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本是南宮世家的外姓弟子,特被派來暗察聖族動靜的。自從聖族步入中原以來,劍神信徒與鳳神信徒火拼了不知多少次,但還是沒能抵住聖族的猛進勢頭,如今聖族信徒已到紅山,再過六百里便是劍陵宮的門戶,燈籠山。燈籠山若是保不住,後果不堪設想!然而,聖族的聖王卻在紅山處止步了,劍陵宮爲此預感到這是最烈一次攻勢的前兆,不好啊!
他眉心皺成個疙瘩,見到聖族祭神心裡有些明白,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夜幕,天明前的黑暗格外的濃,看來劍陵宮那邊忙着備戰,已經顧不了這邊了,深深地吸了口氣,摸出枚雪珠,想試着偷襲一次,也許藉着聖族祭神的儀式能成功,儘管希望渺茫些,但還是決定試試。
可當雪珠激出時,令他意外的是周身的精血也跟着衝去!慘呼之聲還沒喊出來,身體就不由自主地飛逝而去。其餘人都傻了,眼睜睜地看着他和那枚雪珠一起射向祭壇的頂端,落在鳳君腳下不見。
就那麼不見了,無聲無息,無影無蹤,什麼都沒看清,一眨眼,就不見了。另一個人“哎呀”一聲,倒在地上,臉色嚇人。他一直瞧不起聖族裝模作樣,而眼下,嚇的什麼也說不出來了,只空有一雙驚恐的眼睛,呆滯地仰望着天空。
聖族像是什麼也沒發現,儀式一切如舊地進行着。聖王起身向祭壇頂端走去,虛空邁着步子,如同腳下和祭壇頂端有路相連一般,緩緩地優雅而行,雙手在胸前不斷地結着不同的印記,嘴裡念着咒語,並以密音傳於左、右二使。
“今晚所有目睹者一個不留!”
南邊莽林的那一行人,狠狠地打了一個冷戰。
“走吧!”
“怎麼了?一個儀式也能把我們吃了?”
“聖族巫術奪天地造化,這其中的奧妙……唉,我已感到了殺氣,很濃的殺氣,那個王可不是什麼好若的主!”
“她也敢與我們二十四橋爲敵?”
另一個人不以爲然。
“往日也許不會,今日就不得而知了。你沒看見她把自己的老相好都獻給神了,心情大壞!”
“那個叫什麼鳳君的大族長深得聖王的寵信,這次竟然拿他祭神,真是古怪!”
“聖族壓上血本了!”
“誰知道呢!哪次都是有來無回,哪次又能捲土再戰,奇蹟呀,真是奇蹟!”
“主人回二十四橋了吧?”
“應該是,我們還是先回鴿林吧,還看什麼呀!走啊!”
一行人直向南疾逝去。
冷冽的夜陷入了詭秘的氣氛中,風驟然而熄,月色變得異樣的清澈,像凝成一汪水,透明地印着衆生景象。
聖王站在鳳君面前,微微俯下身,雙手捧起他的頭,柔聲道。
“鳳君,你要記着,好好活下去……”
鳳君一怔。
“記着,好好活下去……”聖**音漸低了,輕輕以雙脣觸着他的額頭,手摸到他的後頸處,將一股極陰寒的大力貫入。
鳳君全身抽搐,半刻後,不動了。
她將他放好,虛空中,一步一頓地退去,雙掌一合一擊,鳳君的胸口處冒出淡藍色的火苗,一簇簇越燃越旺,終將整個身體熊熊地燃燒起來,照亮了整個月亮的周圍,呈現出一個淡藍色的光柱。
聖王退回地面,高聲吟唱,圍祭壇舞蹈的男女們,忽地停住,雙臂交叉胸前,兩腕處經脈齊整地斷開,三十六股鮮豔的血,清泉一般噴濺在祭壇的底座上,不着痕跡地消失了。左、右二使雙臂伏地,頭埋進雪裡,頂禮膜拜的樣子。
聖王雙手起落,長髮飛揚,掠起縷縷的幽風,藏匿的人們一時發不出任何聲息,紛紛向燃燒的藍色火焰衝去。好大的一片藍色的輝煌!
聖王的吟唱逐漸高昂,舞蹈的男女們血盡倒地,緩緩溶入血中。聖王席地而坐,左、右二使隨着唸誦的咒語,結出古怪奇特的印記,向天空探去,月華更盛,藍色的火光暗淡下去,光柱分裂,幻化出株株金色的梧桐。冰雪質地的祭壇,清晰地裸露着梧桐的根……
“大鴻之主,
鳳神當戰。
月星華曦,
開闢荒古。
以身獻之,
引爲天地。
風雪雷電,
任其取之!”
……
光潔無比的祭壇,激射出無數股鮮血,扶搖而上,直衝虛無,瞬間地綻放,幻化出一隻血色、繞有金絲的鳳凰,清鳴一聲,輾轉不已。
“風雪雷電,任其取之!任其取之!”
