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壽是在九月中旬回來的,第二場考試剛進場,便接到上面的通知,要停止考試,三年後重新開考。子壽一氣之下和幾個同鄉跑到外面玩了幾天纔回來的。子壽也不打算三年後再考了,三年後他都二十六了,進士肯定是一次兩次考不上的,所以他不想把時間都浪費在念書上了,唸了這麼多年也夠了。
曾瑞祥聽了也沒有反駁,畢竟他也知道子壽的資質有限,只是問他有何打算。沈氏倒是着實傷心了好幾日,感嘆子壽的時運不濟。
子晴倒覺得未必是壞事,就算子壽能考個舉人的,可他要考進士,還真不是容易的事。只是個舉人的身份,根本不能正常入仕,也就能和夏大人一樣,一輩子也只是做個縣丞也差不多到頭了。既如此,還不如把時間用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子壽在雕刻上還是有一點天分的,不過,不能當作正事,只能閒暇時玩玩而已。
新的皇帝也很快登基了,不過,聽說要爲老皇帝守孝百日,登基儀式就改在年後了,年號什麼的沒定,一切等登基後再定,按說,這些都跟子晴他們沒多大的關係,可是,皇帝定下來了,也就意味着天下已定,沒有什麼大的動盪了,人們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林康平說安州城裡也恢復了以往的秩序。
子晴這才鬆了口氣,笑道:“還好,咱們呀,該怎麼過還怎麼過。”
“你是想說,該怎麼掙錢還怎麼掙錢吧。”林康平笑道。
“可不,要真是有了什麼動盪,誰還有心思掙錢?保命纔要緊。虧得咱家也沒什麼銀子了,不然,這銀票還保不準有效沒效。”子晴總對這銀票沒什麼安全感,畢竟不是中央銀行,有信譽,這要說一倒閉了。問誰要銀子去?
“銀票還能不保準?你放心吧,信譽好的錢莊,背後都有強大的家族支持的。【悠*悠】咱家這點銀票哪夠人家看的?”林康平邊說邊用算盤扒拉莊子裡這一季的出產。
“對了,小紅有了身孕。我尋思咱家還要買兩個婆子來做點粗活吧。王婆婆年歲也大了,還唸叨着想回家呢,竈房還是要找個人幫幫小紫,萬一小紫有了身孕,總得有人替她些。”子晴想了想說道。
“你不說這個我還忘了,我讓林安從莊裡看好了兩個丫頭,今年十二歲。不如先要了過來,幫着做點粗活,等成親了再送回莊子去。”
子晴剛想說話,沈氏過來看她了,手裡還拿着點針線活,母女邊做點針線邊說說話。
“還是你的日子過的自在,我越看越覺得當年你爹的選擇是對的,沒有家婆。少了多少煩心事。而且,你還能常在我身邊,陪我說說話。我心裡還能舒坦點。”
子晴一聽,問道:“娘又爲了什麼事情感概呢?”
“還能有什麼事情,還不是你阿婆那。你還記得那回,你三婆婆來,她就是來勸我的,說是外面已經有傳言,你阿公沒了,咱們就把你阿婆扔下,不聞不問的,是爲大不孝。外人也不知怎麼回事。我也沒法跟別人解釋這個,我能逢人就說,你爹不是你阿婆生養的,你阿婆害了你爹的親孃一條人命嗎?這樣一來,人家也知道你爹的身世不光彩,與咱家有什麼好?想起來就煩。管吧,心裡又不甘心,不管吧,外人的閒話也是不好聽。”
子晴聽了只好拿話勸解,這種事情,子晴也插不上手。關鍵是看曾瑞祥怎麼想的。“那我爹呢?什麼意思?”
“你爹還沒吐口呢。倒是你阿婆那,前幾天,石婆子去墟市買菜,碰到了,說是你阿婆瞅着她直掉淚,日子過的很不好。”
沈氏接着把石婆子碰到田氏的情景學了一遍。石婆子特地從官道去的墟市,就是想避開那批街坊鄰居,誰知倒是意外地看到了田氏,老太太那會正在後院側門曬太陽,頭髮白了不少,看得出來是梳過了,可是,不像是田氏自己弄的,有些凌亂,衣服倒還好,都是以前沈氏給做的。田氏看見石婆子很驚喜,因爲以前,石婆子照顧她很盡心。
這時,鄰居家的劉嬸子也過來,她認識石婆子,跟田氏打了個招呼,問道:“嬸子,你媳婦派人來看你了?又給你送什麼好東西來了?”
