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門兒媳不好當。雷媽媽哪怕當着親家的面,也沒給莫笑一個好臉色。陸梅不請自來,莫阿姨本就光火,只因女兒之前可憐巴巴地哀求,又同情雷媽媽喪女情切,才勉強壓下火來。一頓午飯尷尬到珍饈百味都味同嚼蠟。
車後座,年輕的女人小鳥依人地偎依着老公,仰着頭撒嬌:“老雷,其實這種場合,你不必叫我的。嗯,大姐……看我的眼神……”
雷霆軍沉沉一笑:“她就那脾氣,別理她。”
小女人笑着點頭,頃刻,又皺了眉:“老雷,你有沒有覺得雷鳴和莫笑怪怪的。”
雷霆軍有點不耐煩,掏出手機劃了開,似查收郵件。小女人識趣地直起身,別過臉去。
“我那兒子就那脾氣,肯結婚已經謝天謝地了。隨他鬧去。倒是你,有空多陪陪茵茵,別和那羣遊手好閒的全職太太混在一起,整天討論什麼御夫術。”雷霆軍面無表情。也不等小嬌妻說話,他吩咐前座司機:“先送我去公司,再送太太回家。”
機場安檢口,莫笑探長了脖子,很不安心地目送莫阿姨。剛纔車上那幕,深深刺痛了她。婚姻擱淺,她好像一夜之間就懂了媽媽。當陸梅端着勝利者的姿態挎上爸爸的臂彎,捨我其誰地拉着丈夫上車並排落座那刻,她清晰地從媽媽的眼神裡讀到了傷害。她真不是個好女兒,壓根都沒想到這樣的送機安排,避無可避的尷尬會傷害到媽媽。她只顧暗自傷心去了。
看着莫阿姨拐進安檢口,她暗歎一氣,轉了身。那隻男人手還搭在自己肩上,她微微聳了聳:“謝謝。”她道謝,是因爲剛纔雷鳴霄殷勤地爲媽媽開門,誇張地扶岳母上車,多少化解了莫阿姨的尷尬。
他其實很細心,只是這種細心甚少用在她身上而已。莫笑覺得心口又是一抽,趕緊收回心緒,看了眼手錶:“四點半,回家拿證件,還趕得及。”
雷鳴霄冷冷地看她,忽然抽了手,懶也懶得看她,衝着電梯口大步而去。
莫笑都刷卡進了地鐵,才收到他的短信,“車庫等。”她想着結婚證被他帶去了新家,免不得是要回去一趟,只好無可奈何地出了地鐵。
莫阿姨漫無目的地蕩在候機廳,神色都有些呆滯。爲了避開那對恩愛夫妻,她都刻意繞走另一個安檢口。可就在扶梯口,陸梅居然堆着笑跑過來塞給她一瓶飲料,大致是說老韓細心,離登機還有好一會,怕她渴着。她低頭看着手裡抓的飲料瓶,苦笑,這個老女人年紀一把了,還真夠幼稚的。但是,她奇怪,自己居然忘了發火,就這麼呆呆地忍受着那個老女人的示威。噗通……她把飲料扔進了垃圾桶。
“陸梅,你最好適可而止。”韓建國黑着臉,站在登機口前。
陸梅冷笑,雙手抱在胸前:“老韓,這些年你在外面怎麼玩,我管過你嗎?我就這點計較,你也要管我?這些年,莫雨琴在外面是怎麼敗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韓建國的臉色更加難看:“你居然當着笑笑的面!我剛纔沒發作,是給你面子。你要再當着我女兒做點什麼,後果自負。”
陸梅嗖地臉色煞白。這個男人一直是悶脾氣,別說像現在這樣發火,哪怕大聲說話都少。她雙脣微扯:“韓建國,你說什麼?啊?”
韓建國懶於理她,走去登機口,遞上登機牌,徑直而去。
陸梅緊追上去:“韓建國,你把話說清楚。結婚這麼多年,你死活不肯要孩子。你就這麼寶貝你的女兒?你把我和樂樂當什麼?”
