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後,日子一晃就到九月,何氏的身體好了許多,沈氏仍將她接了過來,細心地照料。這日,剛給子雨過完八歲的生日,沈氏跟何氏商量,說子晴今年十五了,笄年了,想好好辦一次。
何氏聽了說道:“既如此,你請一個全乎人替她綰髮別笄,你也算是個有福的人,你就替她捧盤吧,鄉下人家也沒那多規矩。把她幾個舅舅和姑姑請來便是,咱家的女孩兒還都沒有辦過呢。”
沈氏聽了,說:“大哥二哥倒還好說,三哥太遠,就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子祿成親他們還得回來呢。她姑那邊我們也只打算通知她小姑。要不是怕孩子她阿公不高興,他們家的人我一個都不想請。”
兩人商議好了,沈氏跟曾瑞祥一說,曾瑞祥自是同意,說道:“我要親自替女兒綰髮,一眨眼的功夫,晴兒都長這麼大了,我還真捨不得把她嫁出去。我還記得她出生那會,我終於爲生了個女兒興奮得不能自已,我親自爲孩子取名爲子晴,希望她這一輩子順順當當的,無風無雨,誰知這孩子偏生多災多難,想來都是我這個做爹的愧對她,所以,我要親自爲晴兒綰髮,希望晴兒以後的日子平安幸福。”
沈氏聽了曾瑞祥的話,也是唏噓,一想,他也算父母兒女雙全的,又是孩子的親爹,意義自然不一般,就當全了曾瑞祥的一個念想吧。
曾瑞祥親自去通知老爺子和田氏,特意說道:“爹孃,我們打算給晴兒好好過個生日,孩子今年十五了,笄年了,我打算親自給孩子綰髮。請你們來觀禮,不用準備禮物了,小妹我會自己去通知她的。別人就算了。”
田氏聽了自是不滿,說道:“家裡的女孩子誰都沒有操辦過,子晴多什麼了?”
老爺子瞪了她一眼。田氏轉而想到兒子說的不用準備禮物,也就勉強答應了。想了想說道:“別人不通知也就罷了。只是你二妹那一向和子晴較好,上次康平的房子上樑沒告訴夏玉,她還直埋怨我們。橫豎她打算過來住一段日子,不如你僱車給她送個信,讓她過來一趟。”
“娘,算了吧,二妹願意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大老遠的就不勞她費心了,還有大妹呢,我們都不預備通知了,小妹要不是離得近,我們也不預備通知的。爹和娘去了也一樣的,孩子小,怕折騰動靜太大了反倒損了孩子的福分。本來這孩子就夠七災八難的,再則,我們也不想讓她看到不願意看到的人。”曾瑞祥說完就走了。
田氏聽了氣的直咬牙,心道:“你不就是不想讓春玉一家來嗎?我自己找人給春玉一家送信。不要錢的飯不吃白不吃,何況春玉一家肚子裡原本就沒什麼油水。”不過爲了穩妥起見,田氏也給夏玉那送了信。當然,老爺子和曾瑞祥都不知道這一切。
九月二十七日。天都擦黑了,子晴正陪着何氏在院裡散步,沒想到突然林康平出現在她面前,先是乖乖地叫了一聲“外婆”,然後走到子晴身邊,何氏見了笑着問:“是特地趕回來的嗎?路上累不累?”
林康平回說:“還好,也跑慣了。”
何氏找了個藉口先回屋了,不過仍是敲打了兩人幾句,說早些回房。
何氏一走,林康平就拉着子晴往後山跑去,剛一拐過小門,子晴就落入他的懷抱,林康平把她抱得緊緊的,把頭埋在子晴的脖子間磨蹭,下巴的鬍鬚想是因爲趕路幾日沒有收拾,蹭的子晴的皮膚有些疼癢。
子晴剛想掙扎,就聽見林康平的低語,“晴兒,我想你了,好想好想。”子晴的心一軟,只能由得他了。兩人耳鬢廝磨了許久,子晴擔心父母着急,又擔心林康平一路勞累,催着回房,林康平才意猶未盡地鬆開了她。
次日上午,白塘村的兩位舅舅和舅娘先到了,儘管沈氏已交代了無需送禮。兩位舅舅仍是給子晴給買了一根雕花銀簪,一根玉簪。十點來鍾,三婆婆和幾位堂叔和嬸孃以及四婆婆都來了,還有村子裡的幾位歲數最大的長者和里正,十一點來鍾,老爺子和姑姑們三家到齊了,春玉家除了大毛兩口子和二毛,剩下的都來了。曾瑞祥和沈氏都沒想到春玉一大家子還來了,曾瑞祥臉一沉,看向田氏,田氏則故意拉着兩位妯娌說話,就是沒看曾瑞祥,春玉也急忙上前和幾位長輩打招呼。
三婆婆也看出來了曾瑞祥和沈氏的心思,雖然她一直不喜春玉,倒也拉着沈氏低聲勸了一句:“既這樣,上門的客人也沒有攆出去的道理,你心裡有數就行。”
好在預備的飯食還豐富。客人到齊了,都坐在廳堂,滿滿一屋,曾瑞祥招呼大家到院子的空地,已擺好了凳椅。