聖王低誦之聲漸漸急促,身後的左、右二使汗流滿面,身體晃動不止,三人的長髮根根豎起,血鳳凰在天空中留連往返,最後落在祭壇上的梧桐樹上,引頸高歌起來!
東方變白,濃濃的大霧瀰漫上來,血色的鳳凰鮮亮得奪了天地的顏色,立於梧桐之上,歌唱着,歌唱着,直到朝陽破雲,燦爛的陽光盡染了半邊的天幕,才展翅飛起,聖王血氣上涌,一口血向它噴去,血鳳凰更加鮮亮絢麗,撲打着翅膀向她飛來,吐出一口口金色的光球,籠上聖王的整個身體,聖王臉色紅潤,目光卻痛苦不堪,身體急劇地扭曲,勉強地跪拜下去。
隨着太陽的越升越高,冰雪鑄成的祭壇化爲了一灘淨水。血鳳凰也融化在了其中,沉靜,死一樣的沉靜,剎時,有風在動,左、右二使依舊拜伏在那,任由身體顫抖卻不敢動半分。聖王微合雙目,急劇地念出一句簡短的咒語,身體躥起,雙臂一擡,前面的積雪被驅向天空,如兩道雪做的簾幕,直拔向最高處,陽光投射過來,聖王雙臂揮舞,兩道雪幕不斷地交錯,如兩條長長的彩虹,給雪地鍍上了一層七彩的光華,就在這七彩的光華中,大地的積雪紛紛向兩邊退去,現出條寬闊的大路來,紅山的密林深處傳出沉着的,悶雷一般的聲響,接着露出一排人,再接着露出另一排人……無數的人們帶着殺伐之氣,邁着整齊劃一的步子走向寬闊的大路。他們衣色紛雜,卻都繡着相同顏色的血鳳凰。
他們都是信仰鳳神的門徒,約有萬計!
聖王一旋身披上長袍,落到人們前面,帶領着門徒們,雙臂隨意劃去,腳下的積雪紛紛逼開,使這條寬闊的大路越伸越長,直逼向東面的燈籠山!
“大鴻之主,
鳳神當戰。
月星華曦,
開闢荒古。
以身獻之,
引爲天地。
風雪雷電,
任其取之!”
聖王領頭喊完,門徒們跟着高呼下去。萬人之多的聲音配上萬人之多的腳步聲,天地都爲之變色!
……
風大了,西北有陰雲涌上,北風像是揮舞着無數把鋒刃,割得叢林滿目的凋零,積雪深有九十尺,望不見盡頭,到處冒着寒意,幽幽的直冷到心底。
歐陽炎炎緩緩地在雪地上行着,若不是風揚起他的黑髮,那一襲的白衣幾乎使他溶進大雪的顏色裡,寒風尖銳地呼嘯,直感到掉進了深淵,不斷地下沉。
與母親相依爲命了十五年,生命中唯一的至親就這般地去了,去了一個他再也無法找回的地方。轉眼間,他就變得孤苦無依,像是世間上只剩下了他自己。乾涸的眼睛被血絲布滿,再也流不出淚水,只是木然地映着無邊無際的茫茫大雪。
白雪的底色下,雲晶的視線裡,耐心地勾勒着那個她從不厭倦的身影。
她一言不發地跟在他的後面,目不轉睛地望着他,像是望着自己整個的世界,眉眼中刻着心痛,雪花撲打在臉上,冰冰涼涼,好冷!打了個寒戰,身形略一頓,微微仰臉向上望去,天空,黑雲佈滿,細碎的雪花隨風亂舞,帶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由好生奇怪,見歐陽炎炎的身影遠了,急逝了過去,歐陽炎炎卻站住了,眼睛定定地視向前方。
紛揚的雪花,迷濛之中,聖族的大批信徒正從四面八方彙集到一起,高呼着聖歌,大步向燈籠山的方向挺進。黑壓壓的人們,只見了一片無數的腦袋鋪向雪地,甚是壯觀,也甚是滑稽,可沒有誰能笑得出來,那淡淡的血腥味正從這些人的身上散發出來,重重地向四圍壓去!
“聖族的祭神儀式,纔剛剛開始呀!”
歐陽炎炎猛地一震,轉頭瞧去,身邊立了一人,風勢極大,吹得那人的衣服獵獵作響,還未等開口,雲晶已疾身擋在他的身前,顫聲道。
“雲晶見過王!”
來的正是狐王。
狐王看也未看她,目光從落到歐陽炎炎的身上就沒有離開過,淡淡地道。
“你來燈籠山是想見你爹,歐陽餘炎吧?”
“我沒爹!”歐陽炎炎陰冷的聲音一落,繼續走路。
狐王依舊是一臉的淡然,輕描淡寫了一句。
“你若對歐陽餘炎的事感興趣,不妨去問問我弟弟小玄,他就在白山裡。”
歐陽炎炎像是聽到了,又像是沒聽到,還如先前一樣,不疾也不徐地前行。
“王……”雲晶不安地看了狐王一眼。
狐王望着歐陽炎炎漸去的背影,半晌,對雲晶道。
“回五嶺吧。”
……