石婆子聽了,也不好轉身就走,便走到了田氏的跟前,問候了一聲。
不得不說,打老爺子走後,田氏沒了依仗,也沒了石婆子的精心侍候,比以前看着灰敗頹喪多了。
田氏也沒人陪着說話,只是靠在椅子上,看着不遠處的街道和人羣,這時看見了石婆子,忙請石婆子抱她進屋。
石婆子把她抱進去,田氏又央請石婆子幫她如廁,洗漱,石婆子只得依言幫她燒水洗頭擦洗身子,陪着說了會話,這才知道田氏除了躺在牀上,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前院的大門外等着秋玉。
“今天是因爲小女兒說要去城裡看看外孫,我這才坐在這小門口等她。”田氏說道。秋玉家的木木沒有通過院試,還是回到了縣學,準備明年再考。
石婆子見了田氏的光景也不勝唏噓,可是主人家的事情哪是她一個下人能插嘴的?她也不清楚以前的過往,只是單純的覺得田氏可憐,半邊身子,走路也費勁,是自己搬着凳子一步步挪到外面的,秋玉要是不來,這一天的洗漱基本就沒人幫她弄。周氏能給她一口飯吃,就已經是很不耐煩了,哪裡還願意真心侍候她?
石婆子正站着和老太太擦乾頭髮時,秋玉進門了,看見石婆子,秋玉一喜,忙問道:“是我二哥二嫂打發你來的嗎?”
秋玉見石婆子搖頭,有些失望,嘆道:“你也看見了我娘如今的光景,真真不是我說我大嫂的不是,每天給我娘一口飯,就像天大的恩情似的,別的一概不管,要不是我離得近些,我娘還不定怎麼邋遢,饒這樣,她老人家頭上還長了蝨子,我也實在是顧不過來了,可憐我娘怎麼就輪到這地步了,我即便想接了回去,也要等三年。”秋玉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
石婆子聽了,還沒說什麼呢,田氏訓了秋玉一頓,說道:“說你多少遍了,這毛病還不改,你大哥大嫂做的再不對,也沒有你說的道理。你做多少好事,也壞在你的嘴上。”
秋玉猶自泣道:“我又沒跟外人說,我這也不是憋的慌嗎?要是我二哥二嫂肯伸把手,你何苦落到今天這般田地?你不是還指着我大哥大嫂能好生待你吧?”
“我能指着誰?自己養的都靠不住,還能指着別人?早死早超生,可老天爺偏偏又不收我,留我在這受罪。”田氏說着也哭了。
石婆子從墟市回來後,心裡也是很不落忍,想了想,還是把這些事情跟沈氏學了一遍。
“你阿婆以前是個特乾淨的人,所以,她纔不願意下地做農活,也不願意伺候老阿婆,更不願意餵養牲畜,有了我和你大娘,她基本是不自己動手做家務的。誰知老了老了,居然是一個這下場。”沈氏嘆道。
“我阿婆家以前富裕嗎?怎麼給阿婆養成一個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我看她們姐妹三個,過的都不如意。”子晴問道。這樣大的落差,只怕對田氏來說,更是一種煎熬。
可是,就這樣輕易地想讓曾瑞祥放下以往的恩怨,接管田氏,不說曾瑞祥,子晴心裡都不願意,那可是一條人命呀,哪能說因爲田氏是個鄉下女人吃醋撒潑幾句話就輕描淡寫地掀過去。
沈氏走後,子晴還在想着這個問題,林康平抱着嫣然進來都沒察覺。“想什麼呢?這麼入神,嫣然醒了,大概是餓了吧,正哭着找你呢。”
子晴接過孩子餵奶,把沈氏說的話學了一遍,問道:“如果你是我爹,你會怎麼做?是自己的心意重要還是外頭的名聲重要?”
林康平想了想,說道:“我也有爹經歷的那些苦痛,論理,爹應該能早些感知到阿婆不是他親孃的。因爲從小,我能感覺到大娘對我和哥哥弟弟是不一樣的,他們把我賣了,我有些確定了我不是她的兒子。這個感情是兩方面的事情,我後來再也不叫我大娘爲娘了,因爲她沒有做到一個當孃的責任,我憑什麼還要把她當娘看待?我如今所做的,也不過是盡一份親人的薄面,看在我大爺的份上,還有,看在他們替我給我爹孃祭祀的份上。”
“你要這一說,我阿婆也沒替我爹付出什麼,不光如此,還欠了一條人命,我爹還憑什麼管她?”子晴問道。
“行了,你就別替爹操這些心了,爹心裡自有主張,不管他做什麼,咱們儘量依着他就是了。倒是,傅夫人差人送信來了,問你什麼時候去她家看看她?”
正好,子晴打算次日去一趟安州,要買一些普通棉布,棉花,家裡的下人們該預備冬裝了,因爲買的多,子晴想去講講價,順便看看子雨。沈氏聽說看子雨,哪有不應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