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怪李瀚,子晴有個壞毛病,前面就說過,她除了有點路癡,還是個小迷糊,不大認人,一般要相熟了以後纔會記得對方的模樣,那一次時隔兩年後文三見子晴,子晴也是沒有認出文三來,更何況當年子晴只是回頭看了李二公子一眼,不認得也是正常的。這次,卻因爲她的迷糊救了她也救了文三。
“你認識我嗎?我們見過嗎?”子晴問道。
她的迷糊糾結自然瞞不過李瀚,子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可愛,李瀚心口一緊,強忍住不去盯着她,怕自己嚇住了她,他看得出她不是假裝的,而是真的不認識自己。
“你幾年前去沒去過京城?逛沒逛過廟會?”李瀚吞聲問道。
“去過,我成親那年去的,我相公老家是那邊農村的。去了自然要去看看廟會的熱鬧了。”子晴說道,一念之間子晴想起那次逃跑。
“那你那次有沒有見到文三?”李瀚問道。
“文少爺呀?剛到的時候我家相公想去拜會來着,不過,他只是從文家出來的下人,哪裡還能進了文家的門檻?我們只是遞了東西就回來了。後來文少爺知道我們到京城了,倒是來我家吃過一頓飯。”子晴本是個聰慧的,心念一轉就明白了,更何況文三一直在後面眨眼。不過子晴說的也是實話,確實給文三捎東西了。
“文三是哪天去你家吃的飯?”李瀚繼續盯着子晴問道。
“哦,我想想,好像是我們到京城的第二天還是第三天,都過去十來年了,我也記不清了,有什麼問題嗎?”
“那後來怎麼匆忙走了,沒在京城多逛幾天?”李瀚追問道。
“這位公子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不事稼穡。我家相公帶我看了元宵的焰火,也逛了廟會。接下來自然是要春耕農忙了。南方不比北方,要等土地解凍,南方的土地一年四季都有活做。我們自然要趕回來了。而且,出門那些天。家裡人也擔心着呢。”子晴有些不耐煩地解釋道,瞅也沒瞅文三。
李瀚一聽子晴的話有些嗆人,剛想發怒,轉而一想似乎也是這個理,想說什麼又沒法說出口,難道他能告訴子晴,如果當年子晴晚走幾天。結局會是另外一種?只怕他現在說出這話來,子晴不知會以何種眼光來看待他,厭惡或憎恨還是恐懼?抑或兼而有之。總之,這不是李瀚想要的結果。
畢竟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來,子晴如今日子過的很滋潤,已是五個孩子的母親了,還這麼年輕,身上還有一種不諳世事的單純。一看就被林康平保護的很好。李二雖沒有說出什麼來,可心裡的氣終究是沒出,黑着臉一言不發往回走了。文三隻好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面。
一進竹苑的門,李瀚就讓別人滾出去,自己坐在廳堂,文三跪在下面,過了好一會兒,李瀚才說道:“說吧,我想聽聽你的解釋,當年你這麼做的理由。”
“二爺,當年我真的沒有通風報信,我去她家吃飯的時候。你還沒見過她呢?我哪裡知道你會看上她?後來在廟會上,你也看到了,我們一直在一起,我都沒有離開過大家,如何報信?而且我們一直跟在他們後面,從廟會出來他們就不見了。你剛纔也聽到了。是他們早打算好了要回家的,說不定就把馬車停在街口,等逛完廟會就回家的。”
“桄榔”,李二把茶杯砸向文三,罵道:“糊塗東西,我問你這個了嗎?你報沒報信我還不知道,我問的是當日你明知我四處搜尋她,爲什麼沒告訴我你認識她?你可別說沒看清是誰?”
“這個,說來就有些丟臉了。其實,從我第一眼見到她,我就喜歡上了她,雖然我那時纔不過十歲,不大明白自己的心意,她也只是一個土氣的鄉下丫頭。可我就是覺得她跟我見過的女孩子不一樣,我喜歡聽她說話,喜歡她平等地看待我,拿我當一個普通朋友,喜歡她毫不客氣地支使我,喜歡看她掙了銀子時眉眼發亮,那開心的笑容。。。”
接着文三就把自己怎麼追的曾子晴,怎麼被拒絕的,家裡人怎麼不同意,嫌棄她出身低微,只能擡來做妾,而林康平是怎麼幫他做生意,怎麼脫的奴籍,怎麼求的親,曾家又是怎麼答應的,一一道來。
“你的意思是,她寧可要做你小廝的正妻,也不願意嫁進文家?”李瀚有些不置信地問道。
“可不,當時,她家還什麼都不是呢。她大哥只是個秀才,我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明媒正娶地要她。所以,祖母讓我定親時,知道我喜歡個鄉下丫頭,只是同意等我成親後擡來做小,雖然我覺得有些委屈她,可我也知道,肯讓她進門,這是最好的結果了,大不了以後我多疼她一些。”
“她知道這些嗎?”