韓建國猛一回身,冷冷盯着她。後面隨來的乘客,驚疑地看着黑臉的兩口子。
陸梅陡地噤了聲。她知道,她之所以是韓太太,只因她“善解人意”。當年,這個男人深陷夫妻冷戰,對歇斯底里的前妻寒了心,纔會陷入自己的溫柔攻勢。這麼多年,儘管這個男人總是不冷不熱,她都竭力溫柔,哪怕這溫柔無異於割她心頭的肉。她捂着眼睛揉了揉,拖着步子,順着窄窄的鐵匣子緩緩走去。
這套房子曾承載着莫笑關於家的所有幻想。可此刻,她拘謹地坐在沙發上,環顧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證件。”她低聲提醒。
雷鳴霄跨坐在茶几上,叉着腿,定定地看着她。“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眼巴巴地看着雷太太的位置?”他皺着眉問。
莫笑愕地看他。一個人要自戀到什麼地步才能說得出這樣的混賬話?她一時說不清心裡的感覺。真是堵,悶悶的堵,她笑:“既然有那麼多候補,那我四點半之前該可以退場吧?雷少爺。”
這聲音柔柔膩膩,完全不像莫阿姨,卻青出於藍,綿裡藏針,刺得很。雷鳴霄一貫冷漠,竟也被刺到了。他悶聲:“好好說話。”
莫笑起身。
雷鳴霄一把摁住她的肩:“昨天結婚,今天就離婚。你當雷家是菜園子?”
莫笑噎住,竟然有一秒鐘自覺理虧。她漲紅了臉,張嘴想跟他理論。
雷鳴霄臉一繃,凌傲挑眉:“別說這婚,我不願意離。即便……”他抽回手,目光意味深長:“你見過爺爺,他現在受不了刺激。如果我們去辦離婚,不用半小時就會傳到老人家那裡。爺爺昨天有多開心,你也看見了。”他傾身湊近,眼眸深邃,鮮見的溫柔:“笑笑,你忍心嗎?”
莫笑防備地往沙發裡側靠。昨天的婚禮,雷爺爺坐着輪椅匆匆露了一面,就被送回醫院。那個發須花白的慈祥老人,正受着直腸癌折磨,婚禮上卻撐得神采奕奕,臨走時,還一直攥着她的手,執意塞給她一副翡翠鐲子。那是當年迎娶雷奶奶的聘禮。雷鳴霄的話,她信,老人家人面廣,這事怕瞞都瞞不住。
莫笑失了神。轉念,她恍然,難不成怕老爺子刺激,她就活該被欺騙,活該被困這場無愛的錯婚?
雷鳴霄識破了她的心思。“笑笑,死刑還有緩刑,不是嗎?醫生說,爺爺頂多……一年。”他起身挨着她坐下,攬着她的肩扣在自己懷裡,下巴蹭着她的頭:“時間可以證明一切,給我一年時間。嗯?”
莫笑懵懵地挨在他懷裡。忽的,她驟地彈開,摁着沙發疏離地挪了挪。他又在玩深情。她冷了臉:“劈腿的男人信不過。這話是你說的。”
“我怎麼就劈腿了?”雷鳴霄失了耐心,卻回得理直氣壯,“從青島回來到結婚,中間不到一個月。我怎麼就劈腿了?我只是還沒來得及整理。再說,你不也跟蔡峰不清不楚的嗎?”
莫笑站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他的意思是,露露不是小三,自己纔是?而且自己和他是半斤八兩?可,可是,即便她答應蔡峰的求婚,他們從頭到尾都不曾越雷池一步。
然而,雷鳴霄篤定的眼神,近乎是逼着她接受這個不堪的……事實。
她忽然覺得一切近乎一個鬧劇,真是沒意思。她低下頭,語氣極度疲乏:“我不想再說了。我知道,你要非不同意,我也拿你沒辦法。”她挪開一步,妥協了:“一年……就一年,如果爺爺……你最好信守承諾。”
嘴角勾笑,雷鳴霄釋然聳肩,點點頭。
莫笑恨極了他的表情。她冷冰冰地昂着下巴:“我還沒說完。一年後辦手續,沒問題。可是,這段時間,必須分居,各過各的。”她說完就扭頭上樓收拾行李。
雷鳴霄還是一愣,不過須臾就平靜下來。他不過是想使緩兵之計,一年?不足半年就足夠他拿下這個蠢女人。他冷笑,捏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灌了口水:“成交。可條件是,你必須住在這套房子裡,否則,免談。”擱下玻璃杯,他起身往院子走去:“一刻鐘後,去看爺爺。別讓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