沈氏在地上鋪了一個大草蓆和幾個蒲團,曾瑞祥說道:“今日小女年滿十五,吾家有女初長成,我們夫妻倆感念小女這些年來成長的不易,今日特爲她舉辦一個笄年禮,一則教育小女父母養育之恩不可忘,二則希望小女以後嫁入夫家相夫教子,恪守婦道。三則藉此禱告上蒼,願吾兒從此一生幸福安康,衣食無憂。爲此,我們夫妻要親手給孩子綰髮別笄。感謝各位親友撥冗來參加小女的笄禮,下面就請小女出來。”
子晴沐浴後換了一件的黑色上衣,大紅的包邊,黑色褲子,披散着頭髮從房裡出來,面向賓客行完揖禮,盤腿跪坐在蒲團上,沈氏手裡託了一個圓形的盞託,上面紅布蓋着一個長條的東西,應該就是發笄,底下是一套耦合色的衣裙,曾瑞祥拿了把梳子,一下一下輕柔地梳理子晴的長髮,哽咽着說道:“我的晴兒終於長大了,成一個漂亮的大姑娘,可以嫁人了。爹爹好不捨得。”子晴的眼淚這一刻奪眶而出。
曾瑞祥把子晴中間的頭髮綰好髮髻,前面是直直的劉海,後面的頭髮仍舊垂下來。笨拙地纏上絲帶,沈氏打開紅布,曾瑞祥給子晴插上一支翡翠發笄。子晴起身。女眷們紛紛對子晴說了一兩句祝賀的話。
稍後,子晴回了東屋。子晴的堂妹曾子華捧着那套耦合色衣裙隨後跟進,子晴換了這身耦合色上衣和同色襦裙,出來向父母親行跪拜禮,偶後,沈氏爲子晴又捧來一個托盤,掀開紅布,是一個金簪。下面是一套華麗的縷銀百蝶穿花大紅錦緞禮服。曾瑞祥爲子晴去掉髮笄,換上了金簪。
子晴第三次從屋裡出來的時候,已換上了新的縷銀百蝶穿花大紅錦緞禮服,這還是林康平舊年送給子晴的衣料,子晴嫌過於華麗,今日倒正好派上用場。
子晴款步行來,不意外地驚豔了全場,曾瑞祥正要爲子晴換釵時,誰知林康平走過來,說道:“爹。娘,我來,我要親自爲我的晴兒別釵,我特意趕回來就是想親手爲晴兒插上我送的金釵。因爲我想告訴晴兒,我對她,情比金堅,這一輩子,不管發生什麼,無論疾病、窮困、或者謠言,我都會始終如一地相信她,愛護她,守着她,敬請今天的各位來賓做個見證。”
子晴的眼前一片模糊,這個男人,真是愛她到骨子裡了,爲了不讓她遺憾,特地奔波上千裡,只爲了她的笄年生日,爲了闢清謠言,維護她的名聲,特地在村中的長者以及親友面前坦言相告,這一輩子,他護定了她。
林康平說着從懷裡掏出只盒子來,一支黃澄澄的金釵,和一組紅綠寶石相間的玫瑰花鈿,金釵一端也雕了一朵玫瑰花,沈氏看了何氏一眼,何氏點點頭,沈氏便讓開了位置,林康平把金釵小心翼翼地插入子晴的髮髻,只露出了末端的玫瑰花,又別上花鈿,在子晴的耳邊低語了一句,“我的晴兒終於可以嫁人了,我等着好辛苦啊。”子晴聽了飛紅了臉。
“還是子晴命好啊,是吧,大姐,你看看康平多疼子晴,又捨得花錢,定親以來衣料首飾都不知送了多少?還都是金的玉的,貴重的很,這衣料,嘖嘖,沒有個十兩銀子下不來,我見都沒見過。虧得沒說給大毛,大毛能給子晴什麼?”秋玉小聲地和春玉嘀咕,春玉氣得瞪了她一眼。
“子晴啊,二姑沒什麼好東西給你,二姑給你做了一雙鞋子,也是二姑的意思。”夏玉說道。
兩個舅娘也忙把禮物拿了出來,連三婆婆都給準備了一雙繡花布鞋,幾位堂嬸這些年都在子晴手裡接了不少活,這次自然都備了一份薄禮,或一套衣服或一套鞋襪,這會都拿了出來。秋玉是一套家常穿的衣服,細棉花布衣裙,倒也乾淨。子晴一一致謝,高興地收了下來。
田氏和春玉見大家都準備了禮物,獨她倆沒有,便有些尷尬,沈氏忙嗔道:“不是說了只給孩子撐個場面,不用備禮。來來,咱們吃飯去吧。”
三婆婆看了一眼子晴,故意說道:“這麼好的女娃,這麼好的日子,哪能空手而來?要是我有一個這樣的孫女,我做夢都會笑醒的。這孩子隨你,也是善良念舊的,聽今日這林後生的話,將來的福分不小。”
田氏聽了氣的臉紅一陣黑一陣,老爺子也瞪着她,心裡直埋怨,這老婆子太不給臉了,居然真的什麼禮物都沒備,兒子還千叮囑了不要通知春玉,她偏偏非要擰着來。太丟臉了,還有這麼多的外人呢,居然帶這麼多的人過來白吃白喝。回去非要好好罵罵她們不可。
沈氏準備了四桌,男女分席,秋玉一直拉着子晴,羨慕地說:“子晴,你手裡的首飾有不少了吧,能值上百兩銀子了吧?老曾家的姑奶奶就屬你命好,你小姑爹說你那個園子比這還大還好,足足有二十畝地大,房子也是,還是什麼幾進的?我都沒聽過,傢俱用的都是好木頭,做的花樣我們都沒見過,等園子蓋好了,要請我們好好參觀參觀,看看有錢人家都住什麼樣的屋子,再請我們好好吃幾頓。以後,你小姑就指着你過日子了,有用剩的首飾,穿舊的衣服,我都不嫌棄的。”
春玉聽了也是一臉期盼,子晴則皺了一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