“一開始應該是不知道吧,我那會在京城。可是,即便是做小,我爹孃也不是很願意的,擔心一個鄉下丫頭,連個規矩都不懂,進門也是一個笑話。”
“你父母都見過她?”
“我定親那年,也是她十三歲吧,她有事來了我家一趟,可巧我父母那會都在安州,特地見了她一面,對她旁敲側擊了幾句,她聽懂了。”文三便把當日他母親和子晴的對話複述了一遍,當然,這些都是他母親爲了讓他死心特地告訴他的。
“只怕後來,常跟她家打交道的周掌櫃也替我父母遞話了,她父母的意思看來也是不願意她進門做小,放出話要立刻給她定親。可巧,那會林康平去曾家看望她時,她父親想找林康平給我遞話,知道她家一時沒找到合適的人,林康平便跪着求親了,他也是鑽了這個空子,不然,再晚一年,曾子福中舉了,我感覺她家應該不會把她嫁給林康平的。”
“這倒有點意思,有幾個能抗拒富貴權勢的吸引?她家不知你文家的勢力有多大吧?”李瀚有些玩味地問道。
“這個,應該是猜到了不一般的。畢竟,我們文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讀書人應該還是聽過知道些的。只不過,他家都不是貪圖富貴的小人,這些年,也憑着自己辛苦勞作,置下了些產業,這個,我家雜貨鋪的周掌櫃可是一清二楚的,跟她家打了二十年的交道,親眼見證了曾家如何從貧寒之家一點點地發家的。”
“後來,你沒再找過她?”
文三捏了把汗,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實話,“知道她定親了,我來質問她,她說,她想要的不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簡單生活,還說自己就是一棵鄉野間的雜草,硬把它移到溫室裡精心培養,只會適應不了溫室的環境慢慢枯萎的。我只得選擇放手。”
文三說完這番話,偷偷看了一眼李瀚,李瀚不知在琢磨些什麼。
文三想了想,接着說道:“所以,當我聽到門房的小廝說林康平帶着她在門口求見,也說不清是什麼心情,想見又不敢見,最主要的是心裡還是堵着一口氣,想我堂堂文家三少爺,居然比不過一個小廝,我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所以就沒見他們。後來在酒樓裡,其實是我先看到他們的,我當時呆了,羅馳和三爺議論她時,我記得你並沒有看她。第二天,我剋制不住自己的念想,就去找她了。後來你見了她,才說要羅馳去查她,我一方面希望你找到她,看到她不幸,讓林康平也嚐嚐我的痛苦,一方面又不希望你找到她,因爲她的個性是寧折不彎的,我害怕以後再也見不到她,那一刻我心裡可真是百轉千回,最後我選擇了漠視,兩不相幫,看老天的意思,我也沒想到老天是站在她的那一邊。”
文三說了這麼多,也不敢再擡頭看看李瀚的臉色,盯着腳下的幾塊磚,過了好一會,才聽到李瀚說道:“也是天意,兩次都被她相公救了,罷了,天命不可違。你起來吧,還是說說這次京城的動靜吧。”
不說文三和李瀚在竹苑商議大事。子晴看着李瀚氣沖沖地走了,才後知後覺想起他是誰,子晴一陣後怕,想立刻找到林康平告訴他,可又怕林康平知道了在李瀚面前表現出來,那子晴和文三就都完了,他可是貴族呀,權勢肯定在文三之上,沒準還是個什麼皇族之後,一個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的。
子晴糾結了半天,連林康平走到她身邊都沒發覺。“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林康平問道。
“啊?哦,文三來了,進了竹苑,看文三好像很緊張的樣子,估計那人比文三還有來頭,你還是離他遠點吧。反正現在你忙,把飯送過去就算了,不用陪他吃。”
林康平一邊抱起書瑋,一邊領着書鈺,一邊說:“知道了,我這點眼力還能沒有?咱們回去囉,爹爹帶着寶貝們回去囉。今天陪你們玩點什麼好呢?”
幾個孩子聽了雀躍地跑起來,誰也沒有注意到子晴眼裡的擔憂,這樣的日子,應該會繼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