要開始整理蘆葦澱,我走之前留給你的銀兩應該足以應付,剩下的等我回來再說。”
送走周掌櫃,佟先生留了下來,沈氏讓他住到了西廂房的客房。剛安頓好了,佟先生就要去看看蘆葦澱,子晴不方便陪着,只能等午飯過後,讓曾瑞祥帶着地契領着佟先生過去了。足足有兩個多時辰,佟先生纔回來。
“你對房子有什麼想法嗎?”佟先生問子晴。
“嗯,有一些,園子裡種點桃樹或杏樹,春天可看花開爛漫,落英滿地,水塘裡種點荷花,夏天可夜下賞荷,秋天金桂飄香,冬天可雪中聞梅,內院要一個吊椅,一個鞦韆,最好也有個水池,養一些錦鯉,外院的水塘養鴨子和白鵝,留幾塊空地種點菜蔬和西瓜。至於房子,內院裡要有一條鵝卵石鋪的甬道,臥房鋪木地板,臥房旁邊套一個小淨房。”子晴一口氣說了那麼多,忽然發現佟先生正張大嘴巴盯着他,一副呆樣。
見子晴停下來了,他才恍然,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村姑,居然還知道不少,說實在的,要不是欠了林康平的一個人情,他纔不會千里迢迢跑到這鄉下來設計庭院,要知道,他一向只給達官貴人或大戶人家設計的,最基本的出場費也要一百兩銀子,一般的農家哪裡請得起。一開始聽聞林康平要娶一個村姑,他還是比較驚訝的,爲此,他勸過林康平,“都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戶女,你可倒好,堂堂的文家三少爺的貼身長隨,居然娶了一個村姑,我就不明白了,文家放出來的丫頭就沒有你相中的?”
誰知林康平聽了他的話,只是笑笑,並不答言,今日見了這女主人,他才知道自己竟然大錯了,他以爲的村姑自是那粗鄙不堪,庸俗難耐的,可眼前的女子不僅清秀可人,看那一雙眼睛,也知是個靈氣逼人的孩子,難怪林康平寧肯放棄京城的繁華,把家安在了這偏僻的鄉村。
佟先生見子晴打量着他,纔想起來自己盯着人家失禮了,忙問道:“你說完了嗎?”
“你記住了嗎?我的要求是不是有點多啊?總之,要美觀實用,康平說你是大家,按你自己的設想增減吧,不過,竈房和淨房要設計好一些。”說完子晴帶他參觀了自家的竈房和淨房。
佟先生看了心裡暗自驚詫,面上卻沒有顯露半分,只是不敢再有分毫輕視。
“這些都比較粗糙,先生要有好的想法儘管提,我希望還能更好一些,只是能力有限。”
“小姐太客氣了,佟某自當竭盡全力,這些東西還要容佟某仔細參詳參詳。”
此後,佟先生是每日去兩趟蘆葦澱,每次至少一個時辰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書房,塗塗畫畫的,連飯都是催了又催。子雨曾經小聲問過子晴:“姐姐,我怎麼覺得這人有些魔症了,就那麼一個破蘆葦澱子,還用得着天天去嗎?”
“你懂什麼,不論做什麼事情,都要做到心中有數,才能胸有成竹,就像你繡花,不是要先打底細描的?你以爲隨隨便便就能規劃出一個好園子來,你也不看看那地方,不多用幾分心思能行嗎?”子晴趁機教育子雨。
總算在半個月後,他對子晴說,要找人開始清理蘆葦澱子,還要找一人做他的助手,管理雜事。子晴自是把此事仍舊委託了曾瑞玉,仍找了羅師傅他們。正值四月初,春耕結束,麥收還未開始。
子晴想曾瑞玉要忙自家的事情,又多又雜,不若讓小姑爹周雲江來統計人工,需要採買的東西,列了單子,都交給曾瑞玉,果園那邊,等秋後再說,左右現在也沒有大的樹苗了。這麼想了,子晴就跟佟先生商量,佟先生說:“有兩個人,一個主內,一個主外,是再好不過了。”於是子晴就把曾瑞玉和周雲江交